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雪停了, 空中却依旧还飘浮着少许坠落速度较慢的雪花。

周围环境嘈杂,有欢呼声,雀跃声, 甚至起哄声。

独独他们两人这边,是安静的,是旁人无法插|入的。

他们像是有铺开的,无形的,屏障。

注意到阮萤眼神的细微变化,陆遇安目光直直地凝望着她, 嗓音清沉, “还有呢?”

阮萤眼眸微闪, 和他对视片刻,轻眨了眨眼说,“还有很多, 你慢慢发现?”

陆遇安挑眉, 嘴角噙着笑, 像是默认了。

两人在餐厅坐了好一会, 准备离开。

“我去个洗手间。”阮萤想去补个妆。

阮萤看他修长的手臂少顷,迟疑地把椅背大衣递给他。

陆遇安接过,低问,“要不要陪?”

阮萤愣怔片刻,余光瞟到不远洗手间门口等待的男士们,笑了起来,“好呀。”

洗手间门口人有点儿多, 拍了会队才轮到阮萤。

从洗手间出来,她走到洗手台补妆, 刚刚吃饭时蹭掉了些许口红,她拿出口红,抬眸看向镜子时,恰好看到镜子里折射出的人。

陆遇安手臂搭着她的大衣,她大衣是米白色的,而他今天穿的大衣是黑色的。两者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可光是抱着她的外套,就让阮萤心口泛起涟漪。

她想,她可能真的不需要陆遇安怎么追,就会自觉跑进他怀里。

这个人于她而言,一举一动都有致命吸引力。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喜欢每个时刻的他。

察觉到她的注视,陆遇安撩起眼皮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流,借着圆镜交汇,碰撞。

她透过镜子看他,他看她站在镜子前的模样。

阮萤在涂口红,身形微倾,完美的身材曲线一览无遗。

她口红并非正红,有点像焦糖色调。

陆遇安看她把口红补上,视线往下,落在她殷红滋润的唇瓣,眸光微动。

站定在他面前,阮萤扬唇浅笑,“我好了。”

陆遇安敛眸,把臂弯的大衣拿起,看向她。

阮萤正要接,陆遇安率先将大衣拎起,做了个让她穿的姿势。

她愣了几秒,动作迟缓地把衣服穿上。

走出餐厅回到车里,陆遇安察觉到阮萤心绪不宁模样,轻微蹙额,“怎么了?”

他好听的声音拉回阮萤飞走的思绪,她回神,偏头看他,“陆医生。”

阮萤抿了下唇,问他,“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体贴?”

听到这话,陆遇安扬了扬眉,“褒义还是贬义?”

“褒义。”阮萤说,“你是继我爸之后,唯一一个连穿衣服都会帮我的人。”

话音落下,陆遇安没吭声,阮萤也忽然觉得,这话说的好像有点儿问题。她这句话,细听有怎么会有勾引暗示的成分。

阮萤反应过来,忙不迭解释,“我指的是外套。”

陆遇安看她瞬间红了的耳廓,低低笑了,“我知道。”

他垂眼看她,格外不正经地说,“其他你有需要,我以后也能帮你。”

她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阮萤沉默,不再开口。

陆遇安笑了会,不再逗她,“去看电影?”

阮萤含糊嗯了声,还没从刚刚的窘境脱身。

-

圣诞节的电影院,人比寻常更多。

陆遇安提前买了票,两人排队取了票等一会就能进去。

看到陆遇安递给自己的电影票,阮萤愣了愣,又情不自禁地笑了。

“你上次是不是看到我在这部电影海报面前停了很久?”阮萤不相信陆遇安是凑巧买的自己想看的电影票。

陆遇安坦然,“你看的专注,没注意到我。”

那天她在这儿等他时,侧对着他那边。她在海报前待了多久,陆遇安就观察了她多久。

阮萤莞尔,“难怪。”

陆遇安没听清,“什么?”

