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流血惨剧一触即发。这时龙校长在女儿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赶到了,面对众人,喘着气恳求道:“请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吧!谢谢大家的好意!”他的到来避免了一场旷古惨剧的发生,悲痛中他略感欣慰。

激愤的人们不肯离去。他们不信狗司令真敢狗胆包天,枪杀这么多无辜群众。丁老师道:“龙校长,我们忍受够了!一味的软弱退让,只会使他们得寸进尺!”

群众附和地嚷道:“是啊!马善被人骑,人软被人欺!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抓住那个狗司令,活剥了他的皮!”

龙校长再次近乎哀求地劝阻道:“大家千万不要蛮来呀!千万不要哇!”见反复劝阻仍无效果,他心急之下跪在了地上:“我求求你们,回去吧!他们会真开枪的呀!”

柳梅和几位老师急忙上前去拉起龙校长。龙校长却不肯起来。李主任、丁老师见状只好去推其他老师和群众退后。校长这才站了起来。

刘县长在门后听见外面的喧嚣声小了,这才壮着胆子和张副官打开小门走了出来,说卞司令愿意用文的一套与文化人打交道,也出个对子给龙校长对,如对得好,就立马领人走。

龙校长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啥药,可也没有别的选择,转身随刘县长走了进去。柳梅要跟随进去,却被卫兵拦住了。

心怀鬼胎的卞司令坐在一张宽竹椅上,见他们走近,便问:“怎么样,你们都谈妥了吧?”

龙校长竭力压住心中的怒火,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刘县长答道:“谈妥了。”

卞司令挥挥手道:“那好,拿我的对子给他。”刘县长拿出一张联纸递给龙校长。

龙校长接过一看,顿觉心口发堵,大气难喘,眼前发黑,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一张椅背。

原来那纸上写的就是前几天林心晖出给狗司令对的:蟾缠湖鹄蝉缠葫,鹄禅葫颤;

他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一个无耻的伎俩。他不禁怒火中烧:“这……这明明是……林老师出给你对的。”

卞司令得意地摸摸肥脑袋:“是啊!现在老子出给你对,有何不可?”

龙校长气得浑身抖颤,半天说不出话来。刘县长等人奚落地怪笑起来。卞司令道:“怎么样,对不出来?哈哈,那就认输了吧!送客!”

是可忍孰不可忍!新仇旧恨在胸腔燃成熊熊烈火,龙校长拼力将那张联纸扯碎摔向刘县长,而后爆发地叫骂着扑向卞司令:“恶棍!无赖!我跟你们拼了!”

张副官和几名士兵连忙上前阻挡,凶悍的卫兵抡起枪托连连击打,龙校长被打倒在地,顿时口吐鲜血,不醒人事。卞司令哼了一声,示意卫兵拖出去,转身退回了后院。几名卫兵把龙校长拖出门外,一撒手,转身返回关紧了大门。

柳梅尖叫着扑了上来:“爸!爸!”在外等着消息的老师和群众也拥了过来。众人呼喊着,叹息着,咒骂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丁老师等年轻人的怒火又上来了,嚷嚷着要去夺枪复仇。龙校长惊醒了过来,吃力地摇着手,恳求众人千万不要冲动。

李主任指挥大家七手八脚地抬起了再次昏厥的龙校长,急急送往附近诊所抢救。

此刻,被关在司令部后院的林心晖正发疯似地乱砸乱打。她胡乱穿了件衣服,披头散发,将佣人阿桂送来的饭菜摔了一地。前窗后窗都被钉死了,四周无一可利用的漏洞,唯一的出口就是大门,可门外就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她喘着粗气跌坐在床沿。

卞司令手端托盘,满脸堆笑地进来了,“小冤家呀,你不吃饭老子心疼啊,你看,老子亲自给你端饭来了,快吃了吧。”

林心晖丢下尊严,朝司令跪下苦苦哀求:“卞司令,求您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卞司令道:“走?走到哪去呀?告诉你吧,姓龙的对不出我的对子,已经认输走了,再也不会来找你了。”“你胡说!你还会出什么对子?”“哈哈!老子借你的对子用了一下!”

