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甜第二天才听到白应辰的语音消息。他那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在墨甜听来，总觉得像是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墨甜一个白天都没过好。哪怕上一秒她刚被星罗科技总部大楼的装修闪花眼，下一秒她又开始担心，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会不会被举报给外星先生，导致她的价值数值再度下降……
这种得知个人分数下降给她带来的心灵冲击，不亚于被扣工资。过分的是，一般老板说扣工资就是吓唬吓唬人，她这边却是说退就退，一点余地都没有！
“你们都给我长长脸，”老牛领队时说，“项目做好了，以后分部也能这样！”
大家纷纷给出“OK”手势，墨甜也赶紧挺直了小身板。不能给外星先生降她红条条的机会！
因为总部和两个分部的假期规划基本一致，在她们来总部的时候，总部也有不少员工都出去旅游了，只留下了一部分人加班。比如墨甜的表姐就去了俄罗斯。所以晚上的酒会除了她们和一些从S市分部来的同事，余下几乎都是总部的“留守儿童”，在场最高职位的只是几个主管，三个大老板一个都不会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酒会更像一次联谊，于是墨甜也就没了些积极参与的兴趣。反正在这种聚会里，她向来都是默默做装饰物的，全程坐在角落，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着其他人玩闹，一样的开心。
“Hi，”墨甜吃着吃着，竟然有人坐在了她旁边，手里还捏着一罐没打开的菠萝啤，“小姐姐一个人坐在这不无聊吗？”
墨甜正在往嘴里塞车厘子，听到有人来跟她搭讪，惊得她把整个车厘子都吞了下去。接着在对方毫不掩饰的笑声里，她勉强地摇头：“不无聊，水果挺好吃的。”
对方笑得更欢快了：“小姐姐是哪个分公司的？我是总部的，程序部门。”
“噢，我是N市的。”墨甜粗略打量了对方一番，“你是今年刚入职的吧？”
对方很惊奇：“小姐姐这都看出来了？”
墨甜含蓄地笑而不语，心想看你的发际线也不像资深程序员啊。
话说，程序员不是大部分都属于闷骚宅男吗？面前这位可真自来熟。墨甜一向不是很会应付这种过分热情的人，你来我往两句，对方竟然打开了菠萝啤劝她喝，墨甜立刻警惕起来，笑容礼貌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喝酒的。”
“咳，你别多想啊，我不强行劝酒的，”对方被她的拘谨弄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年刚入职，年前又转了部门，现在看谁都眼生，就随便找人聊两句。”委婉地解释了一下，他继续说，“不过这东西就和饮料差不多，不会喝醉的，再说酒会结束之后，你们有专门的人送回去了，出不了事。”
说完他又把菠萝啤往前递：“喏？”
墨甜默默擦汗，浑身细胞都在抗拒着面前的菠萝啤。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和气地拒绝对方时，她旁边的沙发又陷下去一块。
又坐下人了？墨甜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张地祈祷着后面坐下的这个人和自己无关，同时转身看过去……只修长好看的手率先跃入她的眼帘，拿过了她面前的菠萝啤。
“白……”再看那只手的主人，墨甜舌头都打结了。
“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白应辰喝了一口菠萝啤，唇畔噙着笑容问。
墨甜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发声，最后干脆使劲儿点了两下头。
眼里蔓延开笑意，白应辰从容起身。有他驻足的这一片区域里，似乎都没那么喧闹了。
有认识的人在身边，墨甜也放松了些许，跟着白应辰站起来，她对一旁的程序员笑了笑，客套地说：“抱歉，有事先走了。”
外面的空气明显清新很多。虽然降温了，但墨甜穿了她最厚的衣服，粉色的大衣还披着兔毛小披肩，走在街上一点都不觉得冷。
难得再次和白应辰并肩走在一起，墨甜总想说点什么。可她不大会找话题，想了半天，脱口而出的竟然是：“我一个人出来，会不会不大好？”
白应辰步子一顿，侧身看她，表情带着几分玩味：“没关系，你身边有监护人的。”
