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尝不想为他或他们编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我根本没有时间。至于说建筑者的宗教和对艺术的偏爱,全世界都相差不远,不管它是埃及的庙宇,还是美国的银行。终归是代价大于价值。
这种动机都是爱慕虚荣,对面包和黄油的嗜好在一旁推波助澜。巴尔康先生是一位大有潜力的青年建筑师,他仿照自己偶像维特罗维乌斯的手法,用硬铅笔和直尺设计了一份图样。稿子到了道勃逊父子的采石公司。被鄙视了三千年的东西,现在开始受人景仰。
至于那些高塔和纪念碑,这个镇子上曾经有一个疯子,想从海底挖到中国去。他挖了很远,据他所说,他甚至听到了中国的茶壶和水锅沸腾的声音。但我想我不该偏离常轨去恭维他的隧道。
许多人对东西方的纪念碑都予以了特别的关注——想了解建造者是何许人。而我呢,却想了解那些日子谁不去建造这类东西——谁能超越此类琐碎之物。不过,还是让我继续统计一下吧。
简朴生活
我当时还在村里兼做测量、木工和各种杂工,而我会的手艺和手指一样多。我一共赚了13.34美元。
8个月的伙食费,也就是从7月4日到次年的3月1日这段日子——尽管我在那儿生活了2年多——不包括我自己种的土豆、一点青玉米和一些豌豆,也不包括结账时我手头存货的市价,账目明细如下:
米……1.735(美元)
糖浆……1.73(最便宜的一种糖)
黑麦……1.045
印第安玉米粉……0.9975(比黑麦便宜)
猪肉……0.22
面粉……0.88(比玉米粉贵,而且麻烦)
从此往下都是失败的实验品了:
糖……0.80(美元)
猪油……0.65
苹果……0.25
苹果干……0.22
甘薯……0.10
一只南瓜……0.06
一只西瓜……0.02
盐……0.03
是的,上面都列出来了,我确实吃掉了8.74美元。可是,如果我不知道大部分读者都与我一样罪恶的话,我是不会这样不知羞耻地把自己的罪恶公之于众的,如果把他们的行径公布出来,恐怕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第二年,我有时会抓几条鱼来吃。我还曾经杀死过一只跑到我的豆田里为非作歹的土拨鼠——像鞑靼人说的那样,让它的灵魂转世吧——我把它吞了下去,一半也是为了实验嘛。尽管有一股麝香味,它还是让我暂时好好享受了一番。不过我知道,长期享用这种美味是无益于健康的,即便是你把村里的名厨请来为你烹制也不可以。
这段时间内的衣服和其他一些零用开支,虽然数目不大,但也一并列出吧,共计:
衣物及零用开支……8.4075美元
油和其他家用物品……2.00美元
除了洗衣补衣,这些多是交给外边去做的,但账单还没有拿回来——在这个地方必要的花费就这么多了,或许还有一些是不必要的,这些是:
房屋……28.125(美元)
农场一年的开支……14.72
8个月的食物等……8.74
8个月的衣物等……8.4075
8个月的油等……2.00
共计……61.9925(美元)
我现在要对那些正在谋生的读者们说话。为了支付这一开销,我卖掉了农场上的产品。
卖掉的农产品……23.44(美元)
散工挣得的钱……13.34
共计……36.78(美元)
从总开支中扣除这个数目,还差25.2125美元,这与我这项事业起步时计划支出的费用极为接近。此外,我得到了闲暇、自由和健康,还拥有了一所舒适的房子,只要我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这些统计数据,尽管有很大的偶然性,似乎指导意义并不大,但它比较详尽,因此也就有了某种价值。我所有的费用一项不漏地都入账了。
从以上的账目上可以看到,光食物,一周就花掉了我27美分。在此后的近两年内,我都吃些黑麦、没发酵的玉米粉、土豆、大米、少量的腌肉、糖浆和盐,我的饮料就是水。像我这样偏爱印度哲学的人,以大米为主食当然是很适合的。
或许我应该向大家声明一下,以便应对那些吹毛求疵之人的异议,如果我偶尔外出就餐,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我相信以后还会去的,这样做对于我的家庭经济安排是有害的,但是我曾经说过,外出就餐是常事,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的数据统计。
从这两年的经验中我了解到,即便在这个纬度上,一个人要想获得必需的食物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人可以像动物一样吃得简简单单,还仍然保持健康和体力。
我曾经在玉米地里采了一些马齿苋(拉丁学名为Portulaca oleracea),煮熟后加点儿盐,简简单单一碟菜让我美餐了一顿,在好多方面我都对它很满意。
我加上拉丁学名是因为它的俗名极为难听。试问在和平年代,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午,能饱食一顿鲜嫩的水煮甜玉米,再加一点儿盐,对于一个通达的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渴求吗?
