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番交战只言和

苏州府中,乘快马。用近乎八百里急报速度赶过来的武风没有心情去游旁边的太湖,更腾不出工夫品尝一下虾耙子。

身上带着一大堆凭证的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苏州府里的大唐钱庄,一百五十万贯的凭证拿出来让钱庄的人验证完毕,按规矩,一次性提出五万贯以上者需要等上三天时间才可以支付,他便找到了钱庄不远处的一家客栈住下。

把这间客栈的掌柜找到屋子中,也不说话,用铜钱在桌子上面摆出来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待掌柜的亲自给倒上半碗茶水,才问道:“可有秋蟹吃?”

“客官来的正是时候,这春耕的日子里,秋蟹正肥,不只客官想吃几只?”掌柜的回了一句。

“先来半只尝尝。”武风跟着说道。

“客官稍等,这便来。”掌柜的说着话,把茶水添满,躬身离开,不大会儿的工夫,门一开,从外面进来一个头戴纶巾的中年人,回头看看,把门小心地关上。凑到武风的面前“三管事的,您来了,上面有吩咐?”

“恩,该动手了,你这边存了多少钱?”武风本不想动用这边的力量,只是在他亮出凭证,并被大唐钱庄的人验证过之后,对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为难之色,让他不得不准备另一手。

至于三管事这个称呼,也是他去年刚刚得来,主要是联系了江南东道的商人开起碧海银沙的缘故。

中年人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端起来回道:“三管事,这边只拉来四十万贯,还许了别人不少的好处,京城可用的钱有多少?”

“四十万贯?恩,差不多,待三日后,一小笔一小笔取出来,京城那边此次借到一百五十万贯,所用的保管费可是由武家出,明天开始,你便在这边派人宣扬,说是大唐钱庄没钱了,存进去的钱再不取出来就一文拿不回去,此事办成之后,你今年可回京城。”

武风大概算了算,怕大唐钱庄还有能力一次性付出一百九十万贯。说了这样一个办法。

“三管事放心,小的定会把这水给搅和混了。”听到有可能回到京城,中年人显得非常兴奋,京城好啊,能在京城呆的人都不愿意到地方。

翌日,原本平静的苏州一时间变得不平静起来,春耕中的百姓没去考虑在城中流传的消息,他们还没有那么多的钱存到钱庄中让人收保管费。

家中有买卖的人则是不然,钱财放在家中总是怕丢,自从大唐钱庄出现之后,算算,发现每年付出的那点保管费并不多,基本上和自己家中保管帛的时候用出去的耗损一样。

如此一来,这样的人家就把钱财放到了大唐钱庄当中,不用担心被偷。

如今一听到有人说大唐钱庄没钱了,先是不信,接着又报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准备先把钱取出来,如果过了这阵风,发现没事儿,再存也不晚。

苏州府大唐钱庄管事的人看着排上队过来取钱的人登时就急了。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抢着去参加什么培训,也不会费大力气走门路要到地方上当个管事的。”

管事的人明白,这就是培训过程中师傅提到过的挤兑,在揽存放贷之后最怕的就是存钱的人因不信任的缘故过来排队取钱。

他的一个副手也跟着着急,出主意道:“李掌柜,不如跟取钱的人说,这个月不能取,让他们等一个月,到时从别处调的钱也就能过来了。”

李掌柜瞪了副手一眼“那别的地方马上也会得到消息,有更多的人去取钱,大唐钱庄给怎么办?消息不是已经给总管事送出去了么?总管事会有办法,给,有人取钱就给,派人把钱都运过来,让他们先看看大唐钱庄是否还有钱。”

副手无奈地点点头,跑去安排人从库房中取钱,然后看取钱人取的多少,够数的按照四六分成给帛和铜钱。

他知道,总管事就是张家的小公子,希望这次张家的小公子还能想已往那样神奇,把事情给办好了。

因有帛和铜钱,取钱的时候就麻烦了,零存整取的人不管是一点一点取,还是直接全取出来,基本上钱庄都不会赔,有的人确实整存零取。

存一百五十贯,取的时候一百五十文一百五十文这样取,一匹帛折钱二百文,总不能把帛给破开。只能用铜钱支付,如此一来,帛便留在钱庄,帛的保存可是不容易,只要在手中,那就是贬值。