林心晖欲哭无泪:“你……”“你现在就是老子的人了。夜里把堂一拜,哈哈!洞房花烛……”“哼!拜堂!做梦去吧!”“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一样过一世呀?”

林心晖咬牙切齿地喊道:“嫁猫嫁狗,也不嫁你这个王八蛋!”她伸手猛地把托盘一掀,热饭菜扑了卞司令一脸,又稀里哗啦打在地上。

卞司令把眼一瞪,边骂边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林心晖。

2)卞司令忽而眼球一转,收回了枪,又把怒脸变成了笑脸:“好吧,就让你再闹一阵!当初三姨太比你闹得还凶呢,现在可比猫都乖!哈哈!”

林心晖突然冲过去要抢卞司令腰间的枪,两名士兵连忙把她推开。司令皱皱眉头,示意卫兵用绳索又把她捆了起来。

傍晚,张副官带着几个人野蛮地把一碗米汤灌进了她的喉咙。林心晖被呛得直咳,脸涨得通红,不一会儿,就耷拉下脑袋,昏迷不醒了。

张副官指挥卫兵解开绳索,把林心晖抬到了已布置好的洞房里的绣**。阿桂进来整好了帐被,点燃了红烛。而后卞司令哈哈笑着进门上床,三下两下就扯掉了她的衣服,将她肆意**。也许怕她醒来闹事,卞司令发泄完兽欲后回大太太房里去睡了。

噩梦纠缠中的林心晖突然惊醒了。环顾四周,她不禁大吃一惊,掀被欲起,却发现自己乃是赤身**,她明白了一切,不由得悲愤交加,蒙住头连捶带蹬地发泄了一通。

渐渐地她平静了下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这条疯狗!毁了我的一生!太可恨了!太可恨了!”迷魂药的余力使她陷入了似睡非睡的梦魇状态。

龙校长此时也在梦魇中沉浮。经受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他已经没有力量再站起来了。时而作冷,时而发烧,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胡话。柳梅谢绝了前来探望的老师和街坊们留下帮忙的好意,独自承担着服侍父亲的重任。姨爹病情加重,姨娘要迟几天才回来,没想到就发生了这天崩地裂的事。

半夜里,父亲醒来了。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不由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趴在床沿打瞌睡的柳梅惊醒了,抬头问道:“爸,您醒了?好过些了吧?”龙校长微微点了点头:“你也累了,回房里去睡一会儿吧。”“不!我就在这儿陪您。”

龙校长歇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悲戚地说:“阿梅!这次,我可能,捱不过去了,你……”

柳梅急忙打断父亲的话:“不!不会的!郎中说过了,只要调养得好,您会好起来的!”

龙校长轻轻摇了摇头:“阿梅,你是爸的好女儿!三兄妹中,爸最疼的就是你。可惜呀,爸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柳梅忍不住呜咽起来,用手轻轻捂住爸爸的嘴:“爸!你别说这些!我好怕!”

龙校长闭了下眼睛,缓缓抬手将女儿的手捏在手心,感伤地继续说道:现在不说,恐怕就没时间说了。你记住爸的话,过两年,你把咱家这院子卖了,所得一半给姨娘,剩下的你当盘缠,去北平燕大,找到他们兄弟俩。

所悲未竞平生业;

奋斗唯期后辈人。

见到他们的时候,记住把这副联转告给他们,就说是我唯一的遗愿。

柳梅点点头,哽咽道:“爸!我记住了。”

龙校长喘着气继续叮嘱:“另外,也记得转告李主任,不管有多大困难,学校一定要办下去,一定要办得更好。就说我拜托他们了。”“爸,我都记住了!”

龙校长移动颤抖的手,从枕头下摸出那只金色怀表,举到眼前凝视了片刻,缓缓地说:“阿梅,爸一生清贫,没有什么遗产留给你,这只怀表,陪了我大半生,就传给你吧,作为我们父女一场的纪念。”柳梅竭力忍住哭声,埋下头去,将父亲的手紧紧捂在自己脸颊上。

龙校长眼角淌出混浊的泪水,声音颤抖地:“好阿梅,别怨爸无能啊!”

柳梅拿过手巾替父亲轻轻拭去泪水,泣声道:“爸!您干万别这样说!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您一定会平安渡过难关的!”

