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看见小包子,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却在下一刻看见小包子停了下来,直直的望着那个女人,一包桂花糖几乎被她捏碎,脸上依旧僵着完美纯净的笑容。
鹿弥看着小包子,皱眉道:“包子,你要记得自己可是一个男孩子,这么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话!”
小包子胸膛一挺,却在下一刻又缩了回来,嗫嚅道:“可是娘亲不让包子随便拿别人的好吃的,伦家得了第一,娘亲都不给包子做好吃的。”
鹿弥认真的看着他,努力想出一个比较正常的答案,道:“包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亲我只会吃不会做吃的。”
小包子更委屈了,瘪着嘴道:“可娘亲都给爹爹做莲子汤,娘亲偏心,娘亲只爱爹爹不爱包子。”
鹿弥哆嗦着,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会得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的结论。她偏头看云锦渊,发现这家伙竟然忍着笑看得格外欢欣,于是将眉一挑,作出一个恶狠狠的威胁的眼神。
一转头,竟然看着包子蹑手蹑脚地端着她的莲子汤,准备啃一口,她倒抽一口气。包子那么小,受不得这个摧残啊!
云锦渊适时的将莲子汤捞到手中,一口气喝尽。
鹿弥赞赏地看着他,觉得他真是机灵。
小包子看着云锦渊,眼眶红透了,似乎下一刻就会掉出金豆豆,鹿弥一颗糖塞他嘴里。最后,以鹿弥陪他逛街为条件结束了这一次的讨论。
那姑娘看着鹿弥,听着小包子一口一个娘亲,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轻得似乎要飘起来:“您,姐姐您是睿王妃?”
鹿弥听着那声姐姐挑了挑眉,抽空瞪了云锦渊一眼,不动声色喝茶:“不然姑娘以为我是谁?”
那女子抿着嘴,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礼礼貌貌客客气气地走了。
秋风夹落叶,那女子一身素白单衣,看上去真是凄凄惨惨戚戚,鹿弥看着她的背影,觉得真该将云锦渊这家伙给阉了,以免他再这样为祸人间。
夜半未央,琉璃火升。
鹿弥才刚刚落床片刻,宫里便来人,说锦歌公主已醒,指名要单独与睿王妃相见。云锦渊打算陪她一起,不过鹿弥看他脸色依旧不大好,便还是一个人去了。
现下已是秋深,夜晚更是寒冷,鹿弥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跟着两个宫女,走得很急。
她心里有些不放心,轻声问:“锦歌现在怎么样了?”
那左前方那个宫女顿了顿,步伐慢了些,落到鹿弥旁边,一步一顿皆是宫里严格训练后的仪态,她眼中露出忧色,以帕掩口道:“公主殿下,并不大好。”
又环视四周转了一圈,才轻声道:“公主殿下其实是今个儿白日里醒的,可醒来后却谁都不见,连陛下和太后都被挡了回去,直到三更时候才说想要见您。故而,太后才这般急切招您进宫,实在是怀疑公主是得了魔障了。”
鹿弥心中忧急,锦歌向来是个通透的人物,万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是必不会将自己弄成这样的。可如今这番情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鹿弥拨开珍珠帘,整个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
鞋底敲打白玉石的声音,鹿弥有些不习惯,锦歌似乎从来都不应该住在这样寂静的地方。
纱幔里透出幽幽麝香的味道,丝丝缕缕的,鹿弥知道,锦歌向来爱麝檀这类厚重的香,只是,今日燃得未免有些太浓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纱幔内人影幢幢,鹿弥疾步走了进去,麝香夹着暖风氤氲着。
晕黄色的烛光被惊得微微跳跃着,向来高贵从容的公主软软地倚着床沿,艳美的面容黯淡着,瞳孔迷惘又空洞。
静静的,好一会儿,她仿佛梦呓一般呢喃:“王君,今日这香燃得可好?”
鹿弥声音颤抖:“锦歌。”
云锦歌仿佛才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对着鹿弥笑得欣喜,轻轻道:“皇嫂,你来啦!”
鹿弥坐到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抿唇微笑:“锦歌,你好了吗?”
云锦歌挣扎着坐起来,目光汇聚到床对面那一幅踏雪图上,良久才说:“皇嫂,你觉得那幅图好看吗?”