好在现在铜钱本身也不值其代表的货币价值,故此才有人私下里铸造钱币,从新罗、从日本、从新缘岛运来的铜都被铸造成了铜钱,为帛的贬值进行冲抵。

很快,一车车的铜钱被推到前面的店铺中,李掌柜很想对排队取钱的人喊什么你们不用担心大唐钱庄拿不出钱来,可又担心有人利用这样的话说钱庄在硬撑,只能用实际行动来给人一个暗示。

一贯贯的钱给人取走,一车车的钱被拉来,李掌柜就算是心中再着急,也没有表现出来,总是带着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送走一个又一个取钱的人。

从早上开始,一直取到晌午,钱庄的人给钱给的非常麻利,丝毫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让依旧在排队取钱的人不知不觉中便改变了想法。

这时李掌柜安排的人就在人群当中宣扬起来。

“还是不取了,一定是有人造谣,说大唐钱庄没有钱。看看,没有钱的话怎么可能一直往外拉?没有钱的话又怎么会不着急?晌午了,该回去吃饭。”

“我再看看,再拉开一次钱,我也不取了,都怪家中的婆娘,非让我过来,也不想想,大唐钱庄是谁开的?那是当今的圣上,圣上可能没有钱吗?哎~!耽误我不少事儿。”

“就是,哪怕现在取不出来。也不是大唐钱庄没有钱,无非是他们把钱拿出去借给别人收更多的利,一时挪不开,若是只有苏州一地有大唐钱庄,那应该取了,可大唐如今有多少钱庄?我也不取了。”

各种这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把还等着取钱的人给说的心动了,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钱取出来。

等着过了晌午,取钱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快到晚上的时候,基本已经恢复来原来的正常存取,李掌柜和钱庄的人松了口气,武风却是又犯愁了。

计划眼看就要成功,结果别钱庄安排的人一说,挤兑的事情又没了,这哪成?当天晚上,他把中年人又找来,两个人边吃边商议。

“三管事,按您想的来看,苏州的大唐钱庄是否还能付出一百九十万贯?不是小数目啊,若是差不多,便等等,以免让人查出来。”

中年人有点担忧,如果继续派人去宣扬针对大唐钱庄的事情,一旦让人抓到把柄,那可不是自己这边有麻烦,皇上如果知道是武惠妃动的手,不管如何宠爱,都会把气撒到其身上。

武风又何尝不明白这点,换一个人在背后支撑着钱庄,他都不在乎,一百九十万贯,没有几个地方能够一次拿出来,尤其是苏州,这边人借贷的多,钱庄应该剩不下多少钱了。

但如今的对手是张小宝,谁敢小看他?小看他的人没有好下场,就算是不小看他。与他作对的人也没见谁有过好下场,若非他过不来,自己也不会选在苏州,否则他在苏州的话,自己都不敢到此。

有些人存在就是传奇。

如是想着,武风对中年人说道:“最后一次,找稳妥的人去办,别露了马脚,若是真查到你这里,你的家人我们会照看好。”

中年人的脸色变了变,点头道:“明白,到我这里就什么都断了,我立即回去安排。”

第二天,原本要恢复平静的苏州又起了新的波澜,传言皇上欲对吐蕃、突厥同时用兵,国库中的钱财全部拿了出来之后也不够,从各地的钱庄强行抽调,钱庄已经空了,再不取钱,一旦等皇上打输了就无钱可取。

一个人说这话,别人不在乎,说的人越来越多,让本不相信的人也不由得怀疑起来,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时苏州府开始派出衙役抓人了,还了得,让人随便造谣,不仅仅是皇上那边生气,关键是自己这边动手晚了,吐蕃和突厥会如何想?