父亲说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一阵瞌睡过后,柳梅抬起了头,甩甩发麻的胳膊,揉揉惺松的睡眼。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父亲睁着眼睛在凝神盯着天花板。她轻声地呼唤了几声,未见反应,于是伸手去拉父亲的手,感觉却是又冷又硬。她的心猛一抽搐,不由得惊慌失措,一边摇晃父亲的身子,一边放开喉咙尖声哭叫起来。

油灯的黄色火焰越来越小,终于熄灭了,屋里一片黑暗,一片凄冷。柳梅撕心裂肺的哭喊刺透了夜空,惊动了四邻街坊。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向尊敬的校长告别。

堂屋已布置成灵堂。悲痛欲绝、身着白色孝衣的柳梅,把刚写好的一副白纸挽联贴在了门框两边:

慈父跨鹤随风逝;

孤梅摧蕊动地哀。横额:亲恩永念

李主任和丁老师等臂缠黑纱默默地抬着一个大花圈走进了院子。花圈上的挽联写着:

流水行云千古恨;

秋霜春雨万人思。

3)这几天兄弟俩总是心神不宁,做什么事都出错。可有的事不做更是错。连长带队到村庄,一声令下,士兵们分头开抢。吃的穿的用的,一律征收。老百姓的哭骂声、哀求声响成一片。山海哥俩下不了手,躲到坡下去睡觉,结果被连长发现,挨了一顿训,还是被赶去干活。走到一老百姓家门口,门框两边一副褪色残缺的对联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

出有门,入有门,生计无门。

屋里忽然传出一阵哭求声,只见船老大双手抓着一只母鸡从里屋出来,一老妇倒在地上死命拖住他的脚,一边苦苦哀求:“老总,可怜可怜我们吧!**还有两个病人哪!就靠它生几个蛋过日子呀!”

海山连忙劝阻道:“王大哥,算了吧,这家人怪可怜的。”船老大说:“我们不拿,等下他们来了照样会拿走。”“让老大娘藏好吧。”船老大犹豫了一下,把鸡丢还给了老妇。船老大说:“上次行动你们一无所获,结果连汤都没捞着喝。这次又想饿肚子啊?”

他们叹着气走到了另一家人家门口。门没关,船老大抬脚跨进了门坎,却被海山扯住了胳膊,“王大哥,别进去了,这家人刚死了儿子,正伤心着呢!”山海也说:“是啊,别给人家雪上加霜了。”船老大不解地四下看看:“你们怎么知道这家人死了儿子?”

顺着海山的手指,船老大看到了门上的一副白纸对联:莲子心中苦;

梨儿腹内酸。

见船老大仍不明白,海山指点联纸道:“这莲字也读可怜的怜,这梨又读离开的离,意思不就很清楚了吗?”说话间一名哭哭涕涕的小孩走了出来,左臂上果然戴着黑袖套。船老大点点头又摇摇头:“唉,这世道!死了倒好!少受些罪!”

转了一圈仍是两手空空。连长这回不肯放过他们了。龙海山因上厕所,集合晚了一步,被连长借机罚跪。龙海山头一拧不肯服从:“迟到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要我下跪?”

连长把腰间驳壳枪一抽:“你胆敢违抗命令?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了!你这个无用的家伙,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跪下,就即刻去找阎王报到!一。”

龙海山把心一横,就是不动。队列中的龙山海又气又急,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枪刺在那蛮横无理的连长身上捅他几个大窟窿。

士兵们也都在为龙海山捏着一把汗。连长喊了一声“二”,见龙海山还不动,便冷笑一声,抬手将驳壳枪保险拉开,将枪口对准了他胸口。连长正要喊“三”,队列中猛地传出一声叫喊:“报告连长!”吓了众人一跳。原来是龙山海。

连长瞥了他一眼,斥问道:“你干什么?想跟他一块去见阎王吗?”

山海跨前一步:“报告连长!龙海山这几天练气功走火入魔,邪气迷了心窍。我只要一副对子就可给他开窍,让他服从连长的命令。”

连长道:“真的?那你就试下看。你若是故意糊弄老子,就叫你也尝尝花生米的味道!”

