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泠姑娘,这,大帅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怎么站这出去躺着回来的?”

陆大人拎着衣摆踉踉跄跄跑过来,雪地太滑了,险些直接趴在花泠面前。

“无碍,大人小心。”

花泠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药锅,看着陆游之探着脖子往里看。

“无碍?这怎么能无碍?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游之蹲在花泠身边非常焦急地问。这位可是个不能出事的祖宗,要是真在耽城出了事,不敢想不敢想。

花泠侧目看着陆游之,陆大人长得也是一个十分清秀的文官,秀眉俊目的。

“姑娘,你是不知道里面那位的身份,还是根本不知道着急啊!这西境和东川连年战事,最近更是一触即发之势。这这这。”

陆游之臊眉耷眼地坐在了廊上,冰天雪地间,药味都有些悠远了。

“你在这又吵吵什么?”

墨炀披了一件大氅,打开门,脸上全无血色。

“大帅啊!”

陆游之眼前一亮,赶忙站了起来。

花泠看着打开门的墨炀,药炉旁边的暖炉上的暖手炉加了块碳递给了墨炀。

“你不能再着凉了,以后每日都需要药浴调理,那个药,短时间内我再也调配不出第二颗了。”

花泠冷生说着,主要是她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有那么多钱了!

墨炀看着花泠手腕上的纱布,脑海中又想起了那日在帅帐中昏昏沉沉的时候看到的满是血渍的碗。

花泠看着墨炀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大帅啊,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发生什么了吗?”

陆游之试探着问,但是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人只要好好地能站在这,应该问题就不大。

“城中这半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出现?”

墨炀没有回答,转很放进房间里,坐在榻上问着。

陆游之跟了进来。

花泠也进来给暖炉加两块碳,侧面的窗户撑起来让屋子里的空气流动起来。

在这里的条件,多少还是要比在月白山下的营帐中好一些的。

陆游之刚坐下就被墨帅这么问,脑海中思索着,但是眼神不自觉的飘向花泠。

这个姑娘的身份没有人确认,陆游之不知道有些话能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如实说。”

陆游之心中更为诧异。身边从来没有侍女只有亲卫的墨大帅,这会竟然只有花泠姑娘守在身边侍奉。

说事情的时候还不必避讳,进入去万花重楼打探事情也是带着,这......如果是西境长公主,恐怕更为不妥吧。

花泠感觉到了陆游之诧异的眼神,自觉的走出去了。

自己坐在长廊上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天上飘落的雪花仿佛时间都变得缓慢,手腕每次被划开的疼痛,渐渐有些麻木了。

虽然伤口会逐渐愈合,但是这个身体也是人,也会疼。自从醒来这钻心的疼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西境那个变态阿古尔还在追杀自己,至少在给墨炀解毒的日子里,墨炀可以保她不死。

思索间,屋内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这半年西境内乱朝局越发不稳,很多流民涌向了耽城,这些流民大多是本就生活在耽城周边的百姓。城中粮食也非常紧缺,故而虽然这些人身上有着东川的血脉,但是未曾让他们进城。只是在城外发放一些补给。”

陆游之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墨炀的脸色一边说。

因为他知道,东川和西境通婚生下的孩子大多是月族之后。

西境前朝覆灭后,月族更是被屠戮殆尽,所以这些孩子不被两族所容。

但是墨大帅身上,也流着一半的月族之血。

“不是后来都进来了吗?”

墨炀不解地看着陆游之,自己知道这件事,去月白山扎营之前路过之时不是就解决了吗?

“是,但是大帅有所不知,后来付将军来了之后,西境边境开始大规模征兵,凡是家中有成年男子参军的全部都给粮食和银钱。所以本来收容进来的很多人,只留下妇孺,男人都出去了。”

陆游之说着,不自觉有些哽咽。

花泠坐在长廊上听着,药炉还在咕噜噜冒着热气,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天在贾溪店前撒泼的女子,以及今天避着墨炀马车的母子。

难怪这城中多是妇孺孩童。

难怪这青川鬼市与鬼市外横嵌着一个平民永远跨不过去的长桥。

“后来,后来……”

陆游之说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文官,他站在黑龙河一片鲜血染红的河道侧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叫生灵涂炭。

“天地苍茫被雪,三尺之冰被鲜血融化出一个巨大的坑,里面堆叠着无名的尸骨。大帅,那尸骨,那些尸骨,就是那些被粮食和银钱诱骗出去的男人们。”

陆游之掩面而泣,自从自己看过那场景,终日都在做噩梦,但是为官一方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诱骗?墨炀突然没有压住情绪,扶着书案剧烈的咳嗽起来。

西境自己都没有粮食过冬,又怎么会分发给这些人粮食呢??

“这些人,有的身穿西境的兵服,有的身穿东川的兵服,大帅啊,不是战争,是屠戮。”

花泠解下纱布,看着已经愈合的伤口一时之间失了神,听着墨炀的咳嗽声,有点担心地往屋里看。却忘记自己关上了门。

对于血脉的偏执,就因为一批粮草和辎重,就可以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子民,不对,依照付将军和陆大人的说法,那些人是流民,他们是没有故国的流民。

花泠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这么多人,该是破碎了多少个完整的家庭。

有的人尚未娶妻生子,有的孩子自此没了父亲。

就像自己的父亲牺牲的时候,这么大的一个爸爸,最后端在手里,那么小的一个盒子里。

花泠仰着头,眼泪蓄满了眼眶。

月是天上月,人是不归人。

陆游之告别后,花泠把药端了进去。

只见墨炀靠在卧榻上,手里拿着随身佩带的那块暖玉,手指反复地摩擦着上面的墨字。

“如果不能解毒,我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