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马失前蹄(2)

41.马失前蹄(2)

占地面积很大的广场,灯火逐渐亮起来。

广场每一块都有各自的氛围,中间地带是各自为阵的中、老年跳舞健身群;四周有老年音乐爱好者组成的小乐队,有棋牌爱好群,还有孩子们滑旱冰和滑板的一方天地,各领风『骚』,其乐融融。

刘子翔带着小云蕾一路东张西望,在人堆里穿进穿出,最后到了一群小孩子学习滑旱冰的角落,不走了。小云蕾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燕子一样滑翔的小朋友们,满心神往。

回到舅舅家,刚洗完澡,胡蓉芝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是到了市里,请他去喝茶。舅妈耳朵灵,听出是女人的声音,顿时心花怒放,连劝带推,就把他赶了出去。

胡蓉芝开车接了刘子翔,在沿江风光带转了一圈,找一个地方停了车。下了车,两人顺着河边鹅卵石路慢慢行走。

天气热,胡蓉芝的头发挽在脑后,『露』出洁白如玉的脖子。黑『色』的一步裙前后都有一掌来长的开叉,裙内是一双丰腴的腿。

夜幕里,两岸的商铺、楼房纷纷亮起红灯笼,霓虹闪烁,流光溢彩。灯火下的县城,呈现出梦幻般的景象。倒映江心的石桥轮廓,在深秋的风中,仿佛是一些被洗净的器物,在蜿蜒的明暗中悄然显现。像雾气一样,向流逝的岁月弥漫。

他们进了一家酒吧。酒吧里灯光幽暗,轻缓的音乐营造着淡淡的忧伤。

“不是说喝茶吗?”刘子翔对酒吧不是很习惯。在他的认识里,酒吧是孤独者的世界、寻欢者的天堂。

“我想喝杯酒。”胡蓉芝轻车熟路地带刘子翔找了个角落坐下。未几,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人过来。

“两位,想喝点什么?”老板娘淡然地问。

“给我来一杯‘梦幻勒曼湖’。”胡蓉芝要了一杯鸡尾酒,随即问刘子翔,“你呢?你要喝什么?”“我来一个‘深水炸弹’。用‘二锅头’做。”“好的。请稍等!”老板娘转身去了,一袭浅蓝『色』的长裙曳地。

老板娘在吧台里将清酒、冰块、樱桃酒、汤力水、白『色』柑香酒等倒入调酒壶中,震『**』后又倒进杯里,再把蓝『色』柑香酒沿杯边缓缓地倒进杯底,一杯“梦幻勒曼湖”就调好了。

“梦幻勒曼湖”是一种以瑞士梦幻之湖“勒曼湖”为主题调制的鸡尾酒。透明的高脚玻璃杯中,杯口几近透明,往下依次是淡蓝、浅蓝、深蓝、湛蓝,一层层由浅入深的蓝『色』让人联想起深不可测的湖泊,宁静而深邃。

相对而言,“深水炸弹”就是土包子的玩意儿了。老板娘端上一个盘子,上面一大杯啤酒,一小杯白酒。当着他们的面,老板娘点燃了小杯子的白酒,马上将着火的酒杯放进大杯的啤酒里,顷刻间,泡沫翻滚。

刘子翔端起酒杯,仰脖一口气喝尽。这杯酒就像瑞奇·马丁的拉丁音乐,热烈魅『惑』、动感**、深情款款,喝了让人沉醉。

看着他囫囵吞枣的姿势,胡蓉芝扑哧笑了,说:“你就不能秀气一点吗?好像跟人拼酒似的。”刘子翔嘿嘿一笑,很傻帽儿的样子。

胡蓉芝端杯浅浅品尝,丝滑细腻,微甜中有几分压抑的辛辣和酸涩。蓝『色』是忧郁的颜『色』。

“听说这次有人捣鬼,你才没有提成副段长?”胡蓉芝握住酒杯,白皙纤长的手指,如管如葱,十指尖尖,令人销魂。

“背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刘子翔向老板娘招手,示意再来一杯。

“你倒是很坦然。”“不坦然又能怎样?”刘子翔点了一支香烟,“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比如没有登上末班车,比如不小心摔倒了,比如买到了假货,比如被朋友欺骗了,比如股市被套牢了……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仔细想想,就算你寻死觅活要跳楼、要抹脖子,失去的也不会再来。何必呢?”“弄清楚了是谁在背后捣鬼吗?”“弄清楚了又怎样?”刘子翔看着她握住酒杯的手,“已经于事无补,何必去劳那个神。”“弄清楚了是谁,以后好防着一点啊!”“啊啊,不说这个了。”刘子翔想起《菜根谭》里的一句话: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

