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宗良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凝陇楼。

季福看了看表, 心说能让四爷等着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也就以桃小姐有这个本事。

以桃专门挑了个上档次的包厢, 虽和四爷平时的待遇差远了, 但已经比上次的面馆强了百倍。

也还可以,算是用心。

季宗良悠悠沏着茶水,抬手扫了眼腕表,问季福,“去看看,人来了吗。”

“哎呦,人以桃小姐来了自己就进来了,哪还用得着找我三番四次去门口守着啊。”十分钟内他都跑出去看了三回了。

季宗良低头喝着茶,余光睇了他一眼, “既然不用看,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

“你先出去吧,吃完饭我会再喊你。”

“行。”不就是卸磨杀驴么, 反正他也没想留着当电灯泡, 季福撇撇嘴, “那我走了四爷。”

慢吞吞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扒门一笑, 露出一口大白牙,“四爷,祝您约会愉快~”

“滚。”

门一关上,季宗良就轻轻笑了下。

他伸手拿过手边的丝绒盒子, 捧在手心凝视着上面那条白色丝绸挽成的蝴蝶结。

一边把玩着, 不知想到什么, 心思兀自飘远了……

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拉回他的思绪。

季宗良轻轻放下盒子,抬起头来,就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您……您好,我是桃子的舍友,她在路上有点堵车,正好我在这里!她……就让我先过来招待一下您。”

唐灵今天特地穿了条艳丽的吊带裙,此刻也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紧张,浑身竟然在微微发抖。

她想到什么,又赶紧说,“您之前见过我的,在游乐园,您送桃子回酒店……”

“哦,是你。”

季宗良眼底的柔光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此刻大佬一样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唐灵。

本来这句话,可信度不是没有,但是这女孩太心急。

她今天的精心打扮,无论是妆容,还是衣服,从头到脚,无一例外不是林菡卿风格。

模仿得很彻底,但也失败得很彻底。

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季宗良又怎会看不出。

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算计,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是真傻,还是蠢。

“是我。”唐灵有些忐忑,又有些惊喜,犹豫着坐到季宗良身边,俯身过去,手落在茶壶,“四爷,茶凉了,我……给您重温。”

季宗良并未阻止,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甚。

“叫什么名字。”

“唐灵。”

“哦?也是学生?”

“是……不过我还在外面兼职,晨天娱乐您、您听过吗?”

唐灵低着头,心一狠,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桃子对不住了!

“您先喝茶。”她缓缓抬起头来,双手捧着茶盏递到季宗良胸前。

就在这时,手一抖,只听“啪”的一声。

茶杯摔在地上。

滚烫的热茶顿时洒了季宗良一身。

#

十五分钟后,以桃从卫生间出来,急忙跑去包厢。

之前和唐灵说好了,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不能再多了。

结果刚一推门进来,就只看到唐灵,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

“我四叔呢?”季福明明说四爷已经到了。

“走了。”唐灵有些失魂落魄,声音颤抖着。

以桃看到了地上的碎瓷片。

“这,怎么回事?”

“没事……是我不小心把热茶洒他身上了……你四叔大概不高兴,所以走了吧。”

唐灵苦笑一声,“对不起,是我浪费了这次机会。”

以桃无言愣在那里。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出来给季福哥打了个电话。

可刚一接通,还没出声,就被对方挂话了。

这是第一次,季福哥挂她的电话,以桃心里头迅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拨了回去。

电话再次接通。

“季……”

只听那边传来一声格外清晰的厉喝——“挂了!”

紧接着就是“滴——”的一声忙音。

以桃瞬间懵了,眼睛也不知何时变得模糊起来,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颤抖着手指,又拨了回去。

这次电话已经关机了。

这一刻,以桃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四叔生气了。

她彻底搞砸了。

和唐灵灰头土脸地回到宿舍,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赵然和甜甜都不在,宿舍里安静得可怕。

以桃红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发愁,这时她收到了季福发来的短信。

【桃子,最近千万别再打电话了,我偷偷跟你报个信,四爷这次真的生气了,有什么事儿都缓缓再说,知道了吗】

怎么了?以桃想不明白,就算唐灵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弄脏了四叔的衣服,四叔也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难道四叔生气自己没有提前告诉他,就擅自安排了唐灵和他见面?

也想过这种后果,最多无非就是说她两句,她乖乖受着就好,以桃从没想过,四叔会当真发这么大脾气。

她不理解,季福也不敢多说,毕竟他当时不在房间,但他从小跟着四爷,什么事没见过?就是不在,他通过四爷的反应,也能猜到一二。

他好心提醒了一句【桃子,你最好问问你的同学都做了什么】

以桃身子一抖,颤颤放下手机,不可思议地看向唐灵。

似乎才发现,她今天的妆容,好像和平时很不一样。

意识到什么,她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说不出的悲哀。

唐灵也红着眼睛看着她,“怎么,这么看我?”

即将要质问出口的话,最后还是由于不忍心,而咽了下去。

“没事。”

以桃无奈地想,错已铸成,现在追究还有什么用呢。

“你的眼神可不像没事。”唐灵兀自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你四叔侮辱完我,你也要侮辱我吗?”

唐灵说完,就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以桃忍着眼泪摇了摇头。

其实她挺失望的,她没想到唐灵会胆大包天做出那种事,四叔误会自己把唐灵介绍给他,没关系,误会就误会,她的后果她承担,可她有没有想过,她自己失败后的后果?