即使我偶尔变一下花样,也只是为了调节胃口,并非是出于健康考虑。然而人们还是常常感到饥饿的威胁,不是因为没有必需的食品,而是因为缺少奢侈品。我认识一个善良的妇人,她认为儿子丢了性命是因为只喝白水。
读者会知道,我是从经济学观点,而不是从美食学观点来处理这一问题的。如果一个人不是因为脂肪储存过多,是不会像我一样去做节食实验的。
开始我用纯印第安玉米粉和盐来烘烤面包,这是纯正的褥糕。我把它们放在薄木片上,或建房时从木料上锯下的木头上,在户外用火烘烤。但经常烤煳,还带上了松树的味道。我又拿面粉尝试,最后发现用黑麦拌印第安玉米粉最方便也最好吃。
在大冷的天里,一连烤上几块这样的小面包是很有趣的事,守在边上照看着,不停地翻动,小心得像埃及人在照看孵小鸡的鸡蛋。我做的面包,可是真正的谷物果实。在我的嗅觉中,它们与其他高贵的果实一样芳香。我用布把它们包起来,尽量把这种香气留得更长久一些。
我研读了古人必备的面包制作工艺,向那些权威人士请教。这种工艺一直可以追溯到原始时代。不发酵面包的首次发明,使人类第一次尝到了热气腾腾的精致食品,才走出了吃野果与生肉的野蛮阶段。徜徉于书海中,我逐渐发现,面团偶然的发酸,让人学会了发酵技术,应该是这样的。后来又经过各种发酵尝试,才制成了“香甜、可口,有益健康的面包”——这是构建生命的材料。
有人认为酵母是面包的灵魂,填塞了面包的细胞组织,像祭坛上的圣火一样被保存下来——我想,那几瓶珍贵的酵母或许最初还是由“五月花”号带来的呢,为美国尽了它的职责。而且,它的印象一直上升、膨胀、扩张,如同大地上谷物的翻腾波涛——我总是虔诚而按时地从村里取回我的酵母。直到一天早上,我忘记了使用说明,让开水把酵母烫坏了。
这个意外让我发现,没有酵母也是可以的——这个发现不是靠综合得出的,而是靠分析得出的——从此,我就高兴地取消使用酵母了,尽管大多数主妇热忱地奉劝我,说未经过发酵的面包肯定不卫生,会有害健康。老人们还警告我,说我这样做,生命力很快就会衰退。然而我发现酵母并非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我这样生活了一年,还好端端地活在这片土地上。我很高兴可以摆脱口袋里那些装酵母的瓶瓶罐罐了。那些瓶子要是有的时候碎了,把里边的东西撒了,会弄得我很狼狈的。
没有这些东西倒是更干脆,更高雅些。人这种动物,比其他动物更能适应周围的环境和气候。我也没有在面包里加盐、苏打,或是别的酸素碱面之类的东西。我的面包似乎是按照公元前2世纪的马库斯·鲍尔修斯的方法烤制的。"Panem depsticium sic facito.Manus mortariumque bene lavato.Farinam in mortarium indito,aquae paulatim addito,subigitoque pulchre.Ubi bene subegeris,defingito,coquitoque sub testu."我觉得这段话的意思是:“这样揉制面包:洗净手与木钵,把粗粉放进木钵,慢慢加水,把面团揉匀。在揉好面团,塑好形状之后,就盖上盖子烘烤。”也就是说放在烤炉里烘烤,根本没有提到要发酵。可我并非总能利用这生命的支柱。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的口袋里没钱了,有一个多月,我都没看到过面包。
每一个新英格兰人都能在这片盛产黑麦和印第安玉米的土地上很容易地培育出他的面包原料,不必依赖远方价格波动的市场。
但是,我们的生活已经远远偏离了简朴与自由。在康科德,商店里几乎找不到新鲜甜美的玉米粉,而碎玉米和更粗糙一些的玉米又几乎无人问津。
农民把自己生产的大部分粮食都喂猪和牛了,却到商店高价购买那些未必有益健康的面粉。