鹿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峭壁悬崖,落梅冷花,万里冰封,雪浅如碧。在落印处发现一个小小的君,她说不出话来。
云锦歌似乎也没想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他送给我的,他说,他会以天下最贵之聘来娶我。那时候,他在梅花下舞剑,流水像歌一样,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说着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焕发出无限的光彩,一瞬间容色丽得惊人,微微歪着头,是十三岁天真少女的模样。
鹿弥抿着嘴,眼神复杂又怜惜。
云锦歌露出迷惑又奇怪的表情,道:“皇嫂,我等了他五年,我以为他,是死了。”
鹿弥叹口气,道:“可人们不都说他已经死了吗?锦歌,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这些年你为他拒绝了多少求亲的公子,你已经十八了,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放下吗?”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的。我以为,我喜欢那么多的人,就算以后嫁给别人,我也不会难过了的。可是,那一刻,快死的那一刻,我心里想着的竟然还是他。他负了我啊,我应该恨死他的,可是、可是。”她脸上挂着笑,喉咙却哽咽起来,“我还是爱着他啊!”
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渗下,雪白的锦褥染开泪渍,连哭也是无声无息的。
她突然抬起头,满脸泪痕,道:“皇嫂,那天,我看见他了。”
“什么?”鹿弥不可置信。
云锦歌又哭又笑,喃喃道:“他还是舍不得我死的,他那样快的剑,怎么可能会失手呢?他还记得我,可我等了他五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为什么不回来。”
鹿弥身体颤抖起来,缓缓道:“你是说,那个人是那时候天罗地网的。”
云锦歌突然静下来,看着鹿弥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她悲凉地笑着,声音悲戚。她说:“皇嫂,爱一个人这样简单,可恨一个人这样难,他为什么要出现呢?就让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不是就,很好了吗?”
“锦歌。”鹿弥想帮她,可是爱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东西了。每个人,在爱里,都是孤立无援。她帮不了她。
云锦歌突然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重复一句话:“皇嫂,我想见他,我要当面问他,那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来?我想见他,我要问他,我要见他。”
“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鹿弥心里难过。
云锦歌盯着她的眼睛,道:“皇嫂,我知道只有你可以帮我,整个京都,只有你会帮我。”她又静静的落泪,笑着看她,道:“我知道,他在湘南,皇嫂,你一定要帮我把他带回来。”
鹿弥一直以为,那些为了爱不顾一切、赴汤蹈火的女人真傻,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女人真傻,她一直以为云锦歌很聪明,却原来,她比那些女人还要傻。
或许,爱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种可以跨越国界跨越智商的东西,那些沾上它的人,真是又可怜又可羡。
她还是答应了她,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让这个傻姑娘快乐一点。
云锦歌眼睛弯弯的,趴在褥子上轻轻笑。她说:“皇嫂,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即使别人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你还是忍不住想等他,还是相信在以后的某一天,某个时候,他就会回来。”
鹿弥想起她这两世,唯一一次谈恋爱,好像就是她还没穿越过来前,以前的那个鹿弥在十二岁时想要嫁给某个少年。可惜,遇人不淑,被人劈腿了。以后便再没什么像样的桃花运了。
这样想着,鹿弥顿觉悲催,苦着脸摇了摇头。
云锦歌笑容浅浅,道:“这样真好!爱一个人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鹿弥仰头想了想,深觉有理。不仅要浪费时间浪费金钱,还要浪费感情,真是划不来。由此也可以见得,为什么这妞长得还不错,可桃花运一直如此惨淡的原因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边正下着丝丝细雨,可天空却是浅蓝浅蓝的,东方的云朵透着微微金色,小麻雀打理着灰溜溜的羽毛。鹿弥想,这雨下得可真好,将所有的眼泪与痛苦通通洗掉。
因为上次云锦渊给她的药丸很有效,绝对比现代晕车药纯天然无污染,于是鹿弥很放心的吃着,现在除了对马车的颠簸还有些不习惯,其他的都已经可以很淡定了。
她走下马车,愣住了。
虽已深秋,锦带花却还开得正艳,云锦渊穿着燕尾青的锦衣,站在锦带花旁,手中持着二十四节竹骨伞,眉眼冷清得正好。
他走到鹿弥身前,将伞倾斜到她的头顶,雨点滴滴点点敲打伞面,声音清脆仿佛轻歌悦耳。
她想,今天这场雨下得可真好。
云锦渊表情柔和,轻声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鹿弥看看天色,噗嗤一笑,道:“不晚,现在已经早晨了呢!”
又看他今天装扮,虽穿得清淡,却也不失威严,再看后面的白夜,顿时明白了,嘟嘴道:“你这又是要进宫了?”
“嗯。”云锦渊将伞递给她,“等我回来。”
鹿弥不满皱眉道:“你身体还没大好呢,又开始操劳,只怕伤口又要痛了。”
“不碍事。你快进去吧,穿得这样单薄,当心伤寒。”他将她身上的狐裘拢了拢,“叫绵绵熬点姜汤,别伤了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