“你知道吗,在西山御园,一直一个可怕的传言。”

“曾经有名女佣不知死活去勾引四叔,结果,被活活打断双腿,浑身上下浇满酱汁……直接丢给了被磨平牙齿的藏獒……”

“我一直以为那个传言是假的,而且假得离谱,直到有天,我在四叔的小院儿后,看到了一间栓着藏獒的水牢……”

唐灵先是瞬间惊恐,随后仿佛破罐破摔一样,却笑了起来,

“那我是不是该谢天谢地,自己只是受了几句侮辱,还能好胳膊好腿地坐在这里。”

以桃只是觉得很遗憾。

“其实你大可不用那么做……你完全可以,像我们之前说好的,就把事情如实告诉四叔,也许那样,我们已经成功了。”

至于后续,她已经想好怎么给四叔赔罪了。

“就那样?”唐灵笑了,“就那样,他就会帮我?就因为我是你同学?是我傻还是你傻?”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不付出点什么,谁会愿意帮你!”

以桃没在说什么,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宿舍。

她来到小院儿找四叔。

可万万没想到,院子竟然空了,四叔和季福都不在。

只有一个阿姨在打扫院子。

而且阿姨看着还很面生。

“请问您是……”

阿姨朝她笑了笑,“小姑娘,你找谁?”

“四爷在吗?”

阿姨摇摇头。

“不在?那他去哪里了?”以桃以为自己错乱了……这难道不是四叔的院子吗?怎么突然多出一个阿姨?

“您是……?”

“你叫我孙妈就好了。”孙妈很热情地招呼她进来,让她在石桌旁坐下,甚至还给她倒水,她对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很熟悉,以桃简直更震惊了。

孙妈大概看出她的疑惑,非常和善地笑着解释了两句,“我一直都在这小院儿工作的,几十年了。”

什么?!

“可……”可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前两年我身子不依誮好,四爷特地给我放了个长假回乡下养病了。”

孙妈提了两句旧事也没再多说,笑眯眯地看她,“姑娘,你是来找四爷,还是来找阿福呀?”

“他们都不在吗?”

孙妈摇摇头。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等。”

孙妈道:“四爷搬走了,最近都不住在这。”

“什么?!”

孙妈瞧她这么激动,忍不住又笑了笑,把水杯送到她手里,“快,先喝点水。”

以桃简直太乱了,四叔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难道就是为了不让她找到吗?

孙妈继续扫着院子,到了花圃这儿,驻足打理了一下,手法娴熟,她嘴角挂着笑,“这些花养得可真不错,我走的时候,这块花圃稀稀疏疏的,还没这么精致呢。”

以桃实在坐不住了,她站起来问,“那您知道四叔去哪了吗?”

“四爷的住处那么多,哪里是我一个下人知道的,姑娘,我只是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孙妈又看了她一眼,瞧着她一张小脸都急红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兴许是回溪水湖畔住了吧?四爷前几年都爱住那。”

前几年……

孙妈回忆道:“不知怎么的,也就两年前吧,四爷有一次回来小住,然后就不走了,倒是还把我给打发了,只留了阿福。”

“我这整日里头担心阿福照顾不好四爷……”孙妈又瞧了眼那些花,笑了笑,“现在看着,伺候得倒也挺好。”

又看以桃神情恍恍惚惚的,孙妈忍不住又问,“姑娘,你真是找四爷,不是找阿福?”

以桃摇摇头,“您……”

孙妈叹口气,“哎!就知道我那傻儿子没这个福气……”

以桃吃了一惊,“您是季福哥的母亲?”

孙妈慈祥地笑了下。

“您好……”以桃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做自我介绍呢,她刚一开口,“我是……”

孙妈就打断她,“我知道。”

“您知道?”

孙妈的语气倒是有些意味深长,“真是没想到,你能进得来这院子。”

“这小院儿,四爷可是从不允许任何外人踏进一步的。”

就连老爷都没来过。

以桃想起四叔的身世,握着水杯的手不觉紧了紧。

“姑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孙妈就已经说出了答案,“因为这里,是他生母的故居。”

“啊……”以桃震惊道,“那她,是过世了吗?”

孙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眼里好像蒙了一层水雾。

“小姐……哦不,太太……也就是四爷的生母,她还在的时候,从不允许任何人踏进这里一步。”

“连四爷也不允许。”

以桃:“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见?

孙妈摇了摇头,“四爷当时那么小,小的连走路都摔跤,那时他也跟你一样,问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不见他,四爷生着病,发着高烧,却依旧光着小脚偷跑出来,磕磕绊绊跑过竹林,跪在这小院儿门口求太太,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脚都流着血,可太太就是不肯出来见他一面。”

以桃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更内疚了。

“小四啊,也是个拧脾气,老夫人走了以后,他就搬来了这个院子……”

“算是执念吧,之前死活不让他进,人走了后他却偏偏要住在这……”

不仅如此,这里从此就成了整座园子的禁地。

他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出不去,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以桃听后,几分怅然若失,“可住进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也没有妈妈了……四叔不是想住进来,他只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孙妈意外地看她一眼,不过又想到阿福对她说的话,倒也释然了。

她擦擦眼角的泪光,察觉到自己话多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姑娘留下吃个饭吧。”

“不了,我回去了。”以桃走到门口和孙妈告辞,“谢谢您,今天的话,我不会说出去的。”

从西山回来,以桃就一直心事重重。

导致每晚都会失眠,白天只能顶着两个熊猫眼去图书馆。

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会翻来覆去想起四叔。

想起季福哥对她说的话,也想起孙妈的话。

她知道自己这次又伤了四叔的心。

可联系不上,她也只有等,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苏苏的桃花酿已经寄来了,以桃翻了翻日历,元旦快到了,那天园子里一定会张罗家宴,那时候四叔应该也会回来吧?

只能等那天了。

不然……她难道还有本事闯去什么溪水湖畔吗?

万一四叔还没消气,岂不是又给四叔添堵了……

以桃这样计划着,每天都在期盼元旦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我争取在国庆结束前写到文案里的突破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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