我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地生产出1蒲式耳的黑麦和印第安玉米。因为前者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长,而后者也无须最好的土地。手工就能把它们碾碎。这样没有大米和猪肉也一样能生活;倘若我必须要一些糖的话,我通过实验发现,从南瓜或甜菜里能提炼出很好的糖蜜来。我知道只要放一两颗槭木果会更容易提炼。假如这些东西还没长熟,我还可以找到各式各样的替代品。像我们的祖先歌唱的那样——
“南瓜、防风与胡桃叶,我们用它们来酿造美酒,润泽我们的双唇。”
最后,该谈谈盐了,那可是杂货店里最杂的东西。获取食盐也许是到海边转一转的好机会呢。或者,如果根本不吃盐,我倒可以少喝一些水。我没听说过印第安人为得到盐而劳神费力。
如此,我避免了所有的贸易与交换,至少我的食物是这样,况且房子已经有了,只需解决衣服和燃料的问题了。我现在穿的这条马裤是在一个农夫家里缝制的——谢天谢地,人类还有这么多美德;因为我认为,一个农民降为技工,就像人类降为农民,同样伟大,同样值得纪念——而新到一个村庄,燃料可是大累赘。
说到栖息地,如果政府不让我住在这里,我仍可按我当年租下这块地的价格——也就是8.8美元,再买1英亩[4]地。可是,我认为我在这里居住已使它的价格增加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有些不愿轻易相信的人偶尔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是否以为自己可以单靠蔬菜为生。为了立即触及问题的本质——因为本质就是信念——我通常这样回答:就算吃木板、钉子,我也能生存。
假如这些他们不能理解,那么我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对我而言,我很高兴听说有人也在做类似的实验。像一个青年那样,用坚硬的带皮的粗玉米对付了半个月,简直是用牙齿做石臼了。松鼠们尝试过同样的实验,很成功。人类对这些实验是很感兴趣的,尽管有一两个老太太,要么是无力做这种尝试了,要么是在磨坊里占着1/3的股份,她们或许会对此惊慌失措的。
我的家具,部分是自己做的——其余的花销也不大,就没记账。它们是一张床、一个小桌子、三把椅子、一面直径3英寸的镜子、一把火钳和一副铁制柴架、一只壶、一只长柄平底锅、一个煎锅、一把勺子、一个脸盆、两副刀叉、三只盘子、一个水杯,一把汤匙、一个油罐、一个糖罐,还有一盏涂了日本油漆的灯。
没有人会穷到需要坐南瓜的份上。那简直是懒到家的做法。村里的阁楼上,有好多椅子我都非常喜欢,如果想要,去拿就是了。家具!感谢老天,没有家具作坊的帮忙,我也照样能坐,能立。
一个人要看到自己的家具被塞到车上,毫无遮掩地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拉到乡下,而且那只是一些叫花子一样的空箱子,除了哲学家,谁能不感到羞愧呢?这是斯波尔丁的家具。
从这些家具中,我无法判断它们的主人是富有还是贫困。家具的主人似乎总是那么穷困潦倒。确实,这类东西你拥有的越多,就越贫困。
每辆车似乎都装载了十几个破棚子里的东西。如果每个棚子都很穷困,那这就是十几倍的穷困。请问,我们为什么总是搬迁,而舍不得丢掉家具——我们的蛇蜕呢?我们为何不能彻底地从这个世界进入另一个装饰一新的世界呢?为何不把这些都付之一炬呢?
这就好比一个人,把所有的陷阱机关都扣在了自己的腰带上,搬家途经我们铺设过绳索的村庄时,如果不拖动它们——他的陷阱,他就无法向前挪动。
将尾巴断在陷阱里的狐狸是幸运的。麝鼠为了逃命,不惜咬断自己的第三条腿。无怪乎人类失去了弹性。他曾多少次走上绝路!“先生,恕我冒昧,绝路是指什么?”
