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谁在彻夜无眠

当沈烈和戚长安从天台下来的时候,大门紧闭,而棠玉却已是没了踪影。卧室内的衣帽间一片狼藉,好些衣服都被翻得七零八落,沈烈略看了看,自己给他买的衣服却大多还在。想想也是,既然今晚大家都撕开了面具,他又得了自己给他的桂和园公寓的钥匙,他自然不必再装,也不会再穿这些不够张扬个性的衣物。

想起唐煜以前的那些装束,沈烈心中更是郁结,正想动手清理这里的混乱,卧室里却传来戚长安夸张的笑声:“哎,沈烈,你快过来瞧嘿!”那惊奇的语气,仿佛发现了宝藏一样。

沈烈面无表情的走出衣帽间,却看到通往阳台的落地移门上,自己为唐煜准备的那款生日蛋糕被整个糊在了玻璃上。在那一大片惨不忍睹的澳大利亚奶油芝士和用委内瑞拉顶级可可做的蛋糕“残骸”上,还被人用手指划出歪歪扭扭的二行诅咒:

生儿子没□

天打五雷轰

……

“尼玛!笑死我了!”戚长安顾不上同情,笑得前合后仰。

而沈烈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自己早忘了那晚的誓言,而他,却还记得。恍惚中,突然又想起那一夜他哭着对自己说:

沈烈……如果你丢下我,我一定恨你一辈子……

这些话,像一柄尖刀,在他的胸口割开了一道深极见骨的伤痕。

见沈烈脸色难看,戚长安摸了摸鼻子,笑声嘎然而止。“喂,我的沈大公子,表酱紫嘛,不过是失恋而已,何况那个小兔崽子根本配不上你好不好!”戚长安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心的建议道:“走,我陪你找一间酒吧喝两杯!”

这个建议不错,在这个心烦意乱的夜晚,他正需要一些酒精的麻醉,来抚慰自己受挫受伤的心情。

然而,走到玄关,他却意外的看到那串被遗忘在玄关柜上的钥匙,甚至那叠转让股份的文件,也没有被带走。心似乎被什么钝物重击了一下,他凝滞的身形僵直在柜前,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再也迈不开一步。

为什么,唐煜走的时候没带走这些东西?仿佛,有什么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被戚长安拉下楼的时候,沈烈心乱如麻。

但戚长安不这么想,没有拿走股份转让函说不定是唐煜这个贪得无厌的小赤佬对遗产的分配不满,这一下撕破了脸,指不定日后还要闹出什么妖蛾子来呢。但还好这小子终于走了,不能再留下来祸害沈烈,这已让他心情大好。但他的好心情在他们来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却一下子**然无存。

只见他那辆黑色的沃尔沃不仅四个轮胎全被割破了,连车前盖上都被人用小刀划了四个清晰无比的大字:

老兔崽子

旁边还雕了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头,突起的肥猪嘴里还活灵活现的叼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细节完美到位,形象栩栩如生,活脱脱就是戚长安平时的模样。

“我操!这一定是小兔崽子干的!”戚长安气歪了嘴,叼在嘴角的烟卷都掉了下来。

看着“老兔崽子”气急败坏的骂小兔崽子,心情十分低落的沈烈都没能忍住笑意,唐煜一直在自己身边扮着乖乖小白兔,今晚可算是亮出了钢牙。

沈烈又过去看了一下自己的车位,却吃惊的发现自己的那辆野马并没有遭到唐煜的毒手摧残。

“看来小兔崽子倒是对你网开一面,难道是余情未了……”戚长安酸溜溜的看着,重重的哼了一声。

“算了,我开车送你回家。”沈烈耸了耸肩,突然没了喝酒的心情。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二点,空****的屋子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寂静和清冷,往日的欢声笑语仿佛和窗外的雪花一起消逝无踪,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沈烈默默的整理着衣帽间,如果他没有记错,为唐煜买的每一件衣服都在这里,只除了他刚来那天穿的一套薄绒的带帽运动衫。仿佛想到了什么,沈烈心中一动,匆匆来到书房,却赫然发现唐煜平素里存下的那些零花钱,甚至钱包手机都统统留在书桌上。

他分明最宝贝自己存下的这些零花钱,每隔两、三天便要来数上一数,而他的钱包里头,也只单单带走了那张存着他工资的银行卡,其他的,甚至连身份证都没有取走!

捏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沈烈开始心神不定,今晚的那些片断,重又在眼前一一闪现。尤其是他被自己掌掴后那惨然的神色……顿时,胸口象被一团重重的石头压住,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本以为给了他所有,就可以收回自己的心,和他断得一干二净,但唐煜留下了所有自己给他的东西这一举动,却又使各种困惑与怀疑纷至沓来,充斥了他的脑海。

唐煜不是利欲熏心吗?那他为什么不带走那串桂和园的钥匙?和自己转让给他的那些股份?难道真的如戚长安所言,他是不满自己的分配,还想要索求更多?但这也完全无法说的通,如果他真的是怀着心机,他完全可以先拿走那些,再和自己继续谈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分文不取的离开。

沈烈的脑中越来越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不太鲜明。

窗外的雪花渐渐密集了起来,乱羽纷纷仿佛要将这片无尽的暗夜妆点成冰寒的素白世界。

这一夜,他躺在**望着落地窗上那二行幼稚的诅咒,彻夜无眠。

下过了雪之后的冬天,一天冷过一天,眨眼已是过了一个多月,而唐煜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沈烈原以为他还会再回来,哪怕是回来跟自己争遗产,这样也好让自己完全死心。但却没有,他甚至也没有在他原来那个圈子里出现过,似乎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失踪了一般,从此,再也没有丝毫音讯。

戚长安曾建议他换门锁,他却连安保密码都没有换过。某些回家的瞬间,甚至会觉得他仿佛就在那里,然而打开房门,留给他的却只有深深的失落。

原来习惯了有他在身边,孤单一人的时候,会是这般的寂寞。

“沈烈,我看你这阵子精神不佳,还是因为工作上的麻烦吗?”

