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各有思虑
“尊主,我辈高居天外,要人间气运何用?”等到心魔宗宗主散去法术睁开眼睛,在旁边服侍的弟子便好奇地问。虽然有面具遮住,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心魔宗宗主此刻定然是在笑:“你说得不错,我神门远在天外天,与人间气运并不沾边,不仅用不上这人间气运,就算想要占,也是占不到的——人道精明得很,没有缘法相连,是得不到好处的。”
“那尊主为何还要在气运之事上插手呢?”那弟子更加好奇。心魔宗宗主笑道:“很多东西,并不是非要落入我们手上才行。比方说,有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宝,现在三个人在争,其中一人是你的死敌。你来迟了,已经来不及争夺,那么你该怎么办?”
“当然是先去攻击我的敌人,至少叫他也得不到!”那弟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们得不到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将这份气运落到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们手上!”
“没错!三教六道之中,邪派和正派乃是死敌,这份气运要是被邪派得了,就能让他们的力量壮大一些。这壮大的效果,到头来必定会成为对正派不利的因素——杀人必须用刀,可却未必需要我们自己提刀子动手,这就是借力打力,乃是我神门心宗最为擅长的招数。”
“弟子明白了!多谢尊主教诲!”
“明白就好……可惜卞烈泉死在人间历练之中,否则这次正好可以派他出手。”心魔宗宗主微微一叹,“这东楚国当初被弃剑徒从三教斗法之中横出一剑夺下,后来炼罡、凝元两场战斗都没有牵涉到这里,我神门弟子出现在这里,倒也并不违背誓言。”
“弟子虽然本事低微,但为本门效力之心却绝不输给卞师兄!若能对尊主有所帮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弟子急忙表忠心,就差没有拍着胸脯高喊口号了。心魔宗宗主沉思了一番,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现在长宁城内的情况有些复杂,各路人马聚集得实在太多,虽然心宗弟子最善于隐藏身份,但也不排除被拆穿的可能——若是被人发现一个神门弟子出现在长宁城里面,各路人马必定会都大起疑心,动作也免不了谨慎许多。这对于他的整个计划是不利的。所以纵然那个弟子的确是发自真心地很想要去长宁城,和天下各路英雄较量一番,闯出不亚于师兄卞烈泉的名号来,却也还是没有能够成行。
神门心宗一贯的风格是隐藏在幕后,犹如一个富有耐心的渔翁,将装着鱼饵的钩子放入水里,自己则在岸上等着。就算鱼饵被吃掉了,他们也并不着急——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鱼饵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管能够钓到什么,都是可喜可贺的收获。于是一艘小船就这么孤零零地在东海之上飘**,随波逐流。而船上的两个人,却想要控制一个国家的气运流向。
如果让他们成功了的话,势必会在东楚国掀起一番风浪,而更可怕的则是暂时什么都不会发生,等到很多年之后,此刻的布置猛地爆发——到时候只怕就是一番腥风血雨了!魔门八宗,心魔为首,这话不是胡乱恭维,而是人间各派用鲜血凝聚出的惨痛教训!
然而此刻,长宁城内外就算是最有本事的人也不知道堪称魔门当代魁首的心魔宗宗主正在远方一边窥探,一边暗暗布局。他们都正在按照各自的想法,做着各自的准备。得到了宁风的报告,大楚国天佑帝熊洱顿时喜出望外,立刻颁布密旨,让宫廷内外所有人等都听从萧布衣的调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那个能够延续国家气运的法术仪式。他在位三十二年,威望极高,一声令下,整个朝廷都动了起来。
一个国家有多大的力量?今天吴解他们是亲眼见识到了!数以千计的民夫,数不清的金玉珠宝,任何时日出生、任何命格的人手……萧布衣发现,自己实在是过分低估了国家的力量,这份力量在高端方面自然不行,可在低端方面,却足以秒杀任何一个名门大派。就算是青羊观或者白帝阁,若要布置这么一个大型的阵法,除非让长老们出手,以大法力大神通直接制造,否则光靠门下弟子一点点布置的话,至少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还是竭尽全力,大家不眠不休日夜赶工的结果。
但大楚国却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整个阵法的布置!一个国家的办事效率,让吴解大开眼界,让萧布衣目瞪口呆,也让很多知情者改变了之前的想法。过去他们都觉得,对于修仙者来说,凡人的国家没什么意义。繁荣也好,衰败也罢,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现在他们却发现,原来一个国家,一个强盛的国家,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掌握这份力量的话……哪怕是退而求次,如果能够部分利用这种力量的话……对于绝大部分的散修来说,修仙最重要的还是资源。可供潜修的灵脉,上乘的功法,辅助修炼的丹药,帮忙护法的道友……这些都是资源,而这些资源,他们都是永远缺乏的。
