王爷,一文钱买你 往 都市言情 大众 网
【二十】
已到了初更,李焱百无聊赖地躺在**和衣而睡,却还是睡不着,明早仍旧是要去请安的,再来也不知道究竟父皇要怎么处置他三哥。
越是想心里越是乱,李焱想,要是杨衍书在的话……
是啊,为什么今晚上他又不来了呢?李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滚了两回,静静地闭着眼,心想说不准再过会就睡着了。
四面静悄悄的,突然他觉得有什么碰了一下他的被子,他吓了一跳,只见两只手抓着他被子往下拉,借着月光,李焱看到杨衍书笑盈盈地站在他的床边,弯下腰,两手握住他被角。
李焱这才放宽心,坐起来道:“总是想着你为什么不在的时候,你就来了。”
杨衍书推他一把,示意他坐过去些,果然李焱挪开点位置,杨衍书把脚上的鞋一踢,爬上床来,道:“那也是,你时常想我,我也时常想你,刚刚好。”
李焱叹了一口气。
杨衍书道:“今天你做了坏事。”
“你又知道了。”
“嗯,你的事情我时刻放在心上呢。”
李焱心头上又甜又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想着,你大约又要钻牛角尖了,所以才过来看你有没有哭。”
李焱干笑了两声。
杨衍书向窗外看看,今晚上的月亮虽不是满月,但月色正好,便拉了李焱的手:“我们别在这里说,还是到树上去坐着吧。”
说完连鞋也不穿,就拽着李焱从窗口跳出去,然后一下就跃上了树。
李焱往下面看,道:“今天可真高。”平时还要更低一些的,要是白天的时候,这个高度,都能看得到宫墙外京城的亭台楼阁。
“你心情好些没?”
听到杨衍书这样问,李焱道:“杨衍书,我总觉得这样不好。”害了人的感觉这么差,为什么他们还要拼命去害人。
杨衍书想了想,道:“反正你弟弟没死,他也不会死,你又怕什么呢?不过少个人跟你弟弟争皇位,也算是好事。”
其实他想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笨呢?这世上好人少,坏人多;可就算是好人,也难免做坏事,做点坏事调节心情,无伤大雅,非常有益身体健康啊。
李焱道:“就算如此,我心里也难安。”
就算是没有人会死,但他三哥谋害皇嗣,注定削去皇籍,囚于宗人府,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再无出路。
“你难安的只怕不止这些呢。”
李焱点点头,道:“烨儿变了。”
至亲的骨肉,他何尝不知道呢?
“他变了,你呢?”
“我……”
李焱不知道,这才是最艰难的,眼见着身边诸人都为了什么开始迈出步子,拼命争夺,他却还想站在原地,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要。
可即使如此,还要被卷进那风浪里去。
杨衍书道:“这世上的事,争有争的好处,不争也有不争的好处;”说着自己拍手,眉飞色舞地笑道:“你这样想吧,你弟弟若是变好了,就由得他去;他若变得不好了,也不用理会,咱们且祝他早日登基:你瞧瞧他到时坐拥的江山纵有万里,但居于高位却是寂寞无限,到时候他便知道,自己要的就是颗烫手山芋,到时候只有他羡慕咱们好处的,我们再嘲笑他也不迟。”
这话说得李焱也“噗嗤”一声笑了,这话是正理,但也只有杨衍书说得明白。
当了皇帝有什么好呢?是呢,一天是皇帝,一天就是这天下最富且贵的人;再者他还有后宫三千,佳丽无数。
一张龙椅罢了,哪怕是值得千金万银,沾了那么多脏的臭的,血迹斑斑,尸骨累累,杨衍书看在眼内,从来不觉得稀罕。
杨衍书又道:“你也太不该,难道为你做了这件坏事,你就不是个好人了?那你说,我是好人么?”
李焱看他一眼,道:“你?勉强算……”
杨衍书不待他说完,又道:“这就是了,我做过的坏事,比你多得多;”他叹息道:“世事不是像作画,白的纸黑的墨,一眼看过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有许多人,是做了坏事,可他原是好心。”
这样的事情,世间太多。
每当杨衍书认真说话,李焱就觉得他的确不愧是比他多活了许多年,他眼神沉静又寂寞,与寻常不相似。
杨衍书的手跟他的手叠在一处,十指紧扣着。
李焱道:“杨衍书,你活了多少岁呢?”