阮萤傲娇地朝他扬眉,“不告诉你。”

她只是忽然想起一句比较经典的网络用语,这世间所有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

用了心,才会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

陆遇安看她明艳灼灼的笑脸,唇角轻佻,“好,那以后想说了告诉我。”

阮萤稍顿,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自己。她舔了下唇,轻声,“好。”

两人这回看的,是爱情电影。

这部电影上映将近一个月,虽临近下映时间,来看的小情侣却不少。

阮萤和陆遇安检票入场,电影厅人满为患,上座率比她想象的要高很多。他们俩前后左右都有人。

刚坐下,阮萤就听到旁边的两个女生在聊天。女生说这是她来看的第二次,说演员演得好,剧情也很感人。

阮萤听着,点开手机搜了搜影评。

她上次来就想看,奈何那次之后,工作生活开始变得忙碌,一直没能抽出时间。今天,总算要如愿以偿。

看了一篇影评,不远处的大屏幕亮起。

阮萤抬眸,盯着片头看了会,忽然想起来问,“陆医生。”

陆遇安偏头。

阮萤:“你会觉得无聊吗?”

电影厅的光线昏暗,只有电影屏幕的光折射,落在他们身上。

陆遇安看阮萤近在咫尺的脸,无奈笑笑,“怕我无聊?”

“嗯。”阮萤实话实说,“我之前听陈净扬说你好像不常来电影院。”

“是不常来。”陆遇安承认,“但不至于觉得无聊。”

他之前来电影院,大多时候是来当电灯泡,亦或者是支持朋友电影上映。少有喜欢的电影题材上映,他才会来看。

听他这么说,阮萤放心了,“那就好。”

陆遇安挑眉,盯着阮萤神色看了一会 ,出其不意道,“万一我要真觉得无聊?”

阮萤一懵,“你不是说不会吗?”

“……”陆遇安没料到她重点记得这么牢,他失笑,“所以是万一。”

阮萤哦了声,对上他那双在漆黑环境下,也依旧黑亮深情的眼睛,眼神飘了飘,倏然笑了,“那只能证明我魅力不够。”

说完,她狡黠地朝陆遇安眨眼,“陆医生,我这样分析有道理吗?”

陆遇安被她打败。

他无奈笑笑,“有。”

话落,他垂睫捏了捏阮萤搭在扶手处的手指,声线沉沉,意有所指,“所以我不会无聊。”

无论电影是有趣还是无趣,只要身边有阮萤,陆遇安就不会无聊。

他可以看她,光是看着她,就让他觉得生活有趣,有意义。

阮萤莫名被反将一军,她感受他指腹传来的酥麻触感,目光稍有停滞。

片刻,她收回落在两人手指上的目光,装没看见一般,把视线投向大屏幕,“我看电影啦。”

陆遇安明了,又捏了捏她手指以示回应。

电影是一部有点轻喜剧感的爱情片,男女主角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后面因为家庭原因,两人有过几年的短暂分离。

再遇见时,两人暗生情愫,瞒着家里人偷偷摸摸在一起谈恋爱。

之后,便是鸡飞狗跳的日常。

有父母发现的阻拦,也有两人在一些小事上意见相驳闹出的矛盾。因为定位是轻喜剧缘故,即便是拌嘴争吵,也能让人开怀一笑。

阮萤看得专注,时不时会抿唇轻笑。

她眼睫毛很长,很翘,笑起来时,眼睛弯得像月牙,比电影好看。

至少,陆遇安是这样觉得的。

巨幕荧屏的光照拂到他们这一边时,会发现,有人的注意力在电影,有人的注意力在身侧。

……

电影播放到中间阶段,阮萤有短暂的不适。

她忘了爱情电影会比其他电影有更多让人羞窘的亲密镜头。

电影厅收音效果甚好,分辨率也极高。

演员们接吻时发出的声音,画面,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看得真真切切。

阮萤耳边有其他观众压抑的惊呼声,雀跃声,**声,也有电影里传递出来的暧昧的,引人入胜的声音,更有右侧耳朵的清浅呼吸声。

“……”

从来没有一部电影的亲密戏,让阮萤觉得如此难捱。

明明大家都是成年人,看一部正常电影的吻戏**,却莫名的让她如坐针毡。

可能是旁边人过于耀眼,明明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呼吸声也和之前没有多大区别,可她就是忽视不了他的存在。

唯一让阮萤庆幸的是,这场戏不超过一分钟。

画面一转,从黑夜到了白天。

她盯着大荧屏,暗暗呼出一口气。

蓦地,耳畔传来熟悉低沉声音,“渴了?”