如果你是一位先知,无论何时遇见一个人,都会看到他拥有的一切,唉,还有好多他假装不曾拥有的东西,看到他身后的东西,甚至是他厨房中的家具和他保存下来、舍不得烧毁的所有徒有其表的东西。他似乎被拴在了上面,哼哧哼哧地拖着它们往前走。
当他钻过一个绳结的口,或穿过一道门,而他身后一车的家具却无法随之通过时,我便认为他走上了绝路。
一个衣着考究的人,看似健壮结实,自由洒脱,风度不凡,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当我听他谈到“家具”时,不管是否有人为他承担风险,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对他表示同情。
“可我的家具怎么办呢?”——我快乐的蝴蝶就这样陷到蜘蛛网里了。
即使那些看似长期没有家具的人,如果你认真询问一下,也许他在某人的库房里还存着几件。我审视着今天的英格兰,它就像一位年老的绅士,拖着一大堆行李去旅行,这堆东西都是他多年居家积攒起来的杂杂碎碎、毫无价值,而又没有勇气烧毁的东西:大箱子、小箱子、手提箱,还有包裹。至少也要把前3件东西丢掉啊!
如今,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想背着他的铺盖上路,也力不从心。因此,我一定要劝一劝那些羸弱之人,丢掉铺盖,轻快跑起来吧。
我曾经遇到一个移民,背着一个装了他全部家当的大包裹——简直像背上生出的一个巨瘤——晃晃悠悠地挪动着。我很可怜他,不是因为他所有的家当就这么多,而是因为他要背这么多的东西。
如果一定要我拖上陷阱,我也要细心地找一个轻便的,且不会让它钳住我的轻便部位。但从来不把爪子往陷阱里伸应该属于最明智的做法了。
顺便说一下,我根本不用花钱买窗帘,因为根本没有偷窥者需要我将其拒之门外,只有太阳和月亮,我很欢迎它们进来瞧瞧。
月亮腐化不了我的肉和牛奶。太阳晒不伤我的家具,也不能让我的地毯褪色。如果这个朋友有时热情过分了,我就退到大自然提供的某些帘幕后,这要比单单在房子内添加一样摆设要经济划算一些。
曾经有一位女士想送我一个垫子,但是我的房间里没有地方铺它,再说我也没有时间里里外外地去打扫它,所以就没接受。我情愿在门前的草地上蹭蹭鞋底。最好在邪恶开始时就消灭它。
此后不久,我参加了一个教会执事的财产拍卖会,他的一生并不平庸,然而——
“人的罪恶总会遗臭万年。”
与通常情况一样,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华而不实的,而且,这些东西从他父亲的那个年代就开始积攒了。其中还有一条干绦虫。
而如今,这些东西在他的阁楼中或其他满是积尘的洞窟中静卧了半个世纪之久,还没有被焚毁呢。人们非但没有将其付之一炬或清理销毁,反而拿来拍卖,让它们继续膨胀。邻居们急切地涌过来,挑挑拣拣,把它们都买了去,又小心翼翼地搬进自家的阁楼或其他满是积尘的洞窟中,再让它们静卧在那里,直到这份财产再次被清理,那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程序了。人一死,一脚踢飞灰尘。
野蛮民族的习俗
某些野蛮民族的习俗或许值得我们效法,这是大有裨益的,他们起码每年要进行一次蜕皮表演。不管事实上能否做到,至少他们的心中有这样一个概念。
如同巴特拉姆描写的摩克拉斯族印第安人的风俗一样,若我们也这样举行庆典,庆祝“巴斯克”或“首批果实盛宴”,不是很好吗?
