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正值清秋节。雾气朦胧的巨大房屋中,侍女将花瓣均匀的洒在木桶中女子的手臂上,女子肤色细白,然而背部却有斑驳的伤痕,这是闻名京都的沐将军独女沐青琳,虽年方二八,却在及笙之前便已随父征战数载,十八般武器她样样都能耍的有模有样。武能懂的透彻,却也能写得一手好字。虽待字闺中,但靖国人都知道,这位沐家大小姐,是注定要嫁予立了数数战功的少年将军秦夙的。

这是平踞于中原的7个诸侯国割据的时代,早年统一的屈昭国早已油尽灯枯,成一付空败残骸,诸侯国见国之不国,便纷纷自立为都,召回了半途的进贡队伍。君王见如此境地,索性花天酒地,日日笙歌。只待哪一日兵临城下,有人为他捧上一晚烈鸠。

在7个诸侯国中,国力、兵力最强大,也是最能相抗衡的便数盘踞北方荒地大漠的靖国与南方水乡的楚国,中部以月河为界,其他的诸侯国虽狼子野心,但奈何国力有限,也只能觊觎着这两个强大的诸侯国而选择一方俯首称臣。

靖国国君武帝21岁即位,虽年少登高,但少年饱读诗书,文韬武略,也将靖国治理的井井有条。他用人重贤不重亲,于是在3年前青原一役中,平民将领秦夙率3000卫士,却攻克楚国4万守兵凯旋而归时,武帝便御笔亲封秦夙为平南将军,并将开国功臣沐易行之女沐青琳赐婚于他,是为一段美谈。

于是在这个夏日,离青琳下嫁的日子便仅剩半载了。

精致的雕花阁楼里,青琳擦拭着窗边那一座玉雕桃树,心思却早已神游之外,她神思忧虑,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屋,轻声问:“雁儿,你说,我的夫君,他会是什么样呢,虽听父亲提起,秦家公子是一代名将,然而我还是担心,万一他像那些常来找父亲喝酒的将军,不修边幅,目不识丁怎么办?”

一边的侍女看着自家小姐这忧思忧虑的模样,轻轻的笑了,想想自家小姐,在战场上舞起那长剑,砍下敌人的头颅时一点都不犹豫,在面对女儿家必经的成婚这种事时,却羞怯得如同常年待字闺中绣花织线的小姐们。

青琳转过身,手指轻轻地刮了下雁儿的鼻头,嘴角也嫣然一笑:“不是我担心未来夫君的样貌,只是我青琳,要嫁,也必然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雁儿嗤笑地拿开青琳手中的玉石,扶起她说:“小姐是被近日来访的大臣们吓到了吧,要不我陪小姐出去走走?”

半个时辰后,青琳与雁儿换装完毕,打开后门来到京都的街上,不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只是因为半年前沐将军教训她:“马上要出阁的人,剩下的这一年还是好好在家里呆着罢,你上战场,为父不说你,毕竟看过你相貌的人,大多都是已葬身阴间的敌人,现在在京都待嫁,你就好好像人家家里的小姐那样吧,少见些人。

彼时她正擦拭着雪白的寒剑,轻描淡写地答道:“知道了,爹爹。”

靖国最年轻的女将领沐青琳,哪是那般安静的人,虽被父亲锁了盔甲,然而她也有办法身着一身男装,和雁儿在酒楼模仿当时的文人学子,摇着折扇,文雅一回。

这日和往日的出行没有什么不同,青琳转过了整个中南街,便大大咧咧地走进

了常去的酒楼,长衫一甩,坐在最靠窗的座位,模仿男子浑厚的声线:“小二。跟以前一样,一壶酒,两碟小菜。剩下的拿去吃酒去吧”说罢便将一锭银子甩在红木桌上。

小二马上殷勤地用袖口将青琳所在的桌子擦了擦,满脸堆笑,“哎呦,这不是林公子嘛,三月不见气色更好了,一看我就知道!是成亲了吧?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青琳和雁儿听罢,不禁同时笑出声,她缓缓摇着扇子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已娶亲了?眼色不错啊!”

小二立马接话答:“看林公子今日气色红润,印堂照红,想必也是得了一夜春宵的好处吧!只不知是哪家姑娘,那得的倾国的样貌,才能配上林公子这俊俏模样吧。”

青琳的脸突然就变红了,虽常年征战,与兵士们混迹在一起,也会开一些出格的玩笑,然而快要出嫁的自己,想想那个尚未谋面的新郎官,青琳便开始想象他应是如何模样了,却不知此时自己羞赧的模样,却是倾城倾色,引来酒馆姑娘们的低声议论。

“公子这扇面虽好,这题字却不大映衬。”一声男声在身边响起,拉回了青琳的思绪,她微微抬起头,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碧色长衫的男子,正低头端详着她手中的折扇。

