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以后,常小北康复出院了,穆主任却被确诊为肺癌晚期。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如五雷轰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谢丹阳的医药公司也出事了。丹阳的公司之所以可以运转,靠的就是他父亲的一些老关系。通过这些老关系,谢丹阳将从日本进口的药推销给各大医院。
我之所以反对她做医药公司,是因为医药界有着很隐秘的潜规则,哪家医院不得到好处,是不会轻易买你的药的。生意做得大,就难免陷得深。
我岳父退休以后,新上来的药监局局长何强原先是市卫生局副局长,是我岳父的对立面。岳父当市卫生局局长和书记时,两个人勾心斗角十几年。我岳父虽然退休了,何强对老爷子仍然耿耿于怀。
这次马登给谢丹阳进了一批治糖尿病的药,在日本临床多年,效果非常理想,在日本很受患者欢迎。谢丹阳给省中医院进了一批药,省中医院院长是何强的夫人,药款有一百多万。何强的夫人迟迟不给钱,丹阳想尽办法要这笔钱,何强的夫人就是拖着不给。后来丹阳和她摊牌,问她什么条件?她说,药款可以给,但必须给她一半的回扣。谢丹阳当时就急了,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气得何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没出一星期,市药品监察大队就查封了丹阳的公司。理由是许多患者举报这种治疗糖尿病的药副作用太大,许多患者吃了以后呕吐、恶心甚至休克,怀疑是假药,药品全部被拉走,还带走了账本。
谢丹阳这些天情绪一直不好,她抱怨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我虽然厌恶她从生意场上带回来的一身铜臭气,但她毕竟是我仍然爱着的妻子,看见她受委屈,心里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保护她。但是,丹阳说话太尖刻,一吵架便将我的陈谷子烂芝麻都抖搂出来,气得我大骂她是个泼妇。最后,她终于说了软话,她求我找蒋叶真说说情,只要蒋叶真出面找何强,事情肯定会有转机。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意欠蒋叶真的人情,因为一旦欠了她的情,我不知道怎么还,何况蒋叶真已经升任省卫生厅厅长。
“谢丹阳,你和蒋叶真不是打得火热吗?”我揶揄地说,“你自己找她就行,我这个小医生怎么能求得动省卫生厅厅长。”
谢丹阳又哭又闹。
“林庆堂,别逼我说难听的话,卫生系统谁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
“你放屁,我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气得大吼道。
谢丹阳显然被我的吼声镇住了。
“你们俩是同学关系,”丹阳缓和了口气说,“找老同学说说情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看谢丹阳的可怜相,既心疼又可气。
“好了,我懒得和你吵,”我不屑地说,“明天上班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明天不行,现在就打。”
“姑奶奶,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了,太晚了,明天再打。”
“庆堂,明天打就晚了,我辛辛苦苦赚钱为了谁?不是为了咱们的家?为了你和雪儿?这个事不摆平,光罚款就得上百万,公司也得关门,你看着办吧。”
我心想,丹阳说得也有道理,我不帮她谁帮她?
“好吧,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警告道。
我拨通了蒋叶真的手机,她接到我的电话异常兴奋,我说明了情况,她一口答应了。
“没问题,何强的老婆一直有很多的举报信,厅纪委一直想查她,省中医院的领导班子正面临调整,在这个时候何强不敢不给我面子。庆堂,谢谢你还敢求我!”
我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我又说了一些关心她的话。
“庆堂,改天在一起坐坐吧,丹阳的事让她来找我吧。”
我道了谢,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
院里考虑到穆主任的年纪再加上是肺癌晚期,决定不做手术,保守治疗。我每天都去病房看看穆主任,他老人家很坚强。
一天早上他交给我一封信,让我交给常院长,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只好遵师嘱去了院长办公室。
常院长看了信以后,沉默许久,他默默地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
“庆堂,穆主任的这封信是一份特殊的遗嘱。”
“遗嘱?什么遗嘱?”我有些纳闷地问。
“穆怀中同志是我国神经外科的一代大师。他一生始终把医德作为自己行医为人的准绳,他清淡人生但嫉恶如仇,他珍爱生命却舍得割舍。他在信中说,死后捐出自己的大脑做科研之用,为自己热爱的神经外科事业再做最后的贡献。他在信中特意嘱咐,要让你做他的解剖医生。”
我听了常院长的话惊呆了,几乎不能自已,想不到穆主任曾经跟我说的玩笑话原来是真的。我不禁为老师的纯粹而折服,我没有向常院长告辞,便默默地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我必须静静心,甚至想大哭一场,然而我没有,我甚至理解了穆主任的想法。是啊,死,不过是生的一个延续,像穆主任这样的人,捐献大脑是他最好的归宿。
蒋叶真请何强两口子吃了一顿饭,市药品监察大队就给谢丹阳的医药公司返回了罚没的药品和账本。一场风波就这么简单地化解了。
虽然谢丹阳也请蒋叶真吃了饭,但是谢丹阳仍然觉得心里欠了蒋叶真的情,她让我抽空也请蒋叶真吃饭。我心里好笑,看来在谢丹阳心里,医药公司比我重,为了公司可以把老公豁出去。
“丹阳,你不怕我掉进狼嘴里?”我开玩笑地说。
“我们仁指不定谁是狼呢!”谢丹阳很自信地说。
穆主任辞掉了神经外科主任的职务,静心养病,科里的工作暂时由曲中谦牵头,这让罗元文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