“在一个镇子欢庆节日之时,”他说,“他们先为自己准备好新衣服、新罐子、新盘子以及别的家用器具。而后把所有破衣服和别的脏东西都堆在一起,打扫清理屋子、广场和整个镇子,把这些垃圾和仓中霉烂的陈粮,一起倒进公共的火堆中烧掉。
“大家吃完药,禁食3天,整个镇子都不生火。禁食期间,他们禁止一切食欲和欲望的满足。然后颁布大赦令,所有罪犯都能重返家园。
“第4天清晨,大祭司擦干木头,在广场上取得新火。这样,镇上的每一个居民都得到了纯净的新火。”
然后,他们开始吃新鲜的谷物和水果,一连3天,又唱又跳。
“在接下来的4天里,他们接受附近镇上朋友们的拜访和祝福。这些朋友也用同样的方式净化自己。”
墨西哥每隔52年也要举行一次类似的净化仪式,他们相信世界每52年轮回一次。
我从未听过比这更虔诚的圣礼。字典上“圣礼”的意思是:一种灵魂与道德表现的外在符号。我坚信,他们的这种习俗起初是来自于神的启示,虽然他们没有一部《圣经》记载这种启示。
享受工作
5年来,我一直都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我发觉,1年只要工作6个星期就足以应付生活费用。整个冬天和大半个夏天,我都在自由而恬静地看书。
我曾经认真地办过学校,结果却顶多能收支平衡,甚至还会入不敷出,因为我必须要穿衣、坐车,更不用说还要去相应地思考和信仰。我在这件事情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我教书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同胞,而纯粹是为了谋生,所以没有成功。我还试着做过买卖,又发现要精于此道,需要花费我10年的时间,说不定那时我已经踏上地狱之路了。
事实上,我害怕的是,到时我会真的成为所谓的成功商人。
以前,我四处寻找谋生的道路。为了迎合朋友们的意愿,我**了自己的灵性,这惨痛的教训依旧历历在目。我经常严肃地考虑这个问题,我要靠采浆果为生,我当然能做得到,一点儿蝇头小利对我也就够了——因为我最大的本领就是需求甚少——而这只需要很少的本钱,少得与我一贯的心态相符,我就这样愚蠢地想。
当我认识的人毫不犹豫地或经商或就业,我认为我这个职业事实上倒是很适合他们。整个夏天,我都在山野中奔波,在路上看到浆果就摘,然后再随便处理掉,就像在放牧阿德墨托斯的羊群。
我也梦到过,我可以采集鲜花野草,用运干草的马车将它们带给喜爱花草树木的村民,甚至运到城里。但现在我知道了,商业使它经营的全部东西都蒙受灾难,即使你经营上帝的福音,也无法摆脱商业在生意场上的灾难。
因为我偏爱某些事情,又特别珍视自由,因为我能吃苦,又能获得成功,所以,我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买华丽的地毯、精美的家具、美味的佳肴,或希腊式、哥特式的宅邸上。
要是有人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些,而后又知道如何去用,我情愿把这种追求让给他们。
有些人很“勤勉”,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劳动,或许是因为劳动能使他们免于陷入更糟的处境,对此我也无话可说。
还有一些人,空闲时间较多,又不知如何利用,我要劝这些人加倍努力工作——直到他们可以养活自己,得到一纸自由。
对于我来说,做散工是最自由的,尤其是一年只需工作三四十天就可以解决生计问题。
做散工时,太阳一落山,你就可以结束一天的劳动。你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去做与劳动不相干的事情。而你的雇主,却要费尽心机地劳作,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长年没有休息之时。
总之,我的信仰与经验使我意识到,一个人要想活得简朴而明智,那么他解决生活问题根本不是一件辛苦事,相反倒是一件幸福的事。犹如原始民族的追求,实际上只是一种更为人工化的消遣。一个人要谋生,并无须大汗淋漓,除非他比我还容易流汗。
我认识的一个年轻人,继承了几英亩田产。他对我说,如果可以做到,他宁愿像我这样生活。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愿意别人像我这样生活,因为也许还没有等他把我的方式都学会,我早就换另一种方式了。我希望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差异越大越好,但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谨慎地找到并追求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因循父母或邻居的。