“是!”山海走出队列,走到海山前面,停了一下,突然运气连续做了几个动作:左手掌拱成直角,右手食中指交替着移向左手,而后又旁移几步,右手握拳,左手空环状撞向右手;再又站到龙海山正面,双臂挥了一大圈,汇合在胸前十字交叉。

海山眨眨眼又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最后微微点了点头。山海也松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连长报告:“报告连长,龙海山气窍已开。”连长疑惑地问:“你刚才比比划划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什么对联吗?”

山海道:我刚才比划的正是一副哑联。从嘴里说出来就是:为儿孝父母;

当兵敬长官。

连长点点头,满意地说:“嗯,这就对了!怎么不见他开窍啊?”话音未落,只见海山眼一闭头一低膝盖一弯,“突”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连长得寸进尺地说:“你给自己甩几个耳光,说你错了,下次再也不敢违抗命令了!”

海山眼含泪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照连长的话说了。连长得意地哈哈大笑。

出操完毕,龙海山到伙房帮船老大揉面做馒头。见海山一脸沮丧,船老大安慰他道:“哎呀,小兄弟,这算什么?当年韩信不也受过**之辱吗?大丈夫能屈能伸嘛!”海山点点头说:“想想也是。多亏阿海脑子灵活。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后怕。”“哎,阿海比划那几下子到底是什么对联啊?一下你就听他的了。”

海山说:他是提醒我:人临屋檐下;

卵在硬石前。

还可以解释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船老大恍然大悟道:“哦,难怪。他说的也真对。还怕没有报仇的机会吗?连长这种人,肯定不得好死。打起仗来,大伙儿枪里就有子弹了。前面的枪子不打他,后面的枪子也会找他的。连我也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海山望望手中的面团,心生一计,望望门口,凑近船老大的耳边嘀咕了一阵。他是想在送给连长吃的包子馒头里面下耗子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恶霸。船老大越听越紧张,朝窗外看了又看,犹豫地:“这样啊?万一,万一不成,那我们就真得吃花生米了!”

4)她苟延残喘活下来只是为了完成一件事。聚积在胸腔的仇恨在等待爆发的时机。不哭了,不闹了,也不绝食了,就连听到从阿桂口中漏出的龙校长去世的消息,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说自己已经认命了,还再三感谢阿桂的开导。窃喜的阿桂连忙把四姨太回心转意的好消息报告给了卞司令,得到了几个银元的赏赐。为此她更加勤勉地侍候,以图将来两边讨赏。林心晖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看书写字想做针线活她都设法满足,只要不出房门就万事大吉。林心晖趁阿桂不注意把簸箕里的大剪刀藏到了席垫下。大意的阿桂还以为没带过来呢。林心晖一剪在手,更装出顺从、温柔的样子迎接卞司令的到来。

夜里,卞司令带着醉意,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回到屋里。林心晖忍住恶心笑脸相迎,一个神态几句话就让卞司令心痒难熬,喝退了身边的卫兵。林心晖还故意谈起怕大太太和两房姨太跟自己过不去,令卞司令在拍胸许愿的同时也彻底放松了警惕。林心晖半遮半掩脱衣服的样子叫卞司令看得发呆。他喜滋滋地脱掉军装,把盒子枪往地上一丢,急不可耐地扑上床去。一番折腾,卞司令筋疲力尽又心满意足地摊开四肢睡了。

听见狗司令鼾声渐起,林心晖觉得复仇的机会已经到了。她悄悄坐起穿上了衣服,从床垫下摸出那把锋利的大剪刀,努力定了定神,咬紧牙关,照准卞司令的喉管,拼尽全身气力扎了下去。卞司令喉咙里发出漏气的声响,一股血水喷涌而出。垂死挣扎的卞司令突然抬手紧紧揪住了林心晖的胳膊,慌乱的林心晖对准他脖子又是狠狠的一剪刀。卞司令的手松了劲,然而仍未断气,挣扎着滚下了床。他伸出满是血水的手,试图去抓枪。林心晖跳下床抢先一步把枪套抓到手,取出枪来,对准了趴在地上的卞司令,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作恶多端的狗东西!今天你总算活到头了!”