一抓起来,更乱了,有人开始怀疑这是想封口,越发觉得皇上想出兵,而且国库中没钱了,从钱庄调钱过去。

钱庄的前面又出现了新的队伍,等待取钱。

就在李掌柜着急时,张小宝派人八百里加急的信终于是送到了,看着信中所写的内容,李掌柜一颗心才算落到肚子中。

马上让人照着信中所写,在外面贴出告示。

“是不是没钱了?”不认识字的百姓看到贴出来的纸,着急地四下里询问。

有识字的人凑过去看看,对着周围的人说道:“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皇上说如今国库充盈,四海升平,故此大唐钱庄对以前存钱的人在一个月后取消手续费,新存钱的人只有当初的一半,待夏日到来,大唐钱庄将全部免收手续费。

还有借贷的利钱从今天开始也变少,并稍微放宽借贷条件,以后有更多的人能够借贷了,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听到识字的人说的话,要取钱的人又迷糊了,究竟是哪个说的对?若是说钱庄故意想要骗人的话,钱庄没有钱了,那么就不应该有后面那个放宽借贷条件并且减少利的事情出现,难道真的不缺钱?

人群中有人开始说起来。

“不取了,若是取出来,再存进去,虽若是以前的一半手续费,可也比不上最开始不收手续费,不取,皇上总不会骗我们。”

“我也不取了,说不定还有什么好事儿等着呢,一定是造谣的人提前知道皇上要这样做,故此过来想要占便宜。”

“就是,应该把造谣的人抓住杀头,实在是太坑人了,我昨天已经取了三十贯,赔了,赔大了。”

人群又一次散去了,这回再也没有人继续造谣,先前造谣的人被抓了不少,都说是在客栈和酒楼听别人说的,一时还真找不到究竟哪个先说出来的,只能是关几天,到时候放了。

“三管事,京城可有这样的消息传来?皇上真的如此说?”中年人后怕地找到武风。

“与皇上有什么关系?大唐钱庄真正管事的人是张小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快的速度,我这边刚刚动手,他那边就知道了,不知接下来的一百九十万贯他还能不能拿出来。”

武风现在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张小宝不是去华原县接孩子去了吗?怎么还能管到苏州这里?

第三天到来,中年人先把存下的四十万贯让人取出,许给别人不少的好处,毕竟这个利钱得自己拿才行,不然人家的钱已经不用交手续费了,还让人家多付出人家也不干。

接着武风也找到了大唐钱庄,要把他的一百五十万贯拿走。

见到李掌柜,对方一句话就把武风给吓傻了。

“三管事的,您要的钱已经准备妥当,这便随我去取吧。”李掌柜和气地说道。

就这一句话,让武风从头凉到脚。

‘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不是我过来报的假名字,也没说我的真名字,而是称呼我在京城武家的身份,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娘娘那边会不会被皇上……?’

武风的眼前黑了一片,耳朵嗡嗡作响,就连李掌柜碰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知觉了,只觉得浑身发麻,没有一丝的力气,肚子中好象喝了不少酒一样想吐又吐不出来。

噗的一声,一口烈酒被李掌柜喷到了武风的脸上,这才把武风给弄清醒过来。

“三管事,请随我来,钱庄中已没有一百五十万贯钱财,需要到他处拿。”李掌柜又说了一下。

武风被吓的魂都快没了,一听钱庄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财,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想了想说道:“若是没有那些,不取也罢。”

“那怎么成?不取钱庄可就收不到管理的手续费了,何况三管事已提前预约,请吧,张家小公子为此事可没少忙碌,抽调了这边的水云间和海云间的钱,还从近处运了几十万贯,并与当地参与入股的人又协商之后,才给三管事凑齐一百五十万贯,哦,是一百九十万贯。”

李掌柜的伸手来扶武风,武风就这样被李掌柜的给送到了水云间。

看着那如山的钱财,武风知道自己不可能给运走,运输费比保管的手续费多出几十倍呢,只好又再次存到钱庄,一进一出,手续费就没少花,更主要的是他暴露了,不知道娘娘在宫中怎么样?

京城中的李隆基此时已经知道了,生气中,三天没有去看武惠妃,当然也没有收拾武惠妃,今天跑到了王皇后这边喝闷酒。

王皇后正在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做衣服,虽说张小宝和王鹃那边不缺衣服,可对于当娘的人来说,别人做的总不如自己做的好。

见皇上来了,一边安排人备酒菜,一边过来侍侯,看着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好,关切地问道:“陛下,可是朝中又有为难的事情?”

