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自从成为一名志愿者,为吴量捐献干细胞,她的思维和理念在变,变得更加务实,成为女科学家,不再成为她的梦想,就想尽快走向社会,脚踏实地地做一些实事。

这一年是实习期,再有三个月,婧这一届学生就要毕业了。她打算继续考研究生,她的学业一直很优秀的,她的勤奋,她的沉稳,她的细心和钻研精神,都预示了她能够在科研的道路上走得很好。考研究生,读硕士,读博士,甚至出国镀一身金。她日后也许能成为生物学界的居里夫人,成为顶尖的女科学家,成为地球文明了不起的推动者。

这是人生的大事,必须听听父母的意见。父母的意见也不一致,叶静不想让婧再读书,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总不能一辈子读书吧?你以为你是谁?居里夫人?她更不想让婧出国深造,中国人还是老实一点在国内深造。

再说,她33岁才结婚,第二年生了婧。屈指数来,现在婧24岁了,她今年都59岁了,江春明都64岁了,全都进入了老年人的行列,一个宝贝女儿跑到国外去读书,他们的生老病死由谁来管?

嗨,当初国家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准生一个。不然,不会像她的母亲生了六个孩子,至少也要生两个孩子。

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啊,最听党的话,最听政府的号召,叫向东,绝不向西。眼下,叶静就希望婧回江城考公务员,或者当老师。在她的眼中只有公务员和老师才是正经的工作,只有铁饭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她对婧的人生目标非常明确,第一年,找工作;第二年。找对象;第三年,结婚生子。然后,她就当上了外婆,帮她带外孙,享受天伦之乐。这是中国绝大多数母亲给孩子的最理想的目标。

不是吗?中国人的理念都是为儿为女,养儿防老。他们已经老了,不防不行!

江春明比她思想解放多了,说:“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打坝!”

“这个江春明就会做好人,听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你总是向着她。”

“当然了。”江春明得意洋洋。

“知道了,婧是你的心,肝,肺,大肠,**……不要恶心了。”叶静向江春明做一个鬼脸。

现实与梦想是有差距的,婧刚毕业,当公务员与她的专业几乎不在一条线上,她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什么单位会要她?

说实在的,她动嘴能力强,动手能力差,按照母亲的说法,她是个葱蒜都不分的傻帽。

叶静也只是说说而已,一切还是由婧自己决定。其实,她还关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大学毕业了,女儿有没有对象啊?这个要抓紧,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在她眼中,当今社会,好女孩子多,一抓一大把,好男孩子少,凤毛麟角。

婧明白,找工作,找对象,确实,应当列入自己的议事日程中了,大学四年中,没有找过,也不想找。她觉得上大学谈对象,谈得玩玩的多,真正走到一起的就难了,天南海北,各在一方,只有分手。还是工作后找对象比较靠谱。

婧不得不承认,吴量与她,除了血缘不相同外,有很多相同之处,就连喜欢同一部小说,甚至喜欢同一部小说的段落都是一模一样的。她心中有没有他呢?有,即便是下意识,潜意识,也是有的。这种隐秘,这种私念,都是藏在心里无法说出来的东西。

婧没有办法否认。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因为一次偶然,别人会把更多的偶然加上去,重重叠叠,直到把一个人压得肝肠俱裂。感情这个玩意儿,女孩子特别敏感。从吴量发来了短信中,她感觉到了一种朦胧,小心翼翼走进她。

嗨,不说了,当务之急,是北京奥运会志愿者培训,先将这个任务完成好。

吴量和婧之间,不是隐藏,是收藏。

吴量把婧收藏在灵魂最深处,像吞一粒珍珠一样吞进腹中,之后让那珍珠留在身体的最温暖之处,养着,想念着。

因为收藏得太深,吴量把自己丢掉了,这时候就需要提醒自己:你是谁?你在哪里?

我是吴量,我在医院,我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刚刚进行了干细胞移植手术,正在康复中。

吴量明白,他对于婧的感情,不是简单的感恩。他会在静夜无眠时想着她、呼唤她,他想起她的时候会热泪盈眶、会觉得世界已经崩溃。那绝对不只是感恩,那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的爱。况且,他现在还无法说出来,这只是他的单相思而已。

人们都说,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爱若在,干戈可以化为玉帛,死水可以重新涟漪,生命可以创造奇迹;爱若在,快乐和幸福就会拥抱我们,不会与我们擦肩而过。

吴量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活下去。不只是为自己活,还要为他所爱的人活,而且是健康地活着。只有健康地活下去,才有机会抓住擦肩而过的幸福。

吴量不再发脾气,不再拒绝,更不会自杀,他按时服药,谨遵医嘱,干细胞移植非常成功。他进入第三个阶段:免疫治疗,移植过后为了避免排异反应,患者通常要服用3个月的免疫抑制剂。

陈医生说,在出仓后约有50%的患者再次复发,移植宣布失败。另外的50%一年内病情没有反复,那么就宣布治愈。

一年了,吴量出仓后没有反复,陈医生并没有向他宣布治愈。他说,还必须再观察一段时间。快两年了,他感觉各方面完全恢复了。陈医生向他宣告移植成功,白血病治愈了!

这个喜讯,吴量第一个要告诉的就是婧,没有婧,就没他的今天。另外,他大胆地向她示爱,他已经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了,他有权力去爱,他有能力去爱。

一个人深爱另一个人而不能去表白时,这种爱就长成心里的一个瘤,永远地鼓着,关键时刻会释放脓液,让你感到疼,让你发烧,窒息,谵妄,活成自己的负担。

爱为什么不能大胆地说出来呢?有爱就要大胆地说出来!

婧手机嘀嘀地响了几声,她掏出来看,是吴量发给她的一条短信,接着短信排着队地涌进来,一共三条。

“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白血病痊愈了!”

“婧,我喜欢你,不只是感恩,是爱,希望你成为我的对象,可以吗?”

“亲爱的!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我希望能尽快地见到你,拥抱你!快两年,我在心里把你藏得太深了,嵌进我的肌肉细胞里了,翻出你来我会疼。原谅我到今天说出这些冒犯的话,那都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都请你原谅!”

婧抓着打开的手机,泪眼模糊。

吴量的白血病痊愈了!真是天大的喜讯,他还表达了他的爱慕之情,幸福来得太过猛烈,婧一时间惶惑不安又心慌意乱。她站起来,又坐下去,如何回复吴量的短信?

不,不着急,冷静一点,矜持一点。她希望找个什么样的安静的地方,来细细地消化这么巨大的喜悦呢?

婧,是一个善良真诚的姑娘,她发过去一张照片。

吴量手机响了,婧回复了,她会说什么?他的心却无缘由地怦怦乱跳。

吴量打开收件箱,竟然是一张婧的彩照:皮肤雪白细润,脸上露出开朗、纯真、灿烂的笑容,闪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那一对浅浅的酒窝,楚楚动人的神情能击穿了人的心。婧手里还抱着心爱的布偶天使。

什么意思?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不知道吗?相亲不是先要照片吗?婧传给他照片,还有她抱着心爱的布偶天使,就表明彼此是心爱的,再有她那天使般的微笑,就是同意了!

吴量在婧的照片上深深地亲上了一口,亲爱的,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