杨衍书笑笑:“我也不知道。”反正比李焱大许多,那是一定的。
李焱垂着头想了想,又问:“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杨衍书道:“你想听?”
李焱道:“你想讲,我就听。”
杨衍书道:“你容我想想,我活过的日子太长,不去回想往事,突然叫我说给你听,我还不知道从哪里讲呢……”
想了半天,他笑道:“那也好,讲讲最近几百年的事算了——”
杨衍书是凤凰之子,真身乃是孔雀,惊才绝艳,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最喜云游四海,结交的人物都奇奇怪怪。
爱慕他的,是妖怪也好,仙人也好,他都不放在心上,天底下唯他自己欢乐要紧,只将别的当作脚下的泥,踩过了便忘——没办法,一个人要活得长,开心的事也好,不开心的事也罢,如若事事牵挂,那该有多累?
也不知道那一年的是为了什么,听说灵山上有奇树异果,是别处见不到的,于是上山去,结果上去一看,妈的,旅游业宣传害死人,什么奇树啊,烂木头堆子,所谓的异果……果然是异果,那里的果子没人见过,恰好就取了“异果”的名字,杨衍书摘来吃,呸,苦的。
倒是那山上的好泉水,甜而清冽,喝完了水杨衍书起了坏心,把头发一放,挽了袖子,将鞋一脱,两只脚踩在泉底玩水,突然听见后头有人问:“姑娘,敢问一句,这是何处?”
原来是个年轻俊俏的男子,杨衍书回头一看,哎呀喂,这人背后隐隐的金光,竟是个得道之人,想来还是有大造化的。
但这人什么眼神?居然叫他“姑娘”?
杨衍书眼珠子一转:“这是灵山。”
“那下山的路又是哪一条。”
杨衍书两只脚一叠,笑了笑, 将上山的小路一指:“就是那条。”
那可是条好路,又僻静又清幽,一路上都是毒蛇猛兽,杂草丛生不说,树木参天,连方向感都难辨识清楚。
那人两只眼睛盯住他,半晌才道:“多谢。”然后走了。
杨衍书坐在那继续歇脚,过了半个时辰,那人又回来了,一身的衣服上都是枯草败叶,头发也乱了,脸上挂了两条口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杨衍书捶地狂笑。
“你故意骗我?”
杨衍书眼一斜,不甚在意:“是你故意来搭讪在先。”什么阵仗他没见过,小兄弟,你手段太嫩了,现在江湖上不流行这种搭讪方式了,这人实在太土。
对方似是被戳穿了心思,脸色一白,道:“那也也不该作弄我。”
“呸,你管我呢。”
杨衍书继续转头把两只脚摇来摇去,半晌了,听不见后面的人走开,便又回头看那人,发现那人两只眼睛盯着他不放,杨衍书不自在了:“喂,你干嘛?”
“这里又不是你的。”对方一副我站住了我不打算走我欣赏风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杨衍书两只脚踩在泉水里,冷笑着站起来,弯腰捡起袜子慢慢套上,又慢腾腾地穿了靴子,转身就走。
那人站了会,又追上来,问:“你叫什么?”
杨衍书不以为然:“问别人名字前难道不用报上自己的名字么?”
那人道:“我身无所从, 亦无所去,名姓我已忘。”
杨衍书听了好笑,这世上还有没名字的人?没名字有什么要紧,自己取一个也好啊,总而言之,叫得顺口就好:他在梧桐城的时候,一般的鸟儿们都叫他孔雀,或是公子,他走到人世间,便用杨衍书这个名字。
“没名字多不方便啊,我给你取个吧。”
那人不作声。
“我看天底下最适合你的名字就只那三个字,”杨衍书的薄唇翕动,那人认真地抬起头来,却听他语调平缓,一字一顿地将那三个字念了出来:“深、井、冰——”
说完他便笑着要走,那人突然拦住他,问:“什么意思?”
杨衍书的笑僵在面上,他愣了一下,反问:“你听不懂?”