年轻人可以造房、耕地或航海,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阻挠他说出自己想做的事。
只有从数学角度看,我们才是聪明的,就像水手或逃跑的奴隶只盯着北极星。然而,这个向导足以引导我们的人生了。也许我们不能在预期内抵达海港,但是我们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偏离航线。
无疑,在这种情况下,适合于一个人的应该也适合一千个人。正如一个大房子,按比例计算,并不比小房子贵:大房子一屋顶下可以盖几个房间,一个地窖可以位于几个单间之下,而一堵墙也可以隔开几个房间。
但我还是喜欢离群索居。而且说服别人与你共用一堵墙,还不如自己动手建房,这样花费更少;要是与人共用一堵墙,虽然价钱便宜一些,但是这样的墙壁一定会很薄,若再碰上不友善的邻居,那边的墙可就得不到维护了。
在通常情况下,那仅有的、可以付诸实践的合作是很局限很肤浅的。而真心的合作,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那种和谐是不可言喻的。
慈善事业
一个人要是有信念,无论在哪里,都能以同样的信念与人合作。如果没有信念,他都会和世上别的人一样继续生活,不管他与谁合作,结果都会一样。
合作的最高意义就是大家共同生活,这也是合作的最低意义。
最近,据说两个年轻人要结伴周游世界。一个人身无分文,一路上在桅前犁后挣一些钱;另一个人口袋里则揣着旅行支票。
很显然,他们不可能长期结伴和合作,因为其中一个人根本不用劳动。途中,发生第一次利益危机时,他们就会分道扬镳。
最重要的是,正如我以前提到的,一人独行,他当天就能出发,而结伴旅行,就要等另一个人准备好才行,或许还要等很长时间。
“可这非常自私啊。”我曾听一些镇子上的人这样讲。我承认,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为慈善事业投入多少。
使命感驱使,让我牺牲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参与慈善事业的快乐。有些人,耍尽手段,想说服我去捐助镇上的穷苦人家。如果我无事可做——魔鬼专找无事可做的人——我也许会做一些这样的事来打发时间。
但是,每当我想投身这项事业,维持某些穷人的生活,让他们在各方面都能像我一样舒服,甚至主动提出帮助他们,把他们有一个天堂般的生活作为我的义务,而这时他们却都毫不犹豫地一致表示,他们情愿过贫穷的生活。
这个镇上的男男女女,正想尽办法为他们的同胞谋福利。我相信至少有一个好处,让他们免于从事其他不人道的事。但慈善事业与别的任何事一样,必须有天赋才能做好。至于“行善”,这已是一个人满为患的行业了。
而且,我也曾正正经经地尝试过,但是很奇怪,我竟然很高兴这不合我的胃口。或许我不该有意放弃社会要求我的这种使宇宙免于毁灭的“行善”的特殊职责。我相信,在某个地方,必定存在着一种类似于慈善事业、无比坚定的力量,维系着这个世界。
可我不会去阻止任何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对于那些做着这项工作的人,而且全身心投入的人,尽管我没有这样投入——我想对他们说,请坚持下去,即使全世界都称这为“作恶”,而他们极有可能会这样做。
我绝不是要说自己的情况与众不同,许多读者无疑是会这样为自己辩护的。做任何事时——我并不能保证邻居们会说它是好事——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是一个最棒的雇工,可事实究竟如何,要由雇主来识别。我所做的善事,通常意义上的善事,肯定没有在我的正轨之上,而且大部分都是我无心去做的。
人们会很现实地说,从你目前的位置、处境开始吧,按你的本色行事,不要指望成为更重要的人物,怀着一颗仁慈的心去行善吧。如果我也用这种腔调说话,我就干脆这样说,做好事去吧。
如同太阳用自己的光和热照亮月亮或一颗六等星之后,停止运动,然后像罗宾·古德费罗似的四处奔波,在每个农舍的窗前窥望一下,令人发狂,使肉变质,让黑暗清晰可见,而不是逐渐增加它柔和的热量与恩赐,以至于瞬间光芒四射,让普通人无法看到它的脸庞。而同时,它绕着世界,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一路行善,或者说,像某个真正的哲学家所发现的,世界绕着它运转,获取它的恩惠。