“朝中能有何事?如今国库充盈,是钱庄出了事儿。”李隆基只见过新出生的儿子和女儿一面,此时来到王皇后这边,想到当初见面时一对儿小家伙看到自己笑的情形,心情又好了许多。

“陛下,难不成是小宝闯祸了?”王皇后其实早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换成以前的她就直接说出来了,如今学聪明了。

李隆基摆摆手“小宝能闯什么祸?有他在,钱庄无忧矣,还不是惠妃,她竟然在背后动手,让人于京城存大笔钱财,又跑到最远的有钱庄的苏州去取,这叫挤兑。”

“陛下,或许惠妃妹妹有正经的用处,未必是那样,若是真想跑到最远的地方,剑南道岂不是更好?”

王皇后开解道。

“哼~!她有什么用途?剑南道不去是因为小宝和鹃鹃在那边闯下来的威名,还有张王两家的不少买卖,并且道路难行,不然她还真能去剑南道。”

李隆基心里明镜似的,又如何不清楚武惠妃对张小宝和王鹃动手的理由。

这时宫女已经把酒菜摆了上来,王皇后一面给皇上倒酒,一面说道:“陛下不用忧心,有小宝在,想来钱庄也出不了事情。”

“自然,小宝前些日子就写信给力士,言京城存钱增长不正常,便早早做了安排,若是换个人呢?又该如何?谁都有小宝那个本事不成?”

李隆基一想到高力士当初拿的信就不得不佩服张家的高人,教出来的小宝竟然能够从京城这边的存款增长看出苗头,这本事可非比寻常。

王皇后给皇上夹了一块拍黄瓜压酒,也陪着喝了一小盅,继续劝道:“陛下,惠妃妹妹这样做也好。”

“好在何处?”李隆基本以为王皇后能添油加醋,没想到竟然还帮着武惠妃说起好话来了,疑惑地问道。

“陛下该这般想,此番是惠妃妹妹考验大唐钱庄,小宝应对得当,哪怕到时真的控制不住,惠妃妹妹也会把取出来的钱重新存上给钱庄用,总不会坏了陛下的事情,这点妾身可保证。

有这一次,陛下心中定然安稳,小宝在处理异地恶意存取的手段上做的不错,总比其他人或者是怀有不好心思的国家动手强,正好也让参加培训的人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按臣妾的话来说,惠妃妹妹的做法就好象是大人为了培养孩子故意难为一下一样,陛下不也是没少难为小宝和鹃鹃么,两个孩子都说了,当初想要去积利州,还得绕了一圈又一圈,若不是盼儿他们跟着小宝和鹃鹃,臣妾也想难为他们一番呢。”

王皇后极力地给武惠妃开脱,不是她不想一棒子把武惠妃给打死,实在是用这样的事情根本打不死,与其那样,还不如讨个好,让皇上看看自己统领后宫的大度。

李隆基其实也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而已,听到王皇后一说,心下高兴起来,又故意把脸一板。

“小宝和鹃鹃骗了朕一次又一次,那些不清楚原因的臣子还以为朕比不过两个孩子,现在知道了吧,根本是两个孩子不一般,待朕的珺儿与盼儿大一大,也能学到好本事。”

“陛下,臣妾还有话说,虽道惠妃妹妹算是考验了小宝一次,但后宫当中却不可不罚,臣妾决定罚惠妃妹妹半年的月例,陛下以为如何?”

王皇后又说道。

“罚,当罚,来,陪朕饮酒,今晚便在这睡下。”李隆基一听只是罚半年的钱,高兴地答应下来。

顺着黄河而下的船队上,张小宝和王鹃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在那哄着睡觉,一边哼哼着歌,一边来回摇晃,吃过奶娘奶水的两个孩子很快就沉沉睡去,放到榻子上,随着船的摆动而摇晃,倒是省了摇篮。

“鹃鹃,你说武惠妃这一次会不会挨收拾?比如打入冷宫什么的。”张小宝捏了捏刚才抱孩子时保持一个支持而发酸的胳膊对王鹃问道。

王鹃摇头道:“一点事情都没有,你是不知道李隆基宠她宠到什么程度,据史书上记载,她把李隆基的三个儿子给害死了,李隆基都没有把她如何,这次的事情只不过是让你麻烦了一点,李隆基又怎么可能把她打入冷宫?”

“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张小宝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不能像当初别人逼死杨贵妃那样逼死武惠妃,只能默认这个事实。

王鹃则是不在乎“其实都一样,哪我犯错了,你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