已发不出声音的卞司令瞪大眼睛,无力地摇了摇手。林心晖照准卞司令的脑袋、胸膛连连抠动扳机。卞司令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

林心晖嘴角挂着复仇后的微笑,她一眼瞥见桌上的照明用的矿灯,便走过去提起,打开油盒盖,把里面的煤油浇到**、蚊帐上、被子上,然后取出几根火柴,正欲点燃,门“哐”的一声突然被踢开,张副官等人冲了进来。

林心晖镇定地擦着火柴,投在裹着卞司令尸体的被子上。火苗顿时窜了起来。

张副官向林心晖连开数枪。林心晖中弹倒下了。众人涌上去,企图扑火和救护卞司令。

林心晖忍住疼痛,趁人不备拣起刚才放在地上的手枪,双手举起,瞄准张副官的背扣动了几次扳机。张副官回头望了一眼,栽倒在他的主子身上。

越烧越大的火苗像一条条火龙窜上蚊帐,窜上房梁。士兵见状狼狈逃窜。在一片哭爹叫娘声中,偌大的司令部后院成了一片火海。

人们纷纷出门观望,火光映红了笑脸,比过节还开心。

然而与此同时山海哥俩的复仇计划却失败了。他们面临的或许是灭顶之灾。

山海将一盘馒头和几碟小菜放在连长桌上,而后快步走了出去。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或许连长看出了他的神色不太自然,没有跟往常一样抓起馒头就啃,而是掰下一块馒头丢给等在一旁的大狼狗吃,随后还又夹了一块肉给狗吃。结果那狼狗吃着吃着,忽然“呜呜”怪叫着四肢乱刨,口吐白沫,不一会就倒毙在地,做了他的替死鬼。连长见状猛地把桌子一掀,大叫一声:“反了!反了!好大的狗胆!要害死我!来人!快来人!”

连长把枪一拔,领着几个人怒气冲冲地冲进伙房和宿舍,将船老大和另一名伙夫还有山海兄弟抓了起来,五花大绑地押进了连部。

连长命令士兵把四人按跪在地上。连长喝道:“你们老实坦白,到底是谁干的?快快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海山等异口同声地否认。连长冷笑一声:“好吧,你们都不知道。给他们一人吃一个。”几个持枪士兵从地上拾起馒头,分别往海山等四人嘴里塞。四人紧抿嘴唇,晃头躲避。连长哈哈大笑道:“看看,不打自招了吧!你们怎知道馒头里有毒?”

山海用下巴指指地上狗咬过的半只馒头:“狗告诉的。”其他三人也一齐附和。

连长没招了,想来硬的:“他妈的,看来不松松骨头,你们是不会招供的了。”

这时门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团部的传令兵来传达紧急通知,要连长立即去王庄开会。

连长骂骂咧咧地叫亲信王麻子把他们都带到禁闭室去,打算第二天一个一个来算账。

5)看守他们的两个士兵平时得到船老大不少关照,关键时刻愿意帮忙,设计将一块值班的连长亲信王麻子打昏捆绑起来,将他们几个放跑了。趁着天黑一路狂奔,他们跑进了森林茂密的大山。不料想这森林就像个大迷宫,天亮以后,兄弟俩发现自己转来兜去竟然又回到了那个三岔路口。焦急中两人忆起小时姨爹教过的在大山里辨别方向的诀窍:黄昏望日头,黑夜辨北斗;苔藓背阴生,树轮北边稠。两人统一了意见,认准了朝南的路走。可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有追兵顺路而来。两个人慌忙折身离开山道跑进了山林深处。没想到追兵越追越紧,连长虚张声势的咋呼声也越来越清晰。慌乱中两人发现前面有一株有几人合抱粗的歪斜的古树,树干上有一个桶口大的树洞,里面大得足可以藏进好几个人。正想往里钻,一种预感使山海改变了主意,拉住海山利索地攀上了古藤缠绕的大树,藏身在浓密的枝叶中。

连长带着一队士兵追过来了。他四下看看,判断大树洞就是两人的藏身之处,提枪就朝洞里射,随后又丢了两个手雷进去。“轰,轰”的两声巨响,古树颤抖,硝烟弥漫。海山不慎被震落了下来。连长吓得连连后退,恰好停在了山海的正下方。没等连长反应过来,山海已跳下去将连长压倒在地。这时海山也扑过去捡起了驳壳枪对准连长的太阳穴,并顺势卡住了连长的脖子。山海则骑坐在连长身上压住他乱蹬的腿。

几个士兵在王麻子策动下端枪围拢了。山海、海山轮番做起了战友的思想工作:“各位大哥,难道你们还没有受够这恶狼的罪吗?”“他身上有多少血债!多少弟兄死在他手里!”