东海仙山的那一次大机缘,让十几种上乘功法流入了散修之中,此刻长宁城中就有人身怀这些至少能够修炼到凝元境界的上乘功法。对于这些散修们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地方专心修炼——当然,如果能够直接增长修为,那自然最好不过!他们来长宁城,就是奔着气运之力可以助长修行而来的。但现在,他们却看到了比气运之力更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也就是在这三天里面,或明或暗,已经有十几位散修找到了天佑帝陛下,表示出了愿意为大楚国出一份力,以换取借助国家资源修炼。这些人可不是之前那几个,他们当中最弱的都是已经达到了通幽境界巅峰,正在努力凝聚罡气的高手;稍稍强一点的便是能够御气飞行出入青冥的炼罡飞仙;最厉害的那个道号“笑石真人”,乃是炼罡巅峰的大高手,罡气浑厚得在百步之外就让人感觉到呼吸艰难,随时都可能突破极限,凝聚真元成功。天佑帝陛下自然很想把这些人照单全收,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的执政经历告诉他,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想要得到好处,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代价并不需要现在就付出,但只得到好处而不用付出代价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作为一个皇帝,他不能用国家来冒险。所以他尽可能地邀请了在他看来忠诚可信的奇人异士们,请这些人来帮忙参考,决定自己究竟该邀请哪些人?
“大楚国供奉,这个身份是很特别的,不能太多,太多就失去意义了。”宁风说,“我觉得,有三到四个就足够了——只要他们本事够强,三到四个已经十分足够!”
“此话有理!要是能够邀请到像济世侯这样的强者,哪怕只有三个,也已经足以保护国家。”沈毅轻轻点头,“但我们并不能确定那些供奉们的真正态度——即使他们限于誓约会帮助大楚国,可帮助的程度却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很多时候,只要态度稍稍差一点点,结果就是天差地别!”
“所以必须选择那些人品可靠的,或者是会得到国家极大帮助的。”坐在宁风上首的萧布衣突然笑了笑,对着满脸期待的宁风摇头,“我不可能成为大楚国供奉的,别看我这些年都住在长宁城,可我迟早要离开,外出历练——这一去,或者就是几十年。”
“对于您这样的飞仙来说,九州大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罢了,只要您愿意,无论从哪里都可以在一天之内返回长宁城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不会为了大楚国而放弃历练,所以我不能接受供奉的身份。”萧布衣叹道,“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如果我当了大楚国的供奉,自然就要守在长宁城须臾不离。否则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来不及出手救援,岂不是吃了白食!”
修仙之人大多很忌讳白占便宜的事情,尤其忌讳占凡人的便宜。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去偷去抢,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受凡人的好处。这中间的原因,多半在于“因果”。
因果是很玄妙的,偷和抢自然是要欠下因果的,可作恶欠下的因果,日后向冥冥之中的人道偿还便是,大不了遇到一些天灾人祸应劫数,扛得过是命硬,扛不过是活该。但如果平白受了凡人的好处,这份因果却要和道心相连,麻烦之大,远远超过了作恶。
所以别说是正道中人,就算是邪派中人,也不愿意平白受凡人好处。
受的好处越多,欠下的因果就越多。若是身为大楚国供奉,却在国家遇到危难的时候来不及援手……这份因果只怕是要用性命来还,才能还得清啊!
“按照这么说,岂不是每一位供奉都会尽心尽力了?”天佑帝面露喜色,问道,“那么朕是否该直接找法力最高的笑石真人?”
“笑石真人已经是即将踏入凝元境界的人物,一旦他踏入了凝元境界,就必须要离开东楚国。这是剑神定下的规矩,他也无法可想。”萧布衣摇头说,“这东楚国的国境,唯有凝元境界之下的修士可以踏入,否则就会天外飞来一剑……我想他肯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试试剑神的剑究竟厉害不厉害。”
天佑帝叹了口气:“那就只能选择炼罡境界最厉害的几位喽?”