胡蓉芝的声音柔媚如缎:“你像一个『迷』失者,希望在一种复杂中找到单纯。”刘子翔摇头,道:“其实,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我只想过一种宁静的日子。人这一辈子,除去吃饭穿衣的时间、在**睡觉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还要挖空心思去争权夺利、算计别人,那也太累了。”胡蓉芝听说他被人使了下三滥的手段,提拔不成,本是特意来安慰他的。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用不着了。简单是福!这话说得轻巧,真正去做却难乎其难。这个男人越来越奇怪了,越来越难以琢磨。

她很想彻底了解这个男人,虽然觉得很残忍,但还是忍不住问:“你离婚了吧?”刘子翔诧异地瞪着她。

“车站不少人都知道了。”胡蓉芝安慰他,“离个婚有那么难堪吗?人家想离还离不成呢!”说得也是,有的人在破裂的围城里挣扎,由于种种原因,始终迈不出那最后的一步。

刘子翔靠在椅子上,侧首往窗外望去。窗外是缓流的江水,夜光水『色』中的倒影,就像一滴滴闪亮的泪,仿佛在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有句禅语: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

“你有什么打算?”“不知道。生活不能准确计算,走着瞧吧!”刘子翔把目光收回来。

“你女儿现在住哪儿?”“跟我舅舅住。”刘子翔颓丧地把玩着空酒杯,“我很失败,是吧?”“不。你是稀有品种,失去你,肯定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损失。”女人有女人的思维,胡蓉芝感同身受,“你记得有句古诗吗?‘悔叫丈夫觅封侯。’其实,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不一定非得要丈夫挣下万贯家财,飞黄腾达不可。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完整的家,就是女人最大的幸福。也许,她丢了一块璞玉,去捡地上耀眼的碎玻璃,最后,却把自己刺伤。”“我不是什么璞玉,我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刘子翔中肯地自我评估。

胡蓉芝扑哧笑了:“还真有点像。”“说说你吧!看得出,你心里有一个结。”刘子翔转移话题。

“我吗?”胡蓉芝咬咬嘴唇,垂下眼睑。

一个妩媚、成熟的女人是令人心驰神往的。

犹豫了很久,在他的注视下,她开始讲述自己表面风光之后的真实,讲述自己的忧伤不幸。先是含糊其辞,再是闪烁其词,最后念念有词。女人的倾诉有如溃堤的河水,不开则已,一开奔腾不止。

“以前,他父亲在县税务局当局长。我们认识后,他父亲把我弄进了这个单位。后来,我们就结婚了。”“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公子哥。当年,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才混到机关里。后来,他父亲出事被撤了,没有了靠山,自己又没有能力,也就没有了出头之日。公子哥的死『性』又不改,只知道吃喝嫖赌。”刘子翔只知道她家庭不和,不知道竟然是这样。这会儿,他倒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我们没有孩子,他在外面把身体弄坏了。”胡蓉芝涩然道。

难怪!刘子翔恍然大悟。

“他现在就是拖着我,把我当他的提款机,供着他吃喝嫖赌。”“既然已经这样,为什么……”刘子翔欲言又止,觉得怂恿人家去离婚似乎不地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唉,很多事不是这么简单的。”胡蓉芝沉『吟』片刻,“你知道,做生意,会有许多不见光的事。许多事再秘密,也瞒不过家里的人。”刘子翔明白了。投鼠忌器。赚不到钱让人着急上火,夜不能寐。这赚钱也让人辗转不安。就像那些贪了成千上亿的贪官,弄了钱就像坐在火山上面,提心吊胆,就怕哪一天东窗事发,一切都化为虚有。实际上,人这一辈子,又能花多少呢?钱是万万不能缺的,没有钱会让你走投无路。不过,有些钱多了,也会让你无路可走。

一个落魄的男人背后必然有一桩不幸的婚姻,一个忧郁的女人背后必然有一段不幸的爱情。听了她的讲述,刘子翔叹息不已。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女人身后有如此深刻的忧伤。他看见她浑圆的腕上套着翡翠镯,在微弱的灯光下,透着幽幽的『色』泽,仿佛是一滴石头的泪,沦陷在旷世的寂寞里,等待着夺眶而出。

刘子翔不由伸手,握住她放在酒杯边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她没有挣脱,没有退缩,让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一个男人传递的温暖。

幽暗的灯光里,她柔软而黑亮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白嫩的肌肤、美丽的脸庞、『性』感的曲线、滋润的嘴唇、长而浓密的睫『毛』、『迷』人的眼睛……所有这一切都蕴涵着一种楚楚动人的魅『惑』。

一切尽在无言中。这样静谧的秋夜,一定有许多悲欢离合的故事在演绎,有的已经落幕,有的刚刚开始。

胡蓉芝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暖,觉得自己离他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