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轲虽然心虚,可深知这种时候最要紧的是不能露怯,所以他死死盯住对面那人面罩下的一双眼,沉声道:“是我从那刺客身上拿到的。”

那打头之人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你嗓子怎么了?”

唐轲淡定胡扯:“上火,哑了。”

打头之人便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又将手中书册翻了几页,见内容实在不堪入目,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合上书,放在一边,重又看向唐轲:“这真是从那刺客身上拿到的?”

唐轲镇定点头,“是。”

打头之人沉默片刻,眉眼舒展开,笑道:“好!可喜可贺!”

唐轲:“……”

打头之人又道:“九五二七,你跟踪那刺客也有半月了吧?如今竟是终于能近那刺客的身了?这算是重大突破!很好,继续坚持!”

唐轲坦然将这夸奖收下了。

桌上人尽数汇报完,打头之人交代了下次碰头时间,又讲了些场面话,要大家再接再厉,便散了会。

唐轲从那石门出来,直接去了暗丛里找到九五二七,发现人已经死了,面色沉下来,掰开他下颌,确定是与先前那批追杀他的暗卫一样服毒自尽的。

唐轲将其身上仔细搜查一遍,除了随身带的暗弩和淬毒的匕首,就只有一本皱巴巴的记事簿。

唐轲将暗弩、匕首、记事簿连同那夜行衣一道包好送回住处,见天色已晚,片刻不敢耽搁直接去了鹿鸣山庄,看到朱文祯正坐在那石桌边上看他的小说。

昏黄的灯光将他眼睫发梢染上层浅金色,夜里凉,他鼻头耳尖双颊都冻得有些泛红,衬得瓷白肌肤愈发细腻。

唐轲眼底心里都软下来,上前将人轻轻揽住,在他脸侧轻吻一下。

朱文祯转头,朝唐轲浅笑,“小可,你来了?”

唐轲感觉到怀中人身上泛着凉气,双臂揽得更紧了些,“外头这么冷,干嘛不去屋里?等了很久?”

朱文祯摇头:“只坐了片刻。”

可唐轲转过头,分明看到石桌上都已经落了许多枯叶了,眼神便黯了黯,“是我不好,来晚了。”

朱文祯见唐轲面色有些沉,知道他心里有愧,便笑着探身上前,在唐轲唇角极轻地吻了下,又慌张退开。

唐轲哪里肯给他机会逃开,这还是朱文祯第一次主动亲他,他抬手一把扣住他后颈,重又用力吻上去。

朱文祯有些招架不住,轻轻推开唐轲,身体微微朝后仰着,看着眼前人半掩在黑色面具下的一张脸。

两人四目相对,朱文祯心思一动,倏忽抬手,想去摘那面具,被唐轲攥住了手腕。

唐轲不想让他碰那面具,朱文祯的指尖自然就没办法再靠近那面具半分。

僵持片刻,朱文祯抽回手,放弃了。

小可不想以真面目示他,那便罢了,到如今这一步,他早已不在意小可的真实身份了。

不管小可是谁,他都喜欢。他可以等,等小可自己愿意告诉他身份的那一天。

唐轲见朱文祯没有坚持,松了口气,双手攥着朱文祯纤细的腰身,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

朱文祯低呼一声,抬手环着唐轲脖颈,烧红了脸。

唐轲箍着他的腰,在他颈侧轻吻上去。

朱文祯浑身软得厉害,慌张推着唐轲,“小可,你来晚了,可愿领罚?”

“嗯?”唐轲声音有些闷,依然拿鼻尖轻嗅着朱文祯颈侧,有淡淡皂香盈满鼻息,“说吧,想怎么罚?”

朱文祯从袖兜里拿出那粉红猫耳面具来。

唐轲:“……”

“你从哪拿出来的?”你是叮当猫吗?

朱文祯转身将那面具往唐轲脸上比划起来,“我不喜欢你这黑色面具,你换这个给我看。”

唐轲脸有点黑,将朱文祯拿着面具的手压下来,“别闹……”

朱文祯便有些不开心了,坐在唐轲腿上,无意识地晃着两条腿,低着头,拿手指撸着面具上的猫耳不说话。

唐轲见状无奈笑出声。

自己来晚了没见他生气,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长相也没见他生气,反倒是不愿意戴这猫耳面具他便生气了?

他的湘儿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真这么想看?”唐轲轻声问他。

朱文祯点头。

唐轲不想朱文祯不开心,又怕自己这次破例,以后就要天天被逼着戴了,便哄着他道:“湘儿,这次的惩罚先欠着好不好?下次我再犯错,你一起罚?”

朱文祯认真想了阵,点头应了声。

唐轲用力亲了他一口,“湘儿,等以后我有钱了,想带你走,你愿意吗?”

朱文祯茫然转过头看着唐轲,“去何处?”

唐轲笑:“你想去哪都行,离开景王,离开鹿鸣山庄,跟我走,可以吗?”

朱文祯想了想,用力点头,“好。”

唐轲揽着朱文祯,在他唇上吻了吻。

那晚唐轲回到自己的小破宅,将九五二七的记录簿翻出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从记录簿的内容来看,九五二七就是狱厂派来专职跟踪他的,那小本子里写的内容也极为单调,不过是“今日离目标最近距离五十米”、“今日跟丢目标”、“今日离目标最近距离二十米”这样极为无趣的记录。

唐轲身边跟踪埋伏的人从未断过,他一直是知道的,每次出门他也始终保持警惕,从未让人寻到他的住处。

不过跟踪的人里竟然有这么菜的……唐轲是没有料到的。

想到这里,唐轲失笑。

这九五二七,就是个狱厂拿来应付差事的炮灰吧?

先前在悦来茶楼外头小树林堵他的那批暗卫,随便一个单拎出来都比这人厉害得多,如今竟然派了这么个菜鸡来跟踪他,显然狱厂这是已经放弃他,不打算继续跟了。

唐轲不免替九五二七惋惜。

因为被自己绑了身份暴露便毫不犹豫地自尽,想来也是条汉子,可惜了业务能力太差……

唐轲将他的腰牌收好,预备以后顶替九五二七,按时去那暗室做交接工作收集情报。

第二天重新回书局上班的时候,唐轲将厚厚一本细纲送到伍梁生面前。

伍梁生粗略扫了一眼,咧嘴笑:“效率挺高啊。”

唐轲靠进椅子里,“那是自然,这方面我有天赋,部长,细纲给了,您答应我的呢?”

伍梁生抬眼看他:“我答应你什么了?”

唐轲脸沉下来:“告诉我是哪个大人物推荐我来的书局啊,您这是要赖账?”

伍梁生摆摆手,“告诉你也无妨,来,纸笔给我。”

唐轲看了一眼自己摆在桌边那套朱文祯送的笔墨套组,从旁边屉子里给伍梁生拿了支自己的毛笔和稿纸递给他。

伍梁生也跟着看一眼被唐轲像供佛龛一样供起来的那套笔墨套组,摇着头接下纸笔,写下一个名字,递给唐轲,“不要声张,更不要告诉局长是我告诉你的。”

“明白。”

唐轲点头,接下那张纸,展开来,看到上头躺着的那刺目的三个字:

【朱文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