阮萤抿唇的动作一顿,脸色僵硬地扭头。

忽明忽暗光亮下,她铺捉到陆遇安眼眸一闪而过的笑意。

“……”阮萤脸色一热,缄默了一会说,“有点儿。”

她佯装淡定,正想抬手去拿水时才想起,她的手指还被陆遇安的手指勾着。电影进程过半,两人触碰到一起的手指,从捏,到勾。

一直没有分开。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陆遇安用另一只手,单手将瓶盖拧开,递到阮萤嘴边。

阮萤抬眸看着他,迟疑几秒,才小口小口接受他的投喂。

喝完,阮萤拉回思绪,小声,“我继续看电影。”

陆遇安缓声应了一句。

但后半段,阮萤看得没有前半段认真。

她说不上原因,就是注意力被两人手指上的温度所吸引,被身旁的人引导着,时不时会去关注他,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

两人离开放映厅,周围人还在讨论剧情。

阮萤觉得他们俩一直这么沉默也不是个办法,主动挑起话题,问陆遇安观后感。

陆遇安想了想,“结局还不错。”

阮萤:“?”

她呆了呆,狐疑道:“没了?”

陆遇安低低一笑,坦然,“没了。”

结局是完美大结局,男女主冲破阻碍在一起,皆大欢喜。

阮萤想了想,结局确实还不错。

看完电影,时候不早。

陆遇安第二天还得上班,阮萤也一样。

街上人还很多,热热闹闹,霓虹灯连成一片,像多了些色彩的银河。

阮萤盯着窗外看了会,把视线转至‘司机’身上。

电影院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即便是路道有些拥堵,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陆遇安。”阮萤出声。

陆遇安:“嗯?”

阮萤沉默了会,提起来,“我们两今天没去看琪琪,你说她会不会失落。”

虽然她昨晚去医院时,就把圣诞礼物放去了琪琪病房。但她到的时候琪琪已经睡着了,所以她没能提前亲口和她说一句圣诞快乐。

陆遇安看她,“我上午去了。”

阮萤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陆遇安会在休息日回医院,看琪琪,是他会做的事。

知道阮萤在想什么,陆遇安低声:“她问了你,你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很喜欢。”

阮萤一笑,“她下周是不是还要做一次手术,就能看见了?”

陆遇安:“不出意外的话。”

“那一定没有意外。”说到这,阮萤扭头看他,“陆医生。”

陆遇安:“嗯?”

阮萤思忖了会,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再迷信一次?”

北城有座寺庙,据说很灵。

阮萤高中之前,每一年春节都会和李女士去寺庙烧香。她爸是警察,人民教师李女士,却还是免不了迷信一二,为他祈求平安。

陆遇安听懂她话里意思,轻声说:“好,我元旦有三天休息。”

阮萤挑眉,很是惊讶,“你竟然能连休三天?”

她印象里,医生的假期都是断断续续的,很难得有几天假期。

陆遇安无奈一笑 ,解释道,“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医生也是允许正常休假的。”

他们这个职业确实很忙,但提前安排好,别说三天假期,在不那么忙碌时刻,连休一周也是允许的。

更何况陆遇安今年一直没怎么休息 ,元旦休三天,没有人会有意见。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下周没给自己安排情况特殊的病人。临近假日,除去突发状况的病人,大多数眼睛不适的问题,要么提前到医院检查,要么是推后。

阮萤扬扬眉,笑盈盈地说,“以前没有熟悉的医生朋友,所以不了解。”

闻声,陆遇安唇角轻掀,兀自笑笑。

很奇妙,阮萤明明没有刻意去说什么,他却把还是不可控的,被她简单的一句解释,取悦到了。

小区门口比往常要热闹一些。

阮萤瞟了眼,和陆遇安一起下车。

下了车,陆遇安跟阮萤提了一句,“等我会。”

阮萤看他走到后备箱,跟着走了过去。

走近,阮萤看到后备箱放着的鲜艳玫瑰花。花束比陆遇安之前让外卖员送到电台的花毛茛要大,要更明艳。

她眼眸微闪,把目光转向旁边的人。

陆遇安恰好垂眸看她,两人视线相撞。

“给我的?”阮萤明知故问。

陆遇安弯腰抱起递给她,嗓音微沉,“再说一句圣诞快乐会不会烦?”

