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开球
这一天是星期四，求知中学在星期四的下午总会安排一节自由活动课和自习课连续上。但是在学习氛围非常好的求知中学里面，活动课都被当作了自习课，自习课更就不可能被当作活动课了。偏偏这场比赛被安排在了活动课上，而且肯定还要占用接下来的自习课。这可能又会给李灵的罪证上多加一条吧。
两位负责去水房打开水的当天值日生提着水瓶回来，教室里空****的，只有班长武茜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他们将水瓶放在桌子上，就看到黑板上斗大的粉笔字：
自习课全班都去操场给球队加油。
“这……不是自习吗？不上了？”他们问道。
“我也不知道，老班（班主任）的意思，我只是把他的话写出来而已。”武茜写完最后一个字，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从讲台上跳了下来。“走吧，下去给他们加油！”她顺手从桌上拿走了一本英语书。
随着下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球场附近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像前几天一样等待着比赛的来临，这已经成了他们学校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项娱乐活动了，就好像一百年前的英国，那些日以继夜干了六天的英国工人们，期盼着周末的足球比赛那样急切。
李灵站在球场一角的看台上，越来越多的人走上看台，然后找位置坐下。参赛的四个班级正在球场上热身——两块球场，所以两场比赛同时进行。看着眼前这一切，李灵觉得多少有一些成就感了，就算他现在被他那狠心的舅舅赶走，最起码自己也算是留下了一些什么的，他今天上午当着那些老师的面所说的话，部分还是实现了的，不算空口说瞎话。
旁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李灵连头都没有侧地说道：“怎么？上面来发处罚通知了？”他知道来者是谁，因为当这个人出现在身边的时候，他猛地感觉身边一暗，遮云蔽日啊……除了他那个胖舅舅，还有谁有这能耐？
他的舅舅，这所学校的校长目不转睛的看着热闹的运动场说：“冲天怨气。你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
“如果可以，我很想掐死你。”李灵也看着球场说，两人仿佛在和空气对话一样。
“我估计你没有这个臂力。”校长似乎一点都不怕李灵的威胁。当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就见李灵泄气的耸耸肩。
“我忘了你没脖子……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斗嘴了，要斗等你春节来我家我陪你慢慢斗。说吧，现在你来干什么？我记得除了开会和上级检查，你几乎从来不出办公室的。”
“人老了，偶尔还是要活动活动嘛，否则死的早。”
“胡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没想到你还很关心我……”
“因为祸害遗千年！”
“咳咳！”
“究竟什么意见，走还是留？一句话的事，大不了白给你干这两个月。”
看台上的学生越来越多，当初修建这座体育场的时候，设计坐席是两千，站席三千，现在坐席基本上被占了一大半了，还有一些人站在跑道上，那里更靠近球场。大家在兴奋的讨论着昨天的比赛和今天马上要进行的比赛，四个参赛班级的拉拉队则都各自聚在一起，甚至还有人举起来简陋的加油牌子，上面写着某某班加油的口号。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了。
从人群中不时爆发出笑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嗯，处罚意见还没有决定下来……我来看看，这个比赛我还没有来看过一场。看了再下决定吧……目前就是这样。”
李灵扭头惊讶地看了看舅舅，那张胖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群身穿红色中国队服的少年从厕所中鱼贯而出，布挺走在最后面，他还在研究自己身上穿的门将衣服，肩膀、胳膊肘和膝盖都有一层海绵保护，但是这让他有些不习惯。
“感觉好像机器人。”他学着机器人挥挥手，动作僵硬。可是没有任何人理他，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臧剑身上。
臧剑穿着10号球衣，脚蹬布挺给他买的adidas碎钉球鞋，一出来就引得队友们赞叹不已，杨炜更是非要说臧剑是李惠堂转世。
