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北粗粗掠了一眼,十五到二十个。
他不清楚这个水库究竟吞噬过多少条人命,可按常理来说,一般亡灵只要不是有天大的意念要留在这个空间,都会在断气的一霎那找到该去的通路。
萧易北的双腿开始打颤,那不是因为天冷,而是因为心冷。他打开搜索模式,满脑子搜寻曾经陪着崔老头处理过的案例。
没有,一个也没有这么棘手过。
眼前的阴灵不是普通的,他们都似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困在了这里。他们将这种恨意转嫁到了无辜人的身上。一个拖一个,一个拽一个,让这个水库的阴气越来越浓密。
萧易北心里清楚,他可以逃,如果他这会儿走,没人拦的住他,哦,不对,是没鬼拦的住。
他的身体就是师傅崔老头的试验田,什么符咒,什么灵锁,什么密语,崔老头都拿他试验,该纹身的纹身,该挂脖子挂脖子,该戴腕子戴腕子。
可他如果一走,那舒涵必定完了,明日的坤城早报头条已定……“花季少女殒命水库”,哦,可能明日还登不了,这么个荒山废地,尸体要被人发现估计没有十天也有半月,更恐怖的可能是尸沉水底,永远不见天日了。
每年全国人口失踪案多了去了,大部分都是不了了之,最后石沉大海,真正是消失在天际。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舒涵再一次向水库走去。萧易北望着她的背影,哪怕穿着厚厚的抓绒运动衣还是显得纤弱不堪。
按距离来算,不过几米,按时间来算,不过几秒,一条生命就会消失。曾经的笑容,曾经的美好,曾经香甜的吃着自己设下的美味陷阱,还傻傻付了五百元的女孩就此消失了。她会被判定为自杀,或许会有许多猜测,为情,为钱,还是不堪生活的重迫?
不行!她的未来还没开始,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身上还有萧易北未解开的谜团。对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有意思的家伙,怎么就能这么凭空消失了?这感觉不好!非常不好。就像是想吃方便面却没有热水,上完大号却发现没有厕纸……太他妈憋屈!
已经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萧易北的手上多了一副黑色的手套。
他是谁?他是天生异瞳的天才少年!哦,算了,少年已经不算了。那只要天才两个字就够了。
没有师傅崔老头,他萧易北也是可以遇鬼杀鬼,威震四方!
萧易北心里再给自己拼命打气,可颤抖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真正的惧意。
不管,今天只要有他萧易北在,谁都不能把这丫头给带走!
风静了下来,厚厚的铅云间,一弯弦月挣扎着露出一星半点的光。
沉寂的森林,在如霜的月色下,透出诡异的姿态。
萧易北手上的黑色手套,在月色中隐隐泛出金红的色泽,似有丝丝缕缕的血色沁透在中央。
他不再犹豫,一个箭步飞奔到舒涵身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金红色的丝缕似是有着眼睛,就在萧易北接触到舒涵的一霎那,瞬间化成了一圈光晕,罩住了舒涵全身。
暗夜中,一身声嘶力竭的咆哮,一个黑色的阴灵,猛然间从舒涵的身体里夺命而出。
黑色的阴灵瞬间化聚出人形,一个高壮的中年男子,粗壮的手臂上一条狰狞的黑龙纹身大张着嘴。
萧易北瞅了那个阴灵一眼,整个人一哆嗦:“我拷!长这么丑,还抢小姑娘的身体。你也不嫌恶心!”
那个抢夺舒涵身体的阴灵,显然是被萧易北激怒了。
他是这片水库的“地头蛇”,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十多年了。当年他是混社会的一方小头目,却不料被人暗算,弄死了,沉尸于此。他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一直蛰伏与此,不肯踏入往生路。
“你是什么人?你不怕死吗?”高壮的暴力男,显然很是忌惮萧易北手中那看不见的力量。
萧易北将早已昏迷的舒涵护在身后,轻蔑地一笑:“是人都怕死,不过我就算死了,总还能像你一样做个鬼,然后乖乖去转世投胎……不过,如果鬼再死一次,下场我就不好说了……”
他故意抬起手,将手中金红色的光丝朝暴力男的面部扬了扬。黑色的丝质手套间,隐隐有着一个个神秘的符号,在暗夜中透出血沁的光。
那个暴力男很是忌惮萧易北手中的那抹金红色,连连后退了几步。
他递了个眼神给身边另两个阴灵,倏一下子跃进了水库,瞬间消失无踪。
暴力男一撤,其余的阴灵霎时作鸟兽散,如来时一般快捷,不过眨眼全都不见了。
……
好不容易将舒涵背回了家,萧易北满头满脸的汗。
他想想也是后怕,如果当时不是灵机一动,找出了师傅的镇宅之宝,那副金丝血魂手套,这会儿估计自己也要被拖进水库做了冤鬼了。
他从未想过要好好跟着师傅学阴阳术,可今夜的一劫却让萧易北的心思有了些变化。
我们总以为看见的,才是真实的,而未曾看见的,就不存在。
可是,宇宙间的奥秘又岂是凭一双眼睛可以窥探的了……
萧易北洗了个热水澡,冲淡了些身上亡灵的气息,头发还没擦干,又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舒涵的魂丢了……
躺在**的女孩,只留一具躯壳,虽然气息仍在,可生魂却是不见了!
