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蟒纹朝服,北连墨一只脚踏进寝宫的时候,皇帝似乎看见了他身后,一只狰狞咆哮的巨兽。

他一个踉跄从**翻滚下来,宫人连忙上前搀扶。

北连墨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淡淡的给他行了个礼。

“深夜惊扰父皇,是儿臣的罪过。”

皇帝被宫人重新扶上床躺好,连喘了几口粗气。

“既然知道,那还跑来做什么?”

他自己没有注意,那双苍老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知是因为方才的惊吓,还是心虚。

北连墨微微垂眸,语调平静,说不是自己想大半夜的闯进来,实在是有意外。

“儿臣收到消息,有刺客潜入皇宫,是以为保父皇完全,值得进来禀告。”

当然了,禀告是一回事,人当然也要找到。

皇帝心中一紧,面上却因为太过阴沉瞧不出什么意思。

一双手在被子下面死死攥拳,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下,那双眼睛还藏着几缕血丝。

“有刺客,只能说明你办事不利,这皇城的安危朕如何还能放心交给你?”

他张张嘴,正准备趁机打压一番,就听得北连墨道。

“父皇所言极是,有刺客混进来,的确是儿臣失职,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快将刺客捉拿归案,严惩,不贷。”

皇帝吞了吞口水,这话分明是对他说的、心中的慌乱和恐惧纠缠在一起,此事皇帝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知道了!

他知道北轩城回来了!

果然知道以后就立马找了过来,皇帝心惊,那这么说,会不会自己跟北轩城的谈话,也被他知晓了?

“父皇?”

北连墨轻声问道,“父皇不必心忧,儿臣已经派人去搜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不……皇帝猛地瞪大眼睛,他想斥责北连墨放肆。

竟然不经过自己的允许,就擅自派人在宫中大肆搜查,眼中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皇帝!

只是他的嘴角微动,从殿外便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刺客已经抓到了。”

北连墨勾起嘴角,看样子,偷溜进来的小老鼠抓到了。

“墨儿!”

皇帝挣扎般喊道。

但北连墨并不理会,径直让人将刺客带过来。

然后皇帝便惊悚的看到,方才还跪在他面前,乞求他宽恕自己,并留在宫中的儿子。

此刻已经五花大绑的被捆起来,发丝凌乱,像是刚刚从**被拉出来。

“怎么如此粗鲁,快给三哥松绑。”

北连墨轻笑。

北轩城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爬到皇帝脚边,安静磕了个头。

“好久不见啊,三哥。”

北连墨道。

“错了,其实,我们兄弟也并非分别许久,只不过,三哥此刻应该在千里之外才对,为何会带人潜藏在宫中,谋害父皇呢?”

“你胡说!”

北轩城咬牙,“我根本无意谋害父皇,便是如今你抓住了我,也不该给我扣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委屈,北连墨挑眉。

“父皇下旨流放,你无召进宫便是死罪,何况,你带来之人乃是被从小教养的死士,可别说,三哥带了这死士进宫,只是为了看看风景。”

北轩城咬牙,不管北连墨说什么,都只说自己对皇帝并无不敬之意。

至于那些死士,不过是自己意外遇到的,所以请他们带自己来皇宫。

“进宫一事,我早已与父皇坦明,如今太子殿下张嘴边便说我是刺客,是何居心?”

他冷声道,“莫不是在太子心中,连父皇的话都可以不在意吗?”

皇帝沉着脸坐在不远处,整个人都僵硬的好像一尊石像。

他预感今夜会出大事,也想将眼前的变故处理干净,却感到心有余力不足。

“父皇仁爱,自然不会过多苛责三哥,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北连墨招手,立即就有侍卫将那几个死士押上来。

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跟控制他们的侍卫不同。

这些人是专门为了杀人而存在的。

如此一来,北轩城的说法就显得极为可笑了。

意外遇到,所以请求对方送自己回宫。

以为这些人是路边赶马的,慈眉善目,乐于助人吗?

被按在那里还杀气腾腾的,即便北连墨是痴呆,都不会相信这种说法。

“孤现在,可以给三哥一个机会,”他道。

“若是肯说实话,那或许,孤还会法外开恩。”

“你放肆!”

北轩城道,“父皇在此,何时轮到你来开恩!”