臧剑不知道李惠堂是谁，于是杨炜就顺便给臧剑上了一堂补习课。李惠堂是中国唯一可以算得上球王的人，当年他可是和斯迪法诺、贝利等人并称世界五大球王的。据说他的脚力能够踢死人，在一次争执中，他曾经一脚将一人踢得昏迷，最后抢救无效死亡——当然这事情也让李惠堂内疚了一辈子，他的远射势大力沉，曾经在有外国的门将在看他抡腿之后弃门而逃的行为。
总之他是中国足球历史上最伟大的人。
布挺在旁边听杨炜兴致勃勃的宣传李惠堂其人其事，心里面总觉得怪怪的。照杨炜所言，李惠堂也不过是上个世纪的人，但臧剑是什么人？宋朝，南宋的！怎么能说臧剑是李惠堂转世呢？要说李惠堂是臧剑转世他还信。不过这样一来，臧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李惠堂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布挺从来没有听过“蝴蝶效应”这个词，就算他听过，也不会知道臧剑的突然出现是否真的会给这个世界，过去的历史带来一些影响……万一臧剑以后真的成了职业球员，加入中国队，然后带领中国队拿了世界杯冠军……天哪，太可怕了！简直不敢想象！
一群人簇拥着臧剑赶到了球场，虽然前两天在这里看过球，但是作为球员来感受这种热烈的气氛还是让大家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
他们的对手高二七班已经在球场上热身等他们了。因为班级里面多数都是前校队的人，所以他们都穿着校队的球衣，胸前还有“求知”两个大大的汉字，看上去就好像是校队在和班队比赛。
毕竟接受过前职业教练的指导，所以他们热身看上去可就比三班专业多了，而三班的所谓热身呢？不过就是一群人两三只皮球，围着布挺把守的大门一通乱射，时间到了就完事。
布挺倒也表现活跃，手脚并用还真让他给挡出去几个。
当然姿势很难看就是了。比如接地滚球的时候，他的姿势就是所有业余的，没有接受过基本训练的门将都会做的动作——下蹲，双腿呈“M”型岔开，双手前伸……然后足球从他大到可以当城门的裆下慢悠悠的滚进了球门……
三班没有把这个动作当回事，除了在旁边在万年替补杨炜。而高二七班的球员们却在看到这个动作之后松了一口气。
张利说的对，这确实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门将，只是拉来凑数的，对方对“门将”这个位置也一点都不关心。面对这种门将，如果换成正规球门，他们一场比赛肯定能把三班打成两位数。
现在只要考虑如何防住臧剑这个变态了……
谁也没有看过臧剑完全展现他的实力，踢过一场真正的比赛。但是高二七班的人在看到他篮球场上的惊世表演之后都认定，臧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这种人物放任不管的话会给他们的球门造成巨大的危险。
无奈正因为他们了解的少，所以根本不知道如何防这人。
“这样吧，我们先拿十到二十分钟来观察他，注意他的技术特点和习惯，然后再决定如何防守他。”球队的队长，同时也是校队的队长苏伟作了安排，没有人表示异议。
高一三班的热身完全没有参考价值，臧剑只是在旁边颠球，从他的颠球中看得出来他对球的控制很好，足球一直没有落过地。在最后时刻他抬脚射了一次门，足球从毫无反应得布挺旁边钻进了死角。
因为臧剑那一头长发和英俊的面容，让三班凭空多出很多女性支持者，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场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哇，长得帅就是占便宜啊……”任少凯吹了一声口哨。
“不服气的话在比赛中把他比下去吧！”苏伟拍拍他的头。
王薇看着班上的同学们，现在是自由活动课耶，一群人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面埋头苦读，外面操场那么大的欢呼声他们听不见吗？
她又看看桌上的英语课本，接着从抽屉里面抽出笔记本，在心里猛地下定决心，拿上笔记本起身走了出去。别说自由活动课了，自习课她都不打算回来了！
申岚抬头看看自己的好友的背影，吐吐舌头，然后又低下头做自己的功课去了。其他同学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自己和面前的书本。
当王薇赶到球场的时候，她被眼前的人数吓了一跳。坐席几乎全满，场边还围了不少人。她昨天和晋静一起占了的座位现在也坐了人。难道她要在场边站着纪录比赛？
正在为难的时候，她听到了晋静的声音：“这里，王薇！”
她的搭档真在斜对面的位置上对她招手，身边还有一个空位。
“好多人……”刚刚落座的王薇感叹道，昨天都还没有这么恐怖呢。
“呵呵，今天有阿剑啊。”晋静指着场中那个高大的身影说。
王薇一看到臧剑就什么都忘了。第一次看穿上球衣的臧剑，比平时都还要帅气几分呢！真不愧是我王薇看上的男生！