王麻子大叫道:“弟兄们不要听他们的!赶快把连长救出来!回去重重有赏!”

班长阿根突然掉转枪口,一枪将王麻子击毙。连长见大势已去,只好哭丧着脸连声求饶。可他使的是障眼法,瞅准哥俩略有松懈的空当,便猛然拱身而起,欲夺海山手中的枪。山海手疾眼快一个鱼跃再将他扑倒,海山果断开枪将连长的脑袋打开了花。

士兵们互相庆贺获得了新生。分手之前阿根告诉哥俩,今天全师部队都出动了,封了山,是要包剿一股赤匪,他提醒他们当心些。

果然,山上山下好几处地方都先后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筋疲力尽的哥俩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只好先找地方躲起来。他们幸运地发现了一条小溪,赶紧过去喝了个饱,而后拢些枝叶盖住身体睡了一觉。醒来后没听见枪声了,两人便重新上路。没想到走着走着,迎面又遇上一队士兵。完了!两人来不及多想,掉头就跑,因来不及通气,两人跑向了不同的方向。士兵拉动枪栓警告:“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两人没理睬,东躲西闪跑得更快了。士兵也分成两路追击,边追边开枪。海山机灵地闪到一棵大树后面。士兵失去了目标,怕中埋伏,不再追了。

跑去另一方向的山海此时跑到了一个满是青苔的陡坡边,一下脚没刹住,顺着陡坡滑摔了下去,翻了几个筋斗,衣服被荆棘扯破了,头部重重地撞在一棵树桩上,当即就昏了过去。

海山躲了一阵,见无动静便返回去找山海,忽然发现从拐弯的山路上又出来一支部队。因为距离太近,他不敢再跑,焦急中灵机一动,干脆变被动为主动,挥挥手和他们打招呼:“嗨,总算找到队伍啦!”

那当官的看看一样装束的他,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怎么在这里?”

海山答道:“二营三连的,拉肚子掉队了,迷了路。”当官的挺负责任:“二营早下山了,你跟我们走吧。”

海山指了指后面:“报告长官!我哥哥还在那边,我去把他喊过来。”当官的瞥了他一眼,怀疑地问:“你是不是想当逃兵啊?”海山连忙否认,手指侧方丛林道:“不是不是!我哥哥真在那边!我没打谎!”“那你快叫他一下吧!”“好!”海山拔腿就跑,却被当官的制止了。“你别过去,叫几声就行了!”海山只好扯开嗓门使劲叫唤,几个士兵也停下来帮着一块叫。

当官的不耐烦了:“算了,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再等就赶不上车了。”跟着这帮人走会不会刚出狼窝又进虎口啊?他有些犹豫。“告诉你,凭你这样是钻不出这山圈子的。不是叫叛匪打死,就是喂了野兽。我们这么多人都得跟着那个樵夫。还是快跟我们走吧!”

不走肯定会引起怀疑,只好跟着走再见机行事了。当官的打量了他一眼:“这么点点大,当了好久的兵?”“报告长官:当了五个月。”当官的拍拍海山的肩:“我看你小子蛮机灵的,就跟上我当通迅员吧。”海山心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应付他:“多谢长官栽培。”

海山爬上了等在山下公路旁的军用卡车,背靠车帮坐了下来。他不停地望向山林深处,祈望看到山海的身影。卡车开动了。海山叹气不止,心里念叨着:阿海,咱们只能分头行动了。就让白发仙翁保佑咱们,黄埔军校再相见!

兄弟俩从此海角天涯,音讯全无。

这正是:龙校长失蹄对联陷阱;

林老师复仇火烧豪门。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扬镳天涯路身不由己;

祸起烧饼联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