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涵没想到会在如此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方熙。当张彤开着车,将她和周洪森带到方熙所指定的摄影棚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月色很美,风也轻柔,可舒涵却觉着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她明白这种冷完全是她自己的原因,与旁人无关。

方熙叼着烟在摄影棚门口等着,昏黄的路灯下,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寂寥。

张彤一停车,周洪森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冲到方熙面前:“怎么这么急?不是说好明天一起试镜吗?”

方熙猛抽了几口烟,看看周洪森身后的张彤和舒涵,将还抽剩半支的烟丢在了地上,用脚撵灭了:“突然接到一个紧急的案子,明天就要飞欧洲。要不是因为你周洪森推荐的人,我才不会大半夜的赶过来呢……”

方熙指指舒涵道:“就是这丫头?”

舒涵见方熙指着自己,赶忙进前几步,礼貌地鞠躬问好:“方导演好!我叫舒涵。”

方熙面无表情地打量了舒涵一眼,指指身后的摄影棚:“机会只给你一次……”

说完,自顾自地就往里走去,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这人脾气好怪!舒涵眨巴着眼睛,看着周洪森,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应对了。

“走,进去,他人就是这样!”周洪森和方熙几十年交情,早已将他的脾气摸透。

得了周洪森的话,舒涵才敢跟着进去。一进去,就傻眼了,好大阵仗啊……

有灯光、有摄影,场地旁还站着两个一看就是武指打扮的人。最让舒涵紧张的,居然还有一匹马?

这又不是马场,哪里有在摄影棚里骑马的路数?

“会功夫吗?”

方熙坐到了监视器前,冷冷地瞥了舒涵一眼。

“学过一点儿,不算会!”舒涵本来想说会,可一瞧方熙那张冰山脸,那句“会”就像是一团浆糊,黏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听了舒涵的话,方熙微微眯了眯眼睛:“不会功夫,怎么上我的戏?”

张彤听了舒涵的话,急的想要上前打圆场,却被周洪森一把拽住,轻轻嘀咕了一句:“让她自己说……”

阎王熙,阎王熙……果然名不虚传!面冷嘴毒,没蹦出一个字都跟吃了炮仗似得。

原本舒涵还是冷汗一阵阵冒着,可被方熙几句话一激,反倒不冷了。说方熙性子怪,其实舒涵比谁都怪。你要是笑脸相迎,温柔礼让,说不定她还会因为马上要面临竞争和考核而紧张,可越是方熙这种冷言冷语,天下皆不入眼的样子,舒涵反倒不怕了。

“我不会功夫,但我能学!”舒涵直了直腰板,眼神也开始变了。原先那种小女生战战兢兢的状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和从容。

影棚里的灯都开着,可再亮的灯光也不及舒涵此刻的眼神明亮。

“口气倒不小……”方熙不屑地抬了抬下巴,“我要的是立马能开拍的表演者,可不是艺训班的学生。能学?你要花多少时间学?几个月,还是几年?”

舒涵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方导演,您现在想要看我学什么?咏春?自由搏击?还是跆拳道?”舒涵一边说,一边已经脱下了棉袄,做好了随时开打的准备。

方熙一愣,估计这么些年还没遇上过这样敢当面顶撞他的人。

他的视线越过舒涵,瞪了周洪森一眼:“这孩子是你教出来的?”

周洪森憋着笑意,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孩子对我客气着呢……”说完,那笑终是憋不住,完全露在了脸上。

见周洪森一笑,方熙更是心头拱火,转过头冲站在场地边上的几个武术指导嚷道:“谁先来,挑几个最简单的动作让这丫头试试……到时候别说我欺负新人。”

“我来吧……”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当先走了出来,“小姑娘,你别紧张,我做几个简单的武术入门动作,你跟着我学就行,好吗?”

这个大叔温柔的很,舒涵甜甜一笑,也放柔了音量:“谢谢老师。”

方熙把舒涵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从大义凛然的一腔正气,到温柔可人的春风拂面,如此反差的情绪,不过就在一个眼神之间。

“老韩,你可别放水啊!”方熙抬起手,做了个预备的动作,灯光、摄影都准备就绪了。

原本,舒涵对这专业的阵仗是感觉心慌的,可刚才和方熙你来我往的几句交锋后,她竟完全忘记了这些外物的牵绊,一心只想着如何学好师傅的动作。

萧易北又说对了,一个月的时间,别说是功夫,就是连基本的入门都不可能做到。摆在她面前的唯一筹码就是学。她的学习能力,领悟能力,才是制胜的关键。

“我开始了……看着!”