晋静知道王薇又发花痴了，她也不打搅，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她先用短裙盖住膝盖，把笔记本摊开放在上面，然后在上面一字一句的写着：
10月26日，星期四，晴。求知中学足球联赛第三比赛日，C组，高一三班VS高二七班……
“今天又没有见到李老师……”晋静顺嘴说道，然后就猛地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王薇，发现王薇也看着她，两人的眼神中似乎有同一种东西。
“不知道……这比赛还能踢多少场……”既然开了个头，晋静也只能顺着说下去了。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王薇的安慰很没有自信。
“王薇，你真的喜欢足球吗？”晋静问道。
“嗯，当然了！”王薇非常肯定的点点头。
“可是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耶……一个女生喜欢那种男生的运动。”晋静撅着嘴说。
“呵呵，你不也来做经理人了吗？”随着两人这几天的接触，大家都互相有好感了，说起话来也放松了很多，再不像往常有点谁也瞧不起谁的骄傲感了。
“我是因为要来照顾阿剑。”晋静转着笔。“他刚从山里来到大城市，我担心他不习惯和这么多人相处。”关于臧剑的来历，晋静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甚至成了一种生理反应。
一提到臧剑，王薇心里就会起变化，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如此关心臧剑有没有其他的感情因素在里面。但是她有些羡慕她，能够天天和臧剑近距离的接触。
晋静不知道此时王薇在想什么，她追问：“你呢？你为什么要喜欢足球呢？”
“这个……呵呵，其实就是因为我的爸爸是铁杆球迷，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带着我看足球比赛，久而久之就喜欢上了。我听妈妈说，以前我爸爸希望是一个男孩的，这样他就能教他踢球。没想到生了女孩，他就只能让我喜欢上足球了。”
“你爸爸真有趣。”
“是吗？我小时候其实一直都是留短发，穿着都很像假小子，直到上了高中才改变的。”
听到这里，晋静略带惊讶的看向王薇，现在这个一头长发，面容文静，笑起来都很恬静的女生以前竟然是假小子……女大十八变啊！
高一三班在看台上的左侧，那里正好靠近三班所在的球门。学生们大多很自觉地统一坐在一起，毕竟还是一个班的人熟悉一些嘛。
武茜作为班长负责管理他们，她拿着英语书挥舞：“等会儿大家都要喊啊！声音小了可不行！不许干其他的事情，尤其不许看书！”
人群中传来哄笑声：“班长，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武茜面不改色地说：“指挥棒！”
笑声更大了。
翟贵顺没有和他的学生们坐在一起，他知道以他给那些人留下的印象，只要他过去，那片看台顿时就鸦雀无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妨碍学生们好，于是他找了看台下的一个角落，挤在人群里面等待比赛开始。
这种比赛找的裁判自然不可能都是专业的，之前还找体育老师帮帮忙，今天上午开会之后，似乎没有哪个体育老师敢出来主哨了，他们只能找来平时踢球的学生帮忙客串。水平肯定不会太好，全看双方自觉，出界啊、犯规啊……都自己喊。
客串的主裁判叼着哨子出现在球场中，大家就知道比赛要开始了。
高二七班的球员们围在一起高喊了三声：“必胜！必胜！必胜！”听起来颇有气势。
“喂，队长。我们喊不喊啊？”高一三班有人看着陈涛。
陈涛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的人，“喊吧，都过来！”他招招手，布挺也跟着跑了上去。
一群人围在一起。
“我们喊什么呢？”
“必胜吧。”
“人家都喊必胜，你也喊，你不是给人家打气吗？”
“那加油？”
“俗！”异口同声。
“这个……我们是冠军好了。”
“太长了反而没有气势……”
“哎呀，随便喊吧！想喊什么喊什么，爱喊什么喊什么！”
“来，我起个头。一、二……”
“加油！”“必胜！”“冠军！”“噢！！”“耶！！”“……三！”“啊——！！”最后这声属于后知后觉的布挺。
场下笑翻了……
任少凯还在揉肚子，苏伟瞪了他一眼：“好了，笑够了没有？人家可要开球了！”
高二七班不少人都紧张的盯着站在球前的臧剑，这可是高手！在所有人心中都这样想着，他会怎么开球呢，自然也成了他们所关心的。
看台上的喧嚣声渐渐下了下来，上课铃随之打响。所有人都在等这铃声结束，因为那意味着比赛即将开始。
“哔！”裁判鼓起腮帮子，吹出了响亮的哨音。
只见臧剑把足球往前一踢，然后直接冲向了前方人群。