……
舒涵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在梦里,她撞到了一个手臂上纹着黑龙的男人。
那个男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再次睁开眼后,舒涵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南石鼓巷23号。
她居然还见到了那个人,那个她每每想起,都会心如刀绞的人。
但这一切都只是梦,如果是在梦里见到他,应该不算是对不起爸爸吧?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飘落到檐角,飘落进池中。
舒涵竟不觉得冷。
是了,这只是一场梦,她当然感觉不到冷。
韩凉,韩凉终是来找自己了……
她默默站在院门口,而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也正默默伫立一旁。
白衬衣的袖子仍旧高高的挽起到手臂,领口永远是解开两粒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蜜色的肌*肤。
他的眼睛如墨玉,漫天的星光都似汇聚到眸子里一般。
他暖暖的笑着,这笑意让舒涵倍感心酸。
韩凉的高冷,韩凉的不羁,永远是对外人的,只要是对着她,他的一切锋芒都收了进去。
“涵儿,对不起……”
笑容背后,是泪!
舒涵再也克制不住,反正是梦而已,如果在梦里,她也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到了韩凉的脸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卖我爸爸!”那一巴掌,舒涵是使足了劲甩上去的,可手却一点也不疼。
是了,这只是一场梦。
那就让自己彻底放肆一回吧,现实中说不出的一切,都可以说出来,现实中做不到的一切,或许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了……
韩凉依旧站着,没有反抗,也没有回音。
他的沉默真正激怒了舒涵,她似一头发疯的小兽,开始扑咬。
白色的衬衣被她的双手撕扯着,雨点一般的拳头砸在韩凉的胸口,韩凉的肩上。
她尖叫着,哭着,喊着……扯着嗓子,把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埋怨、不甘和浓浓的不舍,全部发泄了出来。
最后,舒涵抓起韩凉的膀子,一口咬在了他的腕子上。她不松口,狠狠地咬下,像是恨不得将他合血吞进肚子里。
她哭累了,骂累了,牙缝间甚至还残留着韩凉腕子上的血。
她抱住了韩凉,紧紧地抱住,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淡淡的木质香气,和往日一模一样。这气息干净、温暖,像是四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青草地上。
韩凉的眼中有着莫以名状的情绪,他的双臂垂在身子两侧,可紧紧攒住的拳头却是实实在在出卖了他挣扎的心情。
终于,他还是控制不住,伸出双臂,将舒涵揽在怀中……
“放手!”
萧易北从院门里冲出来,一把将舒涵拉出了韩凉的怀抱。他气的眉头都在跳。整张脸一阵红一阵白,真是恨不得一拳揍到那个该死的韩凉脸上。
他就洗了个澡出来,却发现躺在**的丫头,生魂居然不见了。他冒着被群鬼弄死的风险,好不容易将这个丫头救回来,明明好端端地将她安置好,怎料一转身就会出了这么大个岔子。
待舒涵反应过来时,发现抱着自己的男人居然又变了。
萧易北那张气的简直变形的脸,就离得自己那么近。他的眸子和韩凉完全不同,琥珀色的,甚至能看清放射状的纹路。
他怎么会出现?他为什么要现在出现?她还有许多话没和韩凉说,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清楚。
舒涵有些气恼,想要挣扎,可力气怎么变小了?刚才她明明可以很肆意地抓住韩凉的衣襟,又打又骂。
“还不回去!想死啊!”萧易北一巴掌拍在了舒涵的额头上。
舒涵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是梦醒了,还是又进入了下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