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说了很多话,放下一桩心事,晚上竟然睡得出奇的踏实安宁,早上一觉醒来,吐纳一番再起身,感觉特别神情气爽。

然后这天早上和寻常的早上却又有点不一样,师傅也早早的起了身,却没有象往掌一样出去练剑或是散步,而是把几个师兄都叫进了屋里,单我一个人没有被叫。

我一个人打了两趟拳,擦了把脸去吃饭的时候,他们还都没有从师傅的正屋里出来。饭桌上就我一个人,胡大叔给我盛好了粥,我说:“胡大叔,先别盛,师傅师兄他们还没来呢。”

胡大叔一笑,脸上皱纹抖了起来:“蓉哥儿不用想了,他们这一上午恐怕都不出来啦,你要等啊,非把自己饿扁了不可。”

“这是在说什么事儿啊?”我未免觉得纳闷,老实说,师傅对我并没有特别冷淡或是排外什么的,为什么今天不叫我去呢?

“哦,你新来不晓得,这又要到八月中秋啦,每天中秋,咱山上的惯例是,入门三年以上的弟子都要考校啥的。你才入门半年,这和你没啥关系。咱贺道长虽然不大讲究这个,但是总也得提点提点,敲打敲打他们,不要太马虎了,以免落了末第难看啊。”

我哦一声,明白过来。

隐约听着提起过,但是这阵子手脚用得比脑子我,把这事儿忘的一点儿都没有。

可不是么,是快中秋了。

以前四处流浪,过不过节的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顶多是过节的时候,或许能多讨点吃食。

后来……

我出了一会儿神,胡大叔说:“粥凉啦,你再换一碗吧。”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这就挺好。”

我刚把粥碗端起来,远远就听见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就是脚步声出来。

师兄他们说完话了?

我站起身来,他们也就往这屋走过来,大概也是来吃早饭。除了蓝师兄,其他三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很郑重。

这是当然,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一起学武,同学较技,谁愿意自己显得比别人拙,比别人弱?刚才胡大叔说起来来这个考量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轻松简单。先是考文字,默拳经,背剑谱,讲武道。接着是跟师长接招,这也极重要,最后就是同门之间互分高下,这才是重头戏。前面的文试也好,接招也好,也都不是不重要,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最后的一道关。

优胜劣汰,高下分明,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这样做,落败的弱势一方虽然难免失落……但是这个世道从来都不同情弱者。而且,仔细深想想,这样一来,大家各自用功,都拼了力的提高自己,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果然师兄们的脸色都和往日不同,点个头,匆匆塞下一点东西就走了。看来今天师傅肯定说了不少敲打他们的话。可是蓝师兄却还是如常样了,和我笑着说话,问我进度如何。

我点奇怪:“师兄,你不紧张?”

他笑:“这会紧张什么呢?该做的事情,平日我一件也没少做。现在不过是师傅再提点一番,自己也警醒一些不要大意就是了。”

我由衷的说:“师兄,你倒真有宠辱不惊的大将之风啊。”

他夹了几根菜丝,却没有急着吃:“咦?你最近用词倒是很精练啦,拍马屁都拍得这么雅道。”

我摸摸鼻子:“嘿,这不是近朱者赤么。”

他点头:“嗯,下次你见了师傅也这么说,他肯定很欢喜。”

我笑笑,又问:“师兄,是不是你早就有把握,所以一点儿也不打怵呢?我看孙师兄,他平时练武也是挺努力的,刚才脸还绷得紧紧的呢。”

“我倒并不是有把握,只是我们身份不同。我是从师傅身边的道僮做起,后来被收为弟子的,本身大家也不会太重视我的武艺如何。但是孙师兄不同,他是师傅的大弟子,自然觉得肩上责任重些。”

哦,原来这样。

“师兄你原来做道僮?”

蓝师兄一笑:“怎么,不象吗?”

我摇头:“不象啊。”

他哪有一点点象做道僮的人……不过,我忽然想起,我们来的那天,他负责在门口那里做传侍接待……

好象又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问:“想什么呢?”

我笑笑:“我想起第一次见师兄的事情来了。”

他也笑了:“嗯,那天么……我也是正好在门边有事,碰见了你,也算是我们有缘吧。”

这话说的很笼统,有缘这两个字,似乎可以用在一切场景里都合适。

但是我仔细想想从开始到现在的事情,还真是只有“有缘”两个字形容得出来。

“好了,这事儿和你没相干,到时候看看热闹,喊两声加油就行了。今天还是练轻功去吗?”

我点点头:“对,今天打算去后山,跑远一点,天天在近处觉得练不出来什么。”

他说:“唔,你自己多留心就是。”等我要出去的时候,他又说了句:“看你今天神清气爽的,想必昨晚睡的不错。那就好了,有些事不用多想。”

我点点头,就出了门。

后山的路有许多条,我找了一条最细窄,明显是被踩的最少的一条道儿,也不知道通往哪里,反正路少说明险陡,险陡说明好练功。

但是我发力还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了一块石碑,已经被长草遮没了大半,我拨开草看看。

上面的字也不大清晰了,可是还能看清楚是什么意思。

蜀山弟子不得擅入。

噫,怪不得这条路少人走。

可是,是禁地的话,怎么会没有人提起来过?

或许是已经废弃了很多年的禁地了吧?如果真有禁地,在师兄训诫我的时候不会不提。

不管我,我继续走我的。

再向前走林木渐深,而且明显比峰下要凉了许多。

我跑得气喘吁吁,眼见峰顶在望,一鼓作气的冲上去。

呼……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免有些,呃,惊讶……

这里以前应该有一座很浩大的建筑吧?只是,恐怕已经倒塌了许久,眼前只有一片废墟,长草都长到人的腰那么深了。

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呢?

我绕着废墟转了一圈,看废墟的形状,倒象个塔基……

我找了块石整的石头坐下来打坐,这样可以更快的恢复力气,也对提高进境有帮助。

徐徐吐纳,我闭着眼。

好象有点什么动静。

我睁开眼朝上看,一道微微发着莹白的剑芒掠过山巅,朝我这个方向掠了过来。

我怔怔的坐在原地,那道剑光来得极快,一晃眼就可以看到御剑而来的人影。袍带飘摆,姿态闲雅,那一副从容的神态忽然让我想到入门那天见过的掌门人,他们都有一种出尘的,飘然的神态,可是又略有不同。掌门的那种气质是浑厚的,宽博的。他却显得更加缥缈,野云闲鹤,清竹烹茶的那种隐士风范。

他轻轻迈了一步,脚下的剑光幽然散去,这一步就踏在了那尚可落足的塔基的边缘上。山风吹来,他衣衫飘摆,神情不象刚才那样淡然。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正和我的注视触到了一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平静的,深沉的注视下,竟然有种战栗不稳的感觉。那目光仿佛有着让人不能抵御的力量,一直探到你的心底。但只是一瞬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他的表情仿佛是很温和,又带着点不在意,就象没有看到我一样,又转了过去,注视着阳光下的那片废墟。

我们离着几十步远,一个坐,一个站,都没出声,仿佛和对方完全不搭界。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我多少也长了见识,只看剑光还有气质,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比掌门逊色的人物。

这样的人,和我是一个天一个地。

绝对是不搭边的。

那人穿着一件天青的袍子,头发挽了一个髻,别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玉琢成的发簪,只是美玉虽然剔透,也没有他的面庞眉眼来得要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