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夏茗会想,江成对某些人下毒手时候的心情,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他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昧了良心,不讲道德,没有素质,他们将恶意肆无忌惮地施加在无辜者身上,面对指责,他们都不需说一句“你能拿我怎么样”便可扬长而去。

而无辜者能做什么。

夏茗带着焦郊去同小区秦首家里找到了他。

这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男孩大大方方地承认就是自己害死了肖思晴,他详实地向两人说了自己残害肖思晴的全过程,他在那个无人居住的小房子内使用暴力对待肖思晴。据他交代,他“只不过是”抽了两个巴掌,用烟头烫了几下,踹了几脚,“而已”。

肖思晴死后,他用行李箱装好尸体,塞进那个废弃的池塘石沿中。

他很幸运,那天晚上对门老任因神经衰弱服用了安眠药物沉沉睡着,而处理尸体后没多久,青琴市便下了第一场秋雨,将所有痕迹冲刷地干干净净。

案子破得很轻松,但所有人心里都无比沉重。

不怪江成查不出凶手,他面对的,可不是人。

接下来的麻烦都是秦凯的,犯罪总需要一个动机,秦凯需要将埋藏在人性深处的罪恶挖出来,摆到阳光下仔细审视。可秦首翻来覆去说的全是车轱辘话,什么自己跟肖思晴在学校有矛盾,什么肖思晴曾经害过自己和其他同学。

总之听下来似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最后秦首不知道是烦了还是厌倦了,皱眉嚷嚷道:“我不就是发泄下压力吗,我们学生平时压力那么大,我就是发泄一下而已,谁知道她不经打就死了。”

秦凯捏着手中的笔,皱眉想了半天,还是没把“变态”几个字写在纸上。

“夏队,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开会时,秦凯把手中笔记翻得哗哗响,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不对劲?”焦郊抬头看他一眼,语气中罕见的带了几分怒意,“就是个三观还没建成的小屁孩,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过,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不管是祁赋还是秦首,都是这样。”

结案那天,办公室里的气氛无比压抑,尽管这起案子可以说是大家同江成交手以来破获的最轻松的一起案子了,可现在大家沉默着坐在办公桌前,除了深深的叹息之外一点声息都发不出来。

下班时,夏茗拦住抬腿就要往门外冲的虞安平,转身冲大家笑道:“明天晚上我和苍海在参商酒楼定了桌,你们一定要来啊。”

焦郊长长“嗷”了一声,笑道:“是订婚酒席对吧,那我先不急着随份子,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说。”

夏茗还没说什么,秦凯扶了扶眼镜,微笑道:“恭喜啊,夏队。”

“谢谢。”说罢又是一笑,大家见到她的笑容皆觉得有些奇怪,从来没在她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

似喜非喜,少了几分新娘的娇羞,却带着莫名的疲累。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几人笑闹着走出办公室,秦凯望着夏茗的背影,嘴唇轻抿了抿。

月余前,他与苍海都被污蔑卷入谋杀案件中,别人或许都不知道实情,他却明白的很。

苍海出轨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夏茗心里真的过得去这个坎吗?

而独自开车回到家的夏茗呆滞地坐在车里,抬头望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公寓房间,有个人在等她回家。

可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夏茗自己都不知道。

她没有熄火,给苍海发了一条信息后掉头开车去了师父杜随云家。

杜随云的退休生活很是丰富,夏茗到他家里时他刚跳完广场舞,拎着小收音机慢悠悠走回来。

见夏茗掩面蹲在自己家门口垂泪,杜随云吓了一跳,赶忙走过去扶起她。

之前苍海和秦凯被污蔑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他一眼便看出夏茗在难过些什么:“小花啊,师父这两天跟着楼上朱阿姨学跳广场舞,发现跳舞可比破案子难多了。”

夏茗擦干眼泪,勉强接话道:“跳舞有什么难的。”

“当然难啊,跳舞的时候是一步也不能错,错了就会踩舞伴的脚,踩人家脚的次数多了就再也找不到舞伴了,但咱们破案子还有重新调整的机会,所以当然是跳舞更难。”

“整个舞队的老太太我都踩过一遍了。”杜随云忽然哈哈一笑,看夏茗脸上表情更加迷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和蔼道,“朱阿姨不嫌弃我踩她脚,她慢慢教我,我现在基本不出错,朱阿姨也成我的固定舞伴了。”