韩武指先是对着舒涵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然后并步站立,两手成掌,然后变换成立掌……又是一套撩拳,撩拳动作做完,他没有停下来,而又是一套穿掌。这三个动作做完,韩武指才收了势,又对舒涵一个抱拳:“刚才是我连贯的一套动作,需要我分解后,你跟我学吗?”

这套动作,与下午王树教她的一模一样,舒涵重复了一遍与王树的对话,在方熙冷冷的目光中连贯地打出了三个基本动作。

她刚才看的仔细,这位韩武指有几个细节,与王树还不同,舒涵也适时地根据他的动作做了调整,可以说是模仿的天衣无缝。

一套动作打完,方熙对老韩使了个眼色。韩武指退到了外场。

张彤在一旁看得一头冷汗。她没跟过方熙,只是听说过阎王熙的绰号,可今天一见,这哪里是阎王熙啊?简直是贱人熙啊……

“周导,你脾气可真好……”所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监视器前那位随便一句话都能把人弄炸毛的阎王熙,周洪森简直就是一尊弥勒佛。张彤庆幸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跟对了人,没有遇上这样的奇葩领导。

“看人不能用眼睛看,要用心去看……方熙对丫头感兴趣呢。”周洪森笑的意味深长,想要抽支烟,可拿到一半又塞了回去。

这边张彤为舒涵担惊受怕,那边方熙还在接二连三地给舒涵出难题。

一套中国武术入门拳打完,跆拳道师傅上场了,跆拳道师傅刚下场,居然来了一套咏春……

舒涵心里一万句问候送出,可精神上、身体上还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咏春打完了,舒涵长吁一口浊气。

“打套泰拳吧!”方熙坐在监视器前,居然看的很是津津有味,在舒涵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情况下,他又抬了抬手,指着一个年轻的壮汉道。

那年轻武指刚才已经教过舒涵跆拳道,此刻又被点名,不禁咧了咧嘴:“泰拳?这可是个女孩子啊……”

“女孩子怎么了?演员不分男女,只分角色!”方熙眉头微蹙,目光如炬,“还有力气打吗?”

他后一句话是对舒涵说的。

舒涵咬咬牙,再次把脊背挺了挺:“行!”

一句“行”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前方纵有刀霜剑雨,也挡不住她的一腔孤勇。

萧易北教了她武术入门动作、跆拳道、咏春,甚至还教了她一些自由搏击,可泰拳却没有教过,所以方熙最后的考题才是真正的考题。

“林老师,请指正!”舒涵提了口气,已如一个真正的练武之人,与那年轻武指导抱拳致礼。

年轻武指微叹口气:“忘记你是个女孩子吧!”

短直拳、后直拳、前手摆拳、后手摆拳……泰拳动作迅猛刚直,毫无美感。对于女性来说,很难打出泰拳那种真正的神韵。

舒涵盯着林姓武指的动作看,记住他每一个动作的发力点,以及他的眼神。

当然,他们不用对打,待会儿她只需要把那套动作重复做一遍就行,对手是空气,可必须把对手想象成真正的存在。这一系列动作的完成,考的不再是她的动作根底,考得是她的表演能力。

一套泰拳打完,舒涵满头大汗。满场静寂,连同方熙都收起了原先眼中的不屑。

他静坐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了。

走到一半,才回头对周洪森大吼了一声:“死胖子,你真烦人!”

众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这位阎王突然怒什么?演员不过关,那就再挑啊……冲周洪森发什么火啊?

“收工,收工……”周洪森被方熙吼了,可他压根没有半点生气,反倒满面春风的很。

既然周洪森发了话,那其他工作人员也就索性收工,原本就是开夜车加班了,至于结果如何也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舒涵愣在原地,还没有从刚才的“杀意”中恢复过来,一直等到张彤过来给她披上棉袄,方突然惊醒:“结束了?”

舒涵看着周围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却没有找到方熙。

“恩,结束了!”明明是舒涵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考验,可张彤却似自己历劫一般,连话都说的有气无力了。

“结果怎么样?方导演呢?”舒涵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方熙。

“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