阮萤接过,喜笑盈腮,“不会,因为我今天真的很快乐。”

陆遇安笑笑,神色温柔,“那就好。”

除了花,他还给阮萤准备了其他礼物。一个依旧很漂亮的纸袋。

陆遇安叮嘱,“回家再拆。”

阮萤眼睫轻颤,看着面前的纸袋和玫瑰花,轻抿了抿唇答应。

“那我进去啦。”阮萤抱着花和礼物,仰头望着他,“圣诞快乐。”

陆遇安嗯了声,“去吧,早点休息。”

阮萤朝他眨眨眼,“好,你到家跟我说一声。”

陆遇安颔首。

看阮萤进了小区,陆遇安才回车。

蓦地,他看到副驾驶座有个突兀的小盒子。他定定看了会,正想拿着盒子下车,阮萤消息先来了。

阮萤:「圣诞礼物。」

她猜他已经看到了。

阮萤给陆遇安准备的,是下午和司念她们做spa时到附近商场买的一对机械表盘设计的袖扣。

一眼看到,阮萤就觉得蛮有意思。

她也不知道陆遇安喜欢什么,但她看陆遇安穿衬衫时别过袖扣,想来这个最合适。

袖扣折射出微弱的光芒,陆遇安打开看了许久,无声地勾了勾唇。

-

回到家,圣诞树还在散发亮光。

阮萤把花搁在一侧,盯着陆遇安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发呆。

她有点好奇他会给自己送什么。

阮萤盘腿坐在地毯上把袋子里的盒子拿出,掀开盖子,她先看到的是一个红色的圣诞帽,很大很大,圣诞帽里装满了东西。

阮萤将帽子里的东西掏出,看到一件件眼熟的物品时,呆愣在原地。

“……”

和对你用心的人在一起,你总会感受到他带给你的大大小小惊喜和感动。

阮萤望着面前一堆可爱的少女的漂亮的发卡、发带、胸针、耳环、项链,以及糖果和玩偶走神。

昨晚陆遇安问她,她只是随口一提。她没有想,甚至没有暗示他要送自己这些东西的意思。

可他送了。

他在一夜之间,将她很多年没有收到过的礼物,给她变了出来。

阮萤呆呆望着面前这些东西许久,直至手机震动,陆遇安发来他到家的消息,阮萤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她顺手给他拍了张照片,告诉他:「谢谢。」

陆遇安:「有喜欢的吗?准备的比较匆忙,不确定有没有你不喜欢的。」

阮萤眼眶一热,胸腔在发烫:「这些我都很喜欢。」

她没有不喜欢的,只要是他送的。

陆遇安:「好。」

阮萤:「你是因为我昨晚说的,所以给我送这些吗?」

陆遇安:「大部分是。」

他之前给阮萤准备的圣诞礼物,其实也在圣诞帽里,是一条复古的手链。

阮萤偏爱复古的东西,她没表露过,但陆遇安有观察到。她很多饰品和服装,都带着点复古的味道。很特别,也很适合她。

昨晚阮萤和他提过后,陆遇安早起去了趟医院,和琪琪聊了两句,给郁庭昀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问云初,女孩子用的饰品都在哪里能买到最齐全的后,去了饰品店。

那些东西,是陆遇安根据自己对阮萤了解选的。

阮萤父亲去世,她少女时期的童话世界有了缺口。

陆遇安想替她将缺口补上。

他没有办法替代她失去的亲情,也没有办法让缺口复原的一模一样,但他还是想努努力,让她的童话世界变得尽量完整。

让她永远,相信童话世界的存在。

阮萤看到了复古的那条手链,除掉手链,她还在盒子底部看到陆遇安留给她的卡片。

卡片上有陆遇安写的字,有他亲手画了一颗很小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和礼物。

盯着那棵圣诞树看了许久,阮萤把目光停在那行字上——

“阮萤,圣诞喜乐。今晚再迷信一回,许个愿望吧,我会陪你一起。”

陆遇安的字很好看,是遒劲有力的那种。可能是职业因素,粗看有种飘逸感。

阮萤怔怔看了许久,感觉自己心脏跳动,比往常更快。

陆遇安这个人,总有本事一再的让她感动,让她为他心动。

她情难自控,完全无法压抑自己对他的喜欢。

他好像,总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样的陆遇安,阮萤根本无法拒绝。

如若两人当下不是分开的状态,阮萤想,她现在已经扑进他怀里了。

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念想,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一见他,想要个男朋友了。

最终,考虑到陆遇安隔天要上班,阮萤还是压下了去找他的冲动。

她把想表露的心思,写在卡片,当作回信。

阮萤在圣诞节向陆遇安许下的愿望,只有他可以替她实现。

她想要一位,名叫陆遇安,长得很高又很帅,在第一院当眼科医生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