夏茗沉默。

杜随云话里的意思,是想让她原谅苍海。

可是……

晚上,夏茗回了自己家。

刚一到家,她就看到一封信被塞在门外地垫下面。

她神色如常地捡起信开门进屋,慢条斯理地打开那封信,脸上挂着冷笑。

“夏茗,听说你要订婚了,恭喜你。虽然我不愿意你嫁给苍海那个浪**子,但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预祝你新婚愉快。对了,我给你准备了几样礼物,希望你喜欢。以上,江成。”

她将手中的信慢慢搓成一个球,扔进了屋角的垃圾桶。

苍海刚刚给她发了一张照片,他正在公寓楼下的猫猫咖啡馆撸猫,一只异色双瞳的大白猫被他搂在怀里搓着脸蛋,一副想反抗又不能的样子很是搞笑。

夏茗关掉手机扔向一边,一夜无眠。

第二日下午,夏茗一出家门就看到苍海蹲在门口,怀里还抱着那只一脸睡眼惺忪的异瞳大白猫。

看到她出来,苍海站起身,一只手轻轻摸着猫猫的脑袋,笑道:“以后咱们养只猫吧。”

夏茗盯着那只打了个长长哈欠的大白猫发呆,好半晌才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苍海,转身返回屋内:“我忘了拿东西了,你在车里等我吧。”

苍海看她一眼,脸上写着莫名其妙四个字,但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一路上夏茗都没有说话,苍海将车停在酒楼地下停车场后没有打开车门,两个人坐在车里,沉默不言。

好半天夏茗才开口道:“苍海,如果有下一次,江成不会放过你。他之所以这次没有替我惩罚你,不过是因为廖成那件事,他还欠着你的人情。”

苍海望她一眼,脸上表情古怪,伸手搂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笑道:“不会有下次。”

阴暗的地下车库里,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却隔了那么远。

空间不大但装潢雅致的房间里,在座的人看着苍海和夏茗嬉笑着坐下,不知为何,他们却从原本温馨幸福的氛围里察觉到了一丝丝诡异。

菜齐后,苍海站起身敲了敲杯子示意大家听他讲:“今天是我和夏茗的订婚宴,感谢各位兄弟姐妹赏光。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干杯。”

大家嘻嘻哈哈着同两人碰杯,焦郊冲苍海挤挤眼睛,笑道:“小苍总给我们夏队准备了什么订婚礼物嘞,拿出来让我这个低产阶级开开眼界呗?”

虽是自嘲,可在座的除了苍海朋友外都不算太富裕,因此一听焦郊撺掇苍海晒礼物,也都一窝蜂起哄着。

苍海偏头冲夏茗一笑,握着她的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发出长长的“吁”声,苍海同样也是笑得不能自已,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子递给夏茗:“给。”

夏茗瞥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他手中那个挺大的盒子上,微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准备了礼物。”说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份装订好的协议,封皮上上面写着“股份转让协议”几个大字。

“从今天开始,我家的产业就变成了我们的产业。”苍海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笔塞进她手里,翻开合同最后一页,脸上挂着笑,“我这人靠谱吧?”

夏茗拿着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表现,而饭桌上的一圈人看到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后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手笔啊。

夏茗慌忙把笔和协议又塞回他手里,连连摇头:“我干警察干得挺好的,不想改行去做生意。”

苍海又把笔塞回她手里,执意要她签字:“不用你做生意,挣了钱都是你的,赔了钱我来担着。”

两人像拉锯战一样推搡好几回,桌上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苍海的一个朋友揶揄道:“哎哎哎,你俩差不多得了,这桌儿还有不少单身狗呢。”

夏茗与苍海停住手,夏茗最终还是没有在协议上签字。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焦郊适时插科打诨道:“夏队,你给小苍总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夏茗好像没听到他说话般在原地愣了有好一会儿,然后偏头看向苍海,脸上带着只能用“凄凉”二字来形容的笑。

只见她从包里摸出一副手铐戴在苍海手腕上,苍海冲她眨眨眼,眸中带着笑意。

桌上几个人纷纷打趣道:“这么刺激的东西你俩应该回家去玩,这是公共场合,不合适不合适。”

却听苍海晃了晃手上的手铐,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