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
西边宫殿里多了一个身影。
赫衍没让任何人陪着,独自一人缓缓走进内殿,来到赫林月的床前,抬手摸摸她干枯了的栗色长发——
桑晴也有同样颜色的头发。
他深吸一口气,有种想哭的冲动顶在喉间。时光走的真快啊,从前那对在海边捡贝壳的少年兄妹,如今都已人到中年,一切物是人非。
赫林月睡的很熟,即便在梦里也要搂着那只小枕头。
赫衍试探着动了动,她搂的很紧,根本拿不出来。
他轻轻一笑,眼中似乎闪着泪光。
“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应该把王位给桑晴,对吗?”
赫衍眼中的光泽渐渐回来了,多了几分诚恳和淡然,就这样在赫林月床边自言自语:
“我真的没有想到,桑晴会是你的女儿,是我的亲侄女。”
“我的王位是从你那里夺来的,现在还给你,也是应当应分……”
“但是林月,当一国之君不是儿戏。南洋的君王虽然没有实权,但代表的是整个国家,必须能应对复杂的国际场合。”
“赫晋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是我手把手教导,我对他非常满意。而桑晴……她生活在贫民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刚来南洋的时候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你说,国家怎么可以有这样一个女王?”
赫林月动了一下,翻过身去,脸冲着墙。
就像小时候她跟哥哥闹别扭,也是这样把后背对着他,赫衍在旁边得哄上好一阵子,最后再赔上一个洋娃娃才能让小公主消了气。
赫衍泪流满面。现在,无论赔多少个洋娃娃,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林月,都是哥哥的错。”他低声哽咽道,“我保证,我会让桑晴过的很好,她会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这个王位,我不能交给她!”
“林月,对不起。”
“对不起……”
……
赫晋要继承王位的消息很快传遍南洋。
在所有继承人中他的呼声最高,之前南洋几次民意调查,他又是最受欢迎的,如今继承王位也是众望所归。
这天姜灿在家里给小君誉念故事书,霍知行在一旁捧着手机研究宝宝食谱——
他答应过小君誉,一定要亲手给他做一日三餐,一定要让他长大后还记得爸爸做的菜,一定要拴住这小子的胃,免得他将来野到外面去,连家也不回。
姜灿哈哈大笑:“某人好像巴不得把儿子发配边疆呢!”
“谁说的?”霍知行瞪了瞪眼睛,“这可是我亲儿子!”
嗯,平时是亲的,一到了跟他争夺姜灿的时候,儿子立即变成捡来的。
霍知行研究完菜谱就迫不及待进厨房开始实践。
进去了很久都没出来,姜灿有些担心他又把厨房弄成战场,便把儿子先交给保姆,自己跑进去看。
果然,厨房又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霍三爷正双手叉腰,刚跟这一餐饭做完斗争,见姜灿进来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老公,”姜灿勉强勾唇,“你做了什么?”
她凑过去看,卖相倒是还不错,土豆泥还特意弄成小熊脑袋的形状,用番茄酱挤出鼻子眼睛。
霍知行骄傲的让她尝尝。
姜灿尝了一点盘子里剩下的土豆泥,脸色变了变,然后使劲儿扯出一个笑。
“怎么样?”
“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往父爱上靠,“这饭里都是爸爸的爱,真是父爱如山……”
如山崩地裂啊!
霍知行相当得意,准备拿去喂儿子。
姜灿刚要拉住他,这时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
“小姐,姑爷!”
“什么事?”
管家脸色严肃:“赫晋亲王来了。”
姜灿和霍知行对视一眼。
赫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君王,不好得罪。
不过姜灿心里有一瞬间的别扭……
霍知行看出她的小心思,直接拉起她的手,往客厅里走去。
“你干什么?”
“跟我老婆一起会客啊!”霍知行说的很无辜。
“人家是来见你的!”姜灿抿唇轻笑,甩开他的手,径自走在前方。
进了客厅,见到赫晋行过礼,姜灿落落大方,柔声说道:“我知道殿下今天来,应该是跟知行有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别……”赫晋急忙拦住,“霍太太,你别误会!”
“放心,我不会误会的!”姜灿坦然一笑,“你们聊你们的,有些话我听着不方便,我走了,你们也能说的轻松点。”
“同时你也放心,”姜灿看了看霍知行,一双小鹿眼露出俏皮的神情,“我今天给你特赦令,不会问你送命题的!”
霍知行一怔,不由自主的轻笑。
等姜灿走出去,赫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霍知行,垂下眼眸。
沉默许久他喃喃道:“霍太太通情达理,你能有这么好的夫人,我特别开心。”
霍知行神色淡然,看了看他,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M..
“我……”
赫晋动动嘴唇,这句话难以启齿。
其实他今天来就是想见他一面。
他很快就是南洋的君王了。
在做亲王的时候,他可以偷偷喜欢霍知行,可当了国王,事事以国家为重,他就不能再有任何个人情感。
也不能跟霍知行这样随意见面了。
赫晋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怦怦跳着的心脏恢复到正常的速率。
“霍知行,”他鼓起勇气,淡淡笑着说,“今天我们见完这一面,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种单独见面的机会了。”
“今天我来这,也算是完成一个从前的心愿吧。”
“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那就是,我喜欢你。”
霍知行怔了怔,抬眼看他,眼底锋芒毕现。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把这句话说出来,”赫衍看着他,“我只是希望当我戴上王冠的那一天,人生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因为从那一天开始,赫晋便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整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