“依我看,与其选择本事大的,不如选择潜力大的。”萧布衣笑道,“说句有点得罪朋友的话,在这次大旱结束之前,吴解都会留在昭阳郡主持抗旱。以他的本事,炼罡境界之中无人可敌,就算凝元境界的大宗师们,也未必就个个都能赢得了他……旱灾还要持续一些年头,在这段时间里面,若是可以帮助一两位供奉突破瓶颈,就不愁他们日后不尽心尽力。”天佑帝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济世侯竟然有如此神通?!那岂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稳住国家了?”
“吴道友他迟早会回到青羊观潜修,山中不知岁月,几年几十年的时间,一眨眼睛就过去了。所以只依靠他,终究是不成的。”萧布衣说,“依我看,陛下不如选择那位即将突破到炼罡境界的卢文俊卢道友,再选择两位炼罡中期的道友,这就足够了。”天佑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萧布衣虽然很少插手国家的事情,但他作为钦天监宁风的师叔,对宁风多有指点,自然也间接帮了大楚国很多的忙。皇帝熊洱不聋不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他的人品和能力都十分信任。所以虽然熊洱自己有别的想法,但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他还是选择了萧布衣的方案。
在山问樵,在水问渔,专业的事情要请教专业的人。在邀请皇室供奉的问题上,相比熊洱自己,萧布衣无疑就是专业人士!按照专业人士的建议去做,或许不是最佳的选择,但绝对不会是糟糕的选择。皇宫里面的讨论,吴解并不知情。他此刻正在长宁城海边的一座小庙里面,和两位熟人聊天。
“几十年不见,渡空大师风采依旧啊!”他笑着说,“您的相貌,和我当初见到的时候,简直没有半点分别!”
“当初贫僧是炼罡初期,如今也只是炼罡中期罢了。”渡空大师笑着摇头,“三十多年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容貌上没有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倒是你的成就实在很出乎我的意料啊!短短的三十余年,当初那个连先天境界都没踏入的少年,已经是修为和贫僧不相上下的飞仙中人,实在是少年英才,了不得啊!”他看着吴解身上隐约透出的浑厚罡气,不由得啧啧称赞,“果然不愧是有大福缘大气运的人!”
“大师您这就太谦虚了!”吴解忍不住笑了,“佛门的功法和我们道家是不同的,以您的修为,再进一步就是踏破虚空,相当于我们道家的凝元境界,可不是我这炼罡中期能比的!”
“踏破虚空……这一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渡空大师叹道,“贫僧十余年前就觉得已经摸到了门槛,但十余年的时间过去了,依然还只是摸着门槛在探索。我佛门的修行,每一步俱是难关,实在是步步艰难!”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我师兄如今已经接近千岁,距离圆寂不远了。等他圆寂之后,这安贫寺莫说是悟得前生的大德高僧,就连能够踏破虚空的大宗师都没有了……”
“大师您太悲观了,渡厄神僧虽然年纪大了,可修为也日渐精深,未来只怕是能够飞升天阙的!而且佛门各派同气连枝,你们安贫寺这些年作为佛门宗主,积累了无数的善缘,就算暂时有一段时间的低潮,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的。”
“话虽如此,总是心中不安啊!”渡空大师叹了一声,不再提这件扫兴的事情,笑着对旁边端坐的胖大和尚说,“一清啊,你经常念叨要当面谢过吴知非,怎么今日见到了吴知非,却一句话都不说了?”
一清和尚此刻穿着和渡空大师一样的旧僧袍,虽然还依旧胖胖高高,但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油光,反而从骨子里面透出朴素的感觉,这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必定出现的返璞之象,也意味着他终于超脱了武者的范围,成为了一名佛门的修士。他一直端坐在旁边默默倾听,此刻被渡空大师点名,才微微一笑,向着吴解拜服下去。
“小僧一清,拜谢前辈点化之恩!”
看着他的模样,吴解点头微笑之余,心中却也暗暗有点叹气。
一清和尚已经有所突破,成为了一名修士;可他的徒弟秦静,却依然还是人间武者……武者的道路实在不好走,这上千年来,除了天下无双的弃剑徒之外,再无第二个人能突破入道境界的极限,练成罡气出入青冥,从以武入道的路子上真正走向长生大道。
自己的三个徒弟之中,林孝是不用担心的,乔峰也已经堂堂正正走上了大路,唯有这二徒弟,实在叫人担心啊!他又和渡空大师、一清和尚聊了一会儿,心中渐渐烦闷起来,正想要找点话来排解,却突然警觉不对——以他的修为,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才对!这种情况,当年他在锦湖县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一次,当真毫无疑问!必定又是心魔大法!又是心魔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