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邑的坟冢很好认。

因为酷似破山峰。

当这座小了无数号的破山峰映入眼帘时,红度便停下了身形,与他同时停住的,是一千三百人的邪军。

邪天落地,一步步朝坟冢走去。

每一步,都会勾起他在越州的一幕。

他第一次对夏邑产生印象,是在中白山,当幽小婵濒死之时,这位借幽小婵试探他的宗主,于心不忍,出手救下了幽小婵。

当时他就在想,这位宗主尽管冷漠,为人还不错。

而大登天秘境后,邪天就隐隐知道,夏邑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面对这种怀疑,夏邑一旦生出彻查的心思,邪天必然会暴露。

但夏邑没有,甚至凭邪天轻飘飘一句永远是体宗弟子的话,他就将疑惑深深埋在了心里。

这是无奈的妥协,更是对自己所背负使命的一种成全。

从那一刻邪天就真正明白,夏邑心头最重的,不是杀武商报师仇,而是替炼体士找到一条出路。

这条出路,在邪天身上隐现,哪怕这隐现的出路,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苗头,夏邑依旧在侥幸中勇往直前。

侥幸什么?

侥幸能够振兴体宗、续上炼体绝路的胡来,不是邪天。

然而,古战地邪天与天心的一战,却让他等得吐血连连——

体宗胡来,只不过是神朝死营邪天的一个分身。

可即便如此事实,他也没有放弃!

拼死与罗擎一战,除了身为九州州主的觉悟,更多的,却是希望自己尽的这份力,能够让邪天记住!

诛仙侥幸未死的他,更是毅然与神韶共同出击,为邪天日后九州之敌的凶险路程,扫平一些凶险!

纵然身死,这位以葬于破山峰为荣的体宗宗主,更是抛却荣耀,孤身葬于荒凉的九原山脉之中,就为等待邪天!

噗通!

邪天双膝落地,直视墓碑的血眸,瞬间湿润。

因为墓碑之上,只有一个用血篆刻的大字——

体!

咚!

咚!

咚!

咚!

四个响头之后,邪天起身飞空,直飞越州腹地。

“邪天!你……”

红度的劝阻,最终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他知道,便是神皇在此,都阻止不了邪天。

“可你带着邪军去越州,而且还是丹劫修为……”

红度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却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狠狠拍了一下脑门儿:“他naing的,担心个求,越州州主不就是他的女人么,哎,我们家的红衣小祖宗啊……”

中越二州的关系,一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千年多前,中越二州关系极好,却因一件意外骤然转冷,甚至颇有仇视之意。

然而不久前,作为灭世之战主战场的神朝,居然派出大军救援越州,光是此事,就让双方关系缓和了不少。

随后,因邪天身份败露,再加上夏邑失踪,越州险些落入三大世家之手,却被邪天隐藏许久的方寸山,以无匹之势将越州镇压。

虽说夏邑消失,越州无主,但真正拥有方寸山的幽小婵,早已成为越州的主事人。

而神皇国葬,幽小婵又做出了砸神宫宫墙,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没被神皇打杀,反倒拿着神皇赠与的宝贝回归越州……

到了这时候,瞎子都看得明白,中越二州的关系,至少恢复到了千年多之前的蜜月期。

而这样一切,都因正带着虎狼之师,纵横越州大地的邪天而起。

邪军一路急速飞遁,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越州大城内驻扎的大军还未做好准备,一千多人就飞掠而过,留下的,只有让越州人惊掉眼珠的恐怖铁血气息。

“这,这气息,这黑甲……”

“是神朝的死,死营!”

“那个未着黑甲之人,怎的有些面,面熟?”

“是体宗的胡来!是神朝的邪天!”

……

轰!

邪天是谁?

扬名体宗、甚至成为体宗小师祖的胡来,只是邪天一个分身!

而邪天在古战地杀尽九州天才、在宁州孤身救回武商、归神朝颠覆九州空前的弑皇阴谋,更是让所有九州人都记住了邪天之名!

如今这个恐怖到令人发指的通天杀才,居然带着死营冲入越州……

众人光是想想,都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快快快!立刻通报朝廷!十万火急!”

“通报屁的朝廷,赶紧通知体宗!只有体宗才能阻止他!”

“完了,难道这一次,三大世家真的要覆灭么……”

……

邪天路过之地,必然混乱,自九原山脉朝西北方一线,这种混乱宛若瘟疫一般四处扩散。

“什么!邪天来了?”

地处越州西北域的,正是四大世家中的方家。

在方敏死后,方家做主的便是方敏的族弟方锐。

听闻邪天正朝西北域赶来,方锐吓得全身冒凉气,脸色煞白地哆嗦道:“赶赶赶,赶紧给我查,最近我方家,又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得罪了邪天!”

“立刻吩咐下去,所有方家势力所在的大城,不得对邪天一行有任何阻拦!”

“快快快,族中所有洞天境以上,随我前迎十万里!”

……

当方锐带着整个方家的精锐,在某大城下跪地恭迎时,身处千丈上空的邪天,只是冷冷扫了眼方家人,径直离去。

被彻底无视的方家人,非但没生出一丝憋屈和怨毒,心中反倒满是庆幸。

“看来是我想差了,邪天此行,只是去体宗……”方锐总算缓过气来,对众人说道,“虚惊一场,大家都散了吧。”

别看方家高手众多,甚至还有半步rou身成圣的老祖,但在邪天面前,他们还真是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谁知道那压死一位州主、拼得道宫三仙残殿逃遁的方寸山,什么时候会落在他们头上!

飞遁一日,邪天终于看到了破山峰,心神晃动。

初见破山峰,他就生出总有一天的感慨。

在他看来,总有的这一天,还没到来。

但在所有越州人眼中,他已经成了天。

离破山峰万里,邪天右臂举起,邪军立刻停下,凝立空中。

离破山峰千里,邪天落地,一步一个脚印,朝破山峰走去。

“报!胡……邪天距破山峰八百里!”

“报!邪天距破山峰四百里,未止!”

“报!邪天距破山峰百里,弃徒徐少祥现!”

……

看着面色复杂的徐少祥,邪天笑着朝对方点点头:“一起?”

“我……”徐少祥一身麻衣,复杂地凝视破山峰,“当初走得洒脱,如今来得沉重。”

“重,就慢慢走。”

邪天走得更慢了,因为他隐隐猜到,或许夏邑身死后,徐少祥就在破山峰外苦苦煎熬着。

这条祭拜夏邑、重归体宗之路,他愿意等对方。

“好!你个大骗子都敢走,我有何不敢!”

徐少祥狠狠瞪了眼邪天,放声大笑间,丢给邪天一绺白布。

白布缠头,是为宗主戴孝。

二子前行,只来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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