高二七班的前锋和中场没有一个人能料到臧剑竟然没有把足球拨给他旁边的搭档，而是选择了一个人带球突破，他们全都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臧剑从身边跑过……
而他的搭档，陈涛也站在中圈，傻愣愣的看着一骑绝尘的臧剑，完全没了反应。
小场之所以叫“小场”就是因为它场地小，虽然臧剑的盘球水平远没有他颠球水平出色，但是凭借他超常的速度和对手呆若木鸡的表现，他很轻松突破到了门前，然后抬脚射门，张利和其他队友一样，对这个球完全没有反应，足球从他身边飞进了球门，他却连一个挥手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来。
高一三班的学生们正准备大肆欢呼，却听到了主裁判尖锐急促的哨音，同时看着他疯了一样挥手跑向高二七班的门前。
“不算不算！进球不算！”裁判大声喊着。
张利带着哭腔大声控诉臧剑的罪行：“裁判！他耍赖皮！哪儿有这样开球的？！”
任少凯刚才还在揉肚子，现在已经趴在草皮上疯狂的捶地了。苏伟头上顶着偌大的黑线，不知道这种局面下他应该做些什么。
场下再次笑翻……
臧剑愣在原地，杨炜不是给他说过么？这种比赛，就是比谁把足球踢进对方球门的次数多，他开场就踢进一个，没有犯规，也没有用手帮忙，怎么不算呢？
你是在耍我吗？主裁判？！
对于足球是非常认真执著的少年臧剑眼看就要对伸出手去抓主裁判的衣领，却听到杨炜的声音。
“阿剑！阿剑！你个笨蛋！”胖子杨炜在场边使劲对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这个在足球上无比骄傲的少年，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杨炜杨师傅的话是一定得听的。他乖乖的跑过去：“怎么了？师傅？”
“靠，别叫我师傅，我丢不起这人！谁教你的开球可以自己直接带球向前跑？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开球之后要把足球拨给你旁边的队友，你自己向前跑，不是让你自己带球向前跑！”杨炜很生气，班里人都知道他杨炜是天才臧剑的师傅，本来指望靠臧剑给自己挣点面子，也好让自己得意一番。没想到比赛刚开始十秒钟，徒弟反而给自己出了天大的丑。听听周围的笑声，他自己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啊，在下忘记了……忘记了……”臧剑低头认错，态度非常诚恳。
“真是的，不愧是布挺那个白痴的弟弟……好了，你现在记住，牢牢记住，当我们球队开球的时候，你就负责把足球踢给你身边的队友，然后自己向前跑，其他都不用管。知道吗？”
“知道，知道！”臧剑使劲点头。
“哈哈！很有趣啊，很有趣！”校长笑得格外开心，而李灵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这就是他在内心无比期盼的妖人臧剑的首次演出吗？刚才自己还得意洋洋的向舅舅推荐来着，说有了你，求知中学的足球队一定能够脱胎换骨，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脸丢大了！
王薇捂着嘴，在拼命的忍笑，到最后她只能把头埋在双腿间，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晋静对着场边的臧剑翻了一个白眼——这样的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布挺和臧剑，这两人什么时候能让她轻松一下，她才会觉得不正常呢。
臧剑的表现让三班的人都觉得很丢人，所以别人在笑，他们却保持了沉默。只有布挺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肆无忌惮的笑，顿时引来一群女生仇恨的目光。
他不在乎这些，笑得很放纵。
“我靠，布挺你还笑？你到底是不是我们三班的人？”有人埋怨着他。
布挺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但是一想到张利那带着哭腔的喊声和任少凯趴在地上捶地的姿势，他就还是忍不住要笑。
“可是……可是真的很好笑！哈哈……哈，我一想到对方的表情就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笑，哈哈！哈哈哈！”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靠，疯了！”
原本一场被大家寄予了厚望的比赛，却几乎变成了喜剧片。这是赛前包括李灵、苏伟在内所没有想到的。而他们对于臧剑的真正实力，恐怕也要重新评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