对方摇头。
在这没风的时刻杨衍书只觉得浑身上下一凉,好冷啊……鸡皮疙瘩全部都起来了……好冷啊真的好冷……这人竟比自个刚才说的话还冷啊……人才啊……奇葩啊……
杨衍书自己觉得没趣,便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怪没意思的。
结果那人不放他走:“你倒是说个清楚。”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杨衍书大怒,一甩袖子将他震开三尺远:“你好大的胆子。”素来只有他轻薄别人的,哪里轮得到别人先来轻薄他?
结果没料到对方也不是好惹的主,二人就这么打了起来,杨衍书气极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识趣的人,对着他的花容月貌也真的敢下手,一道掌风刮过来竟将他的脸上割出一寸长的小口子来。
杨衍书气急了,再也不管下手轻重,真身一现,将那人的脸抓成个花猫样,打得半死。
“你……”
“看什么?再看我吃了你。”杨衍书的爪子踩在他胸口处,他咳出胸口内一处淤血来,恨恨地盯着杨衍书不放。
好吧,你看,叫你看,老子不信对付不了你这小子,杨衍书言出必行,又觉得吃这样的东西只怕闹肚子,想了想便爪子一伸,将其丢进嘴里,一口吞了。
谁料到吞下去之后只觉腹中作痛,杨衍书便道:“喂,小子你再使坏,我立刻买包泻药拉你出来。”要受罪是吧?大家一起受罪好了。
果然那小子安分了点,杨衍书正得意,却不料背上生疼,赫然一大条口子,鲜血四溢,那人破他脊背而出,一身一头都是血,看上去好不骇人。
杨衍书吃了这暗亏,恢复了人身, 却笑眯了眼:“你是个好样的。”心中却默念咒语,立刻回了梧桐城。
这一次他吃了大亏,哪里都不能去,只能休养着,但伤才好了一半,他母亲来看他,说:“儿子啊,瞧你做的好事,把人家一金贵的佛爷给伤了。“
杨衍书不乐:“啊呸,老子洗脚他也盯着看,什么意思?”我就是没见过这么一边正经一边猥琐连个笑话逗不知的佛爷。
“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如今灵山也成了净土,我只知道儿子你这样影响那一处跟咱们梧桐城的和睦,这样不好;等你伤好了,倒是去登门拜访一下,大家坐下来,也别吵架,互相赔个不是,多安定,多团结啊——”
杨衍书:“我不要。”
“我管你要不要,不孝子,你最好去一趟,不然你弟弟为你受伤只是大发雷霆,要是杀上去害了谁的性命……我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5555555”抹泪,抹泪。
杨衍书黑线地看着他母亲:“哪里有白啊。”
“咳,不管你这么多,反正你给我去人家那喝个茶,说说笑话,促进下大家感情发展——”
杨衍书当时就……无言以对了。
听到杨衍书说到这里,李焱不觉地握住了杨衍书手,问:“那后来,你真去了?”其实他想问的是,莫非你真去了那里,还培养出感情来了?!
杨衍书笑道:“我是去了啊,去了坐着喝茶,然后谈着谈着,他彻底爱上了我,然后就把我关起来了。”
李焱:擦,我信你才有鬼呢。
杨衍书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知道他心中腹诽,便板着脸道:“我可没骗你。”
李焱见他说得认真,忙点头:“我信。”又问:“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在那呆了六百多年。”
灵山的结界为他而设,困他在其中六百年有余。
李焱算了算:“天上一天地下一日,六百年……两年多,他那有什么好玩的,你竟然呆了这么久?”
杨衍书笑笑不答。
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呢?那时候度日如年,连日子都懒得去计较,那个人太过较真,其实未必有什么真爱,只是……那一分占有欲,骇人得很。
李焱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他热情款待,有天我们坐一起打马吊我输个精光没钱可付,于是借口上茅厕,翻墙跑了。”
李焱:啊咧……信你才有鬼呢……
杨衍书黑幽幽的一双眼睛柔情万种地盯住李焱:“你不信我?”
李焱还能怎样呢?他只好点点头:“我信你。”
杨衍书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是了,我不说谎的。”
这次他也没说谎,他只不过是在骗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