耳边的声音拉回了沈烈神游的思绪,掩饰般的端起面前的热可可喝了一口,他才向坐在对面沙发的海仲廷微笑了一下:“仲廷,多谢你上次帮我拉到的贷款,目前几家新店的项目都很顺利。”

或者,只是他有些累了,又或者,是因为他那原本极其规律的作息时间,因几次失眠而变得有些紊乱的缘故。

“可你还是很不开心。”海仲廷看着他下颌那一片青色的胡茬,眼中滑过一丝波动的情绪。

“沈烈,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男孩小声的问,有些难过的样子。

“怎么会。”沈烈笑着摇了摇头,海仲廷虽只比唐煜大上二三岁,但说话做事都大方得体,又善解人意,从不会让人为难。每次和他喝茶或是吃饭,都会舒服的像是和多年的老友在一起一样。甚至连只见过他两次的戚长安都为他说了不少好话,称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仲廷都要比唐煜好上一百倍。

沈烈自然也知道这孩子对自己的心思,但,他还是谨慎的与之保持着距离。尚未从上一段感情中完全脱身出来的他,还没有可以开始另一段感情的心境与心情。

“那……就是还在为你弟弟的事心烦?”仲廷从戚长安口中,倒是也略知晓了几分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的一些琐事。

“我和他的事已经了结了。”

沈烈眼中的神情瞬间变得冷硬,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低下头翻了翻菜单,随口道:“仲廷,我看这一家餐厅的菜式也很普通嘛,怎么你会特意挑了这间不起眼的小店?”

“和大师一起吃饭就是麻烦。”仲廷顽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菜单,招呼侍应生过来点了几道菜,随即又向他眨了眨眼道:“我知道你吃饭最挑剔餐后的点心,你别看这家餐厅不起眼,点心却是做得极好。最近,在我的朋友圈里竟被推荐了好几次,所以我就带你过来试试。”

“是么。”沈烈淡淡一笑,并不太相信。不过是一间完全没名气的西餐厅罢了,连座位都只有六、七十个,能请得起多好的点心师?

然而,餐前餐后端上来的二道点心,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餐后先送上的一道甜品,是经典中式点心“糖不甩”,这道甜品虽不繁难,却也展示了这间餐厅点心师深厚的功底。只见餐碟中小巧可爱的汤丸粒粒饱满,既无粉粒,也不粘手,在浅金色的糖浆均匀的浇淋下,更是散发出一抹滋润的光泽。而汤丸上撒着的芝麻与花生碎也被翻炒得恰到好处,诱人的香味伴随着柔韧弹牙的汤丸吃在口中,的确是上佳的享受。

甜品之后的最后一道餐点是一碗银耳芙蓉虾,是用银耳、虾仁、杏仁、冬菇、红枣为原料,配上一碟梅花形的五味碟,碟中分别放置了虾酱、糖汁、香醋、川椒、麻油这五种经过精心调制的酱料。用打发的蛋清和捣成肉泥的虾仁揉制而成的虾丸细嫩雪白,吃的时候可以还根据自己的口味佐以梅花碟中的各种调味料。

虾丸柔滑细腻,银耳汤鲜香甘爽,红枣与杏仁既增加了颜色的点缀,又丰富了口感的层次,整道餐点可谓色香味俱全,风味绝佳。

这二道都并不是十分难的点心,但难得的是都呈现了几近完美的水准,便是挑剔如沈烈,也找不出一丝瑕疵。

尤其是那道糖不甩,让他的心中泛起一股微妙的感觉。趁着仲廷去洗手的时候,他叫过一位侍应生,虽然他觉得自己此时要问的事情十分荒唐,但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强烈冲动,急切的问道:“请问,贵餐厅是不是有一位姓唐的点心师?”

这间餐厅很小,服务生也很少,但生意却在这一个月来突然红火了起来,是以餐厅中的每一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那个被从旁的一桌叫过来的侍应生见这一桌并不是要买单,便有些不太耐烦,只随口问道:“哪个唐?”

“唐朝的唐。”

“没有。”那位侍应生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

一种失望的情绪从心底深处不受控制的浮了上来,沈烈暗恼自己竟会产生这样愚蠢的想法。唐煜既然已经离开了自己,也就没了用这一招哄骗自己的需要,又怎么可能再去其他小店做什么点心师!

更令他焦躁的是,明明想要忘了他,斩断与他的过往,但那粒从春末夏初便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的种子,却早已在自己体内枝蔓横生,竟是斩不断、理还乱。

想要忘却,又是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几乎很少人讨论过文中的甜品,是不是描写的不到位?对甜品的描写,大家会嫌啰嗦吗?

ps:谢谢三千狮子、无奇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