北连墨轻笑一生,说这等简单的事,哪里还用得着皇帝费神。

北轩城如今只是寻常百姓,一般人半夜死闯皇宫,还带着死士意图不轨。

那罪名可想而知啊。

哪里还需要皇帝去评判,就连他一个太子,也是杀鸡用牛刀了。

“正是看在父皇的份上,所以孤才称你一声三哥,”北连墨道,“是坦白,还是垂死挣扎,全在三哥一念之间。”

北连墨慢条斯理,说即便他不肯说,但还有这几个死士。

这里有这么多张嘴,一一撬过去,总能撬开一张。

“孤的手段,三哥怕是不太清楚,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能吐出实话来。”

北轩城浑身冒冷汗,他是不曾领教过,但多少也听说过。

一双眼睛不由得看向皇帝,其中满是请求。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他当然也想救这个儿子,只是如今便是不在意北连墨,也须得在意国法。

北轩城的身份的确不该出现在皇城中。

若是他强行将人放走,只怕事情传出去后难以向天下人交代。

“如何?”

北连墨道。

他神情轻松,像是可定了北轩城会坦白。

“就快天亮了,三哥可要快些决定,若天亮之后还不肯说,那就只能去大狱里,慢慢想了。”

话音刚落,只见被扣押的其中一个死士突然暴起。

砍伤了侍卫的胳膊,转身便要逃走。

却不想寝殿外还有暗卫,当即被一脚踹了回来。

死士跌倒在地,动作却丝毫不见停顿,一个挺身跃起,径直朝着北轩城扑过去。

今日便是死,也不能让他供出布达王子!

那死士利刃一般的眼睛,仿佛径直插入了北轩城的心脏。

几乎是下意识的,生死一瞬间,他扯过旁边的人拉至身前。

藏在袖中的暗器根本来不及闪躲,皇帝一双眼睛满是不敢置信和震惊。

只听得‘咚’的一声,一道明黄的身影从**跌下,还带着阵阵呼痛声。

北轩城等到皇帝仰面跌落在他面前,才终于缓过神来。

“父……”他刚出口一个字便顿住了,皇帝脸色青紫,显然是暗器有毒。

北连墨则更是没心情跟他多说,直接挥手让侍卫上前。

“带走。”

冰冷的声音让北轩城瞬间惊醒,看向北连墨挣扎道。

“不是的,这并非是我的本意,那刺客原本就是冲着父皇去的!”

这话倒奇了,北连墨眉梢微扬,似乎在笑。

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三哥方才还说,与这些人不过意外遇见,多加请求才让他们带你过来,如今又成了刺客了?”

懒得再跟他废话,北连墨让侍卫捂住嘴将人拖下去。

“传御医,”他道。

至于倒在地上的皇帝,北连墨并没有多看一眼,也没什么想说的。

若是旁人见了,只怕要冷嘲热讽一番。

最后的最后,这就是他疼爱了大半生的儿子,给他的最真实的回应。

但北连墨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对皇帝,他清楚对方已经对自己没有父子温情。

同样的,他对皇帝也是。

不光是没有感情,甚至于什么怨恨,责怪,也都是没有的。

只有真的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才会这样完全不在意。

皇帝躺在地上,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连喘息都变得费力。

眼睛却死死盯着北连墨离开的方向。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那样看过上一任北靖皇帝。

那样的背影,高傲,冷酷,自信,强大。

仿佛他连仰视都不够,只能这样匍匐在地,无声看着。

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纠结,犹豫了半辈子。

最后的最后,似乎还是选错了。

宫门紧闭,甲胄和兵器的碰撞声,还有整齐的脚步声,都让百姓紧闭门窗。

宫中似有大事发生了。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即便皇帝不能处置,有太子在呢。

家家户户关紧了门窗,睡觉。

“您快歇着吧,”丫鬟在一旁劝道,“殿下说了,进宫一趟立即就回来。”

姚芊芊叹息,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连芽芽都谁的不安稳。

哦,芽芽是刚出生的小宝宝。

因为是个女孩,姚芊芊又希望她像小树芽一样快快长大,所以叫芽芽。

“若他回来,立即通知我,”姚芊芊再度躺下,怀里还搂着小芽芽。

她担心北连墨不止是进宫了,因为知道他跟皇帝没什么可谈的,如果只是在宫中,那这时候应该也回来了。

姚芊芊猜想的没错,北连墨的确离开皇帝的寝殿后,就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同样有侍卫把守,只是不比皇宫严肃。

北连墨一路往里走,自然无人敢拦。

“深夜到访,太子殿下有何贵干啊?”

布达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