青琳的这一柄折扇,是父亲命巧匠精心赶制,扇骨由及北之地的不冻之木制成,扇面绘了一幅《大漠晚昏图》,拿到扇面后,她也只是信笔题字“阅尽千绿后,独沐一行舟。”如今看起来,也的的确确是不应衬的。于是她的小女儿情怀发作:“这位公子既然说我这题诗不应衬,那便念一句来附和附和?也算是附庸风雅嘛。”

本想那男子能说出如何惊世骇俗,能让他刮目相看的诗句,然而那公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自认为肚子里是没几分墨水的,就不在公子面前献丑了。”

又顿了一下,道:“不过如果公子不嫌弃,我可以将自己的扇子送给公子,算作有缘千里的信物吧。

碧衣男子转头向身边仆从,然而仆从却踟蹰着小声道:“那柄折扇是夫人,哦不,沈小姐最喜欢的……要是送了这位公子……恐怕。“

青琳听罢,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笑笑摇头:“既然尊夫人喜欢,我怎么,也不能夺人所爱啊。”

碧衣男子却声色严肃的对身边的仆从说:“我再送予瑶儿一柄又何妨?拿出来吧,今日与这位公子有缘。”

仆从便不情不愿的从长衫中拿出一柄折扇,递给青琳。

青琳笑着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边说,边将扇子缓缓打开,扇骨是常见的墨玉,柄上却有细细雕刻的芙蕖花纹,待扇子全部铺开后,她惊讶的抬头:“呀,这是楚风的折扇,原来公子喜欢这种风格。”扇面上是碧波拱桥,大有楚国南地的味道。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其实南地的景致,也是很不错的。”

青琳听到后,这才抬头认真的看男子的样子,眉目俊秀,像她在征战时穿过的辽远的大漠一般广博,眼神清澈,虽不如年轻的平头小伙一般炯炯有神,但目光清明,一看便能射得一手好箭。衣衫虽不是名贵的布料,但整洁有致,腰间的蟠形玉佩,也说明了他不是普通人

。此时此刻,眼前的男子正注视着远处的街,神思却早已不知云游何处了。

青琳笑笑,拉了拉男子的衣角:“我还是比较喜欢大漠,呵呵,礼物我收下了,天色不早了,后会有期。”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向青琳行一个抱拳礼:“今日与兄台很是投缘,不知尊姓大名,来日若有机会相见,必定邀你一起把酒论诗。”

“沐……我叫林青。”

“在下沈府沈意遥,那么就此一别了。”

于是两人分别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碧衣男子转过身后,面色立马变得严厉冷傲,他向身边的仆从吩咐:“我记得,整个京都,便只有城东林太傅一家姓林?”

仆从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是啊。”

男子眸色慢慢变深,“那便去查一查,城东林家,有没有叫林青的。”

恐怕那个林青,没有那么简单吧。

戌时,夜色已长长的包裹了整个沐府。

青琳早早的便与雁儿从后门偷跑回来,此时,她正躺在**,望着床间的横木发呆,雁儿站在旁边,忍不住问:“小姐是不是在想今天那个人?”

青琳点点头,说:“今日那位公子,虽然是文弱书生的打扮,但步履沉稳,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并且功夫绝不是三流之辈……”

她顿了顿,接着说:“并且…,他给我看了……”声音却陡然低了下去,“我最想看,最看不到的南地。”

沐老将军三代忠良,最恨的便是楚国南地蛮夷了,因此家中也没有丝毫的南地物件,这是青琳第一次看到有关南地风貌的东西。

她脑中反复的刻画白日里男子的模样,俊朗的眉,眼眸中深邃的样子宛若北国一望无际的大漠,又可以用她今日第一次看到的南国小桥流水来形容,她一生不曾思念过什么人,然而第一次在脑海中描刻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总是觉得词穷吧。她觉得她不若北国的许多将士一般粗鲁,却也没有书生的羸弱之气,她握紧手中的玉扇,总期待,有着再次的相见吧。

第二日,青琳早早地便起了床,洗漱完毕后,便拉着雁儿流利的从后门偷跑出去,雁儿心知她是挂念昨天那位公子,却不禁好笑,却不说自家这位小姐就是要出嫁的人,一面之缘的人,且只知道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家住在哪,是否娶亲,就这样冒冒失失得去等待一个人,征战沙场的小姐,难得有这样女儿情怀的一面啊。

青琳神色紧张,她坐在昨天那个位置,手指绞着衣角,这样小女儿家的事情,等待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她沐青琳还是做出来了,只是等到傍晚,都不见沈意遥到来,她着急的扯着袖口,脸色虽镇定,眉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雁儿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青琳的衣袖,小声说:“小姐,回去吧,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他不会来了。”

她只是固执的望向远方,在街对角。这时,她看到了碧色的发髻,碧色的领口,于是欢喜地跑过去,她忘了此时她是男子装扮,跑的太雀跃,会顿时失去男子气概。待到她快跑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挽着秀致发髻,穿着轻罗长裙的女孩子,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