太阳神之子法厄希望用善行来证明他神的血统,驾着太阳战车只走了一天,就冲出了轨道,烧毁了天堂下面街道上的几排房子,还烧焦了地面,让每一个泉眼都枯竭,造出一个撒哈拉大沙漠。直到最后,众神之父朱庇特用一道霹雳将他击落于地。因为他的死,太阳神整整一年都没有发光。
善行一旦变质,那气味便奇臭无比。那像人的或神灵的腐尸一样,令人作呕。
若确定有人会来我家中为我做善事,我肯定会吓得逃之夭夭,就像躲避非洲沙漠中所谓的西蒙风,这种风干燥而炽热,会卷着沙粒塞满你的嘴巴、鼻子、耳朵和眼睛,直至使你窒息。我怕他施善于我的同时,也会将毒素混入我的血液。
不——与其这样,倒不如让我忍受恶行,这样舒坦些。要是我饥饿难耐,他给我饭食;要是我冻得瑟瑟发抖,他给我温暖;要是我跌入沟渠,他拉我上来——不见得他就是好人。我能给你找一条纽芬兰狗,它同样也能做这些事。
慈善事业不是对同胞的泛爱。
从霍华德本人的立场看,他无疑是一位非常仁慈而卓越之人,他的善行得到了好的回报。但是,相对而言,如果这种善行落不到我们这极需帮助的人身上,就算有一百个霍华德又有什么意义?我从未听过有哪个慈善大会曾真心诚意地提出过要资助我或与我类似的人。
那些耶稣会的教士被印第安人难倒了,因为印第安人被绑在火刑柱上时,给他们的行刑者提出了新的折磨方式。他们已经超越了肉体的痛苦,有时甚至超越了传教士所能提供的精神抚慰。你能奉行的规则就是尽量少在他们耳边唠叨。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在意你对他们如何。他们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爱着他们的仇敌,几乎宽恕了仇敌的一切行径。
确定你给穷人的帮助是他们最需要的,尽管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能让你更有成就感。如果你给他们钱财,那就同他们一起花,别把钱甩给他们就一走了之。
有时我们难免会犯些古怪的错误。穷人常常只是外表肮脏,衣衫破烂,举止粗鲁,却并不一定那么饥寒交迫。但这并非他的痛苦,部分原因还是他们的品位所至。如果你给他们钱,他们可能会去买更多的破衣烂衫。
我时常怜悯那些笨拙的爱尔兰劳工,他们衣衫褴褛,在湖上砍冰。而我穿着整洁的、似乎是很时髦的衣服,还冷得打战。一个掉进水里的人来我的房中取暖。我见他脱了3层裤子、2双袜子,才露出皮肤。尽管这些东西真的是破破烂烂了,但是他谢绝了我给他的多余衣服,因为他已经有这么多贴身的衣服了。落水正是他欠缺的。我开始可怜我自己,我意识到,给我一件法兰绒衬衣比送给他一整座旧衣裳铺子要仁慈得多。
砍伐罪恶枝杈的人有一千个,但砍伐罪恶根基的人却只有一个,也许正是那个在穷人身上花费更多时间与金钱的人,他的生活方式为社会带来的灾难也最多,他想弥补,却无能为力。
正是这些虔诚的蓄奴主,从每十名奴隶身上克扣一份收入,为其他奴隶赎得一个礼拜日的自由。一些人雇穷人去他们的厨房劳作,以示他们的仁慈。
他们自己下厨劳作不是更仁慈吗?你夸口说自己有1/10的收入都捐给了慈善事业。或许你应该捐出9/10,是该这样做。
实际上,回报社会的只是他们财富的1/10.这是财产拥有者的慷慨,正义主持者的粗心?
慈善几乎是受人尊崇的唯一一种美德。不,它被我们大大高估了,是我们的自私把它估计过高了。
一个明媚的日子,在康科德,一个精力充沛的穷人向我夸奖镇上的一个同胞,他说,这个人对他这样的穷人很仁慈。
人类中善良的叔叔、婶婶,比起真正的精神之父母更受尊崇。
我曾经听过一位牧师发表对英格兰的演讲,他是一位聪明而博学的牧师。他列举了英国的科学家、文学家和政治家中的杰出人物——莎士比亚、培根、克伦威尔、弥尔顿、牛顿以及其他人,接着又讲起了基督教中的英雄人物——潘恩、霍华德和福莱夫人,他将这些人置于他人之上,尊其为伟人中的伟人。好像这些是他的职业要求一样。大家肯定会认为他在胡说八道。那3个人并不是英国最优秀的人物,或许只能被称为英国最优秀的慈善家吧。
我无意减损对慈善事业的赞美之词,只想为那些用生命和工作给人类带来极大恩惠的人讨回公道。我首先注重的,并不是一个人的正直和仁慈——这只不过是一些细枝末节而已。枯萎的植物,我们用来当作药茶喂给病人,但功效微不足道,且大多为庸医所用。
我想要的是一个人的鲜花和果实;想让那些芬芳飘到我这里,那成熟的香韵在我们之间交融。
他的善良必定不是一种偏狭而短暂的举动,而是一种源源不绝的充盈。这施舍不会让他有一丝耗损,而他对这施舍也毫无察觉。就是这样的善举,掩藏了多少罪恶。
慈善家常营造一种被人抛弃的凄惨氛围,想感动人类,还美化它说这是“同情”。我们应该传递我们的信心,而非绝望;我们应该传递我们的健康与安适,而非愁容病态,当心不要传染疾病。
从南部的某个平原,传来这痛苦的哭声?在哪一纬度上,居住着需要我们播撒光明的异教徒?谁又是那些要我们去拯救的野蛮放纵之人?
要是有人身体不健康,他就不能履行职责了;要是有人肠胃绞痛——这倒值得同情——他就该马上着手改善这个世界了。
作为世界的缩影,他发觉——这是一个真实的,而且是他发觉的——世界正在吞噬青苹果。在他的眼中,地球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的青苹果。想想吧,苹果还没有成熟,人类的孩子就开始啃食它了,多危险啊。而那积极的慈善事业让他径直去找因纽特人、巴塔哥尼亚人,去接触人口众多的印度与中国乡村。这样,经过几年的慈善活动,有权势的人利用这一手段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当然,还治好了自己的消化不良。地球一边或两边的脸颊上也泛出了淡淡的红晕,好像开始成熟,而生命也不再生涩,重新焕发了甜美而健康的活力。
我从未梦到过比我犯下的更为深重的罪恶。我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还有比自己更罪孽深重的人。
我觉得,改革家的伤感并非来自对受难者的怜悯,而是他灵魂的愧疚,尽管他是上帝最圣洁的儿子。
只有让所有的一切恢复正常,让春天向他走来,清晨从他的**升起,他才会毫无歉意地远离那些大方的同伴。
我不吸烟,也不反对吸烟,吸烟的人会品尝到自己酿造的苦酒——即使他已经戒掉了。虽然我也曾品尝过其他东西,但我都可以反对。
要是你因上当受骗而从事这样的慈善事业,不要让你的左手知道你的右手在做什么,因为它不值得知道。把溺水者救起,把你的鞋带系好,从从容容地去做一些自由自在的事吧。
自由之人
与圣人们交往会破坏我们的举止。我们的赞美诗中回响着诅咒上帝的优美旋律,可还得一直容忍他。有人会说,即便是先知和救世主,也只能安慰人们的恐惧,而无法满足人们的愿望。
人生单纯而热烈的满足或令人难忘的对上帝的赞美是根本无处可寻的。无论所有的健康和成功看起来多么遥不可及,于我都是有益的;所有的疾病和失败都会让我伤心,对我不利,不管我得到了或付出了多少同情与慰藉。那么,如果确实要以印第安的、植物的、磁力的或自然的方式来使人类复原,那首先让我们像大自然一样淳朴而祥和吧,驱散眉头的愁云,向毛孔注入一丝生机。努力做一个值得在这世界上活着的人,而不是穷人的先知。
我在设拉子的酋长——诗人希克·萨迪的《花园》中读过这么一段话:他们问一位智者:“无上崇高的主创造了众多高大而浓密的名树,其间除了柏树,没有一棵被称为azad或自由的树,而柏树又不结果,其奥秘何在?”智者回答:“每棵树都有它相应的果实与季节。时令合会葱翠繁茂,鲜花盛开;时令不合则枯萎凋谢。而柏树却与众不同,它永远繁茂葱郁。具有这种天性就是azad,或是宗教独立者——不要把你的心神系在变幻不定的事物上。因为底亚拉河,或叫底格里斯河,在哈里发部落灭绝之后,仍然从巴格达奔流而过。如果你富裕,就像枣树一样慷慨吧;如果你没有可给予的,那就像柏树一样,做一个azad自由之人吧。”
贫穷的借口
——卡鲁
你这潦倒而不幸的家伙,你太自负,
竟然想在天底下寻找自己的位置。
你那简陋的茅棚,或不如说是你的木桶,
只是懒惰或迂腐德行的温床,
廉价的阳光,清凉的泉水,
嚼着树根和野草;你的右手把心灵的高贵**毁灭,
正是这些**使美好的品德形成,
你亵渎了自然,麻木了感官,
像蛇发女怪,把活人变成岩石。
这个阴暗的社会我们并不需要
强迫你去自我节制,
也不需要那违背人性的愚蠢
它不懂欢乐与悲伤,也不懂得
你被迫地将虚伪的高尚的驾于积极之上的坚韧。
这卑微低贱的家伙
在平庸的生活中有了自己的位置,
变作你奴性的心灵;但我只推崇
这种美德,就像容许这无节制的
勇敢大度的行为,帝王般的华贵,
洞察一切的谨慎,博大宽宏的
气量,还有那英雄的美德
愿时间冲逝这美德留下的所有名字
只留下一些典范,像赫拉克勒斯、
阿喀琉斯、忒修斯。缩回你的窝吧
当你看到新的文明之星时
你该研习,并弄清楚那些价值究竟是什么。
【注释】
[1] 1英尺=0.3048米。为保留作品的原貌,未使用标准计量单位。全书同。
[2] 1立方英尺=0.0283168立方米。
[3] 1蒲式耳=4配克=36.3688升。蒲式耳、配克,容积单位,只用于固体。
[4] 1英亩=4046.724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