墨甜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嘴角忍不住抖了抖，佯装怕冷抬手遮住脸，只剩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在外面到处乱看。
“可是一会儿散场时，老牛要点人头的，我要是走远了……”她小声提醒。
“我和老牛打过招呼，晚点我会送你回去。”白应辰轻松地打消了墨甜的“顾虑”。
墨甜看了看他，收回目光抿唇“嗯”了一声。
在大巴车上，她以为这阵子她和白应辰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来找她。
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是，他来找她，这件事已经让她很开心。
身旁是一条宽广的江河，隔岸有数不尽的花灯。江河与花灯一起延绵着，圈起了一座繁华的城市。相比之下，这一侧的岸边却格外的宁静，静得仿佛能听到每一个脚步声。而两个人的心跳声，也那么清晰。
“明天，你有安排吗？”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白应辰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句。
他的步子停了下来，墨甜也就跟着停了下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住脚的，可当白应辰转身，两人之间却明显的隔了很远一段距离。
墨甜也发现了。低头看看自己小巧的脚尖，她有些沮丧地笑笑：“有的。公司带我们体验年展会嘛。”
“你要去？”
本来是要去的，可被白应辰一问，墨甜忽然有点不确定了：“嗯……我……”
白应辰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明天的年展会，晚场要比日场有趣许多。”
“啊，是吗？”
“嗯。”面对墨甜的迟疑，白应辰要笃定许多。他将双手插进口袋，语气自然地说，“一罗特意让你们去日场，就是为了先让你们把部分玩法率先检……喀喀，体验一遍。之后他会发放观影券和电玩券支开工作人员，以保证晚场里正常游客的比例。”
廖老板你知不知道你兄弟在一本正经地拆你的台啊？
而且这台颇有没拆完的架势，白应辰稍加思索之后，继续说道：“以一罗的为人，我不建议你落入他的圈套。”
墨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大胆地问：“白总你这么说廖总真的好吗？”
白应辰一脸坦然：“据实说话，并无不妥。”但在这话完之后，两人对视两秒，就连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墨甜背过手，继续之前的话题：“那您对于明天，是有其他建议吗？”
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握成了拳，白应辰咳了咳，说：“我的建议是，明天白天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去天文馆？作为回礼，我带你去年展会的晚场。”
回礼？墨甜似懂非懂地挑了挑眉，按照她自己的理解方式想了想，她说：“只要廖总不会怪我破坏了游客比例，我个人当然很愿意。”
双拳渐渐舒展开，白应辰轻笑，意简言赅地说：“他没这个资格。”
墨甜瞬间懂了同事们进老板办公室的感受。
这样平静地说出“没资格”，果然要比用严厉表情说出时，给人的冲击要大得多……要不是她相对了解这位外星先生，恐怕脑内早已把他定义成了危险分子吧……虽然一开始她就是这么定义他的。
想到之前那些乌龙，墨甜莫名又有些想笑。嘴角弯了弯，她问：“那明天几点，在哪见面？”
白应辰：“上午十点，我在酒店大厅等你。”
“好，那就这么定了吧。”墨甜说完，当场在手机里订了个闹钟，“十点走，我就多睡会儿。”
白应辰没有异议。
再往前走没多久，就是一条宽敞的马路。可能是因为这块比较偏僻，来回的车辆并不多，白应辰站在路边说：“一起坐车回去吧，现在走能赶在老牛他们之前回去。”
顿了顿，他补充：“还有，当时的光线有点昏暗，那个人并没认出我，老牛也不会把事情说出去，所以你回去之后，可以用个合适的理由盖过这件事。”
墨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的小插曲。他们两个悄无声息地离开酒会后，“那个人”几乎都被她忘光了。现在被白应辰提起，墨甜才想起他们这样贸然出来肯定是要做一番解释的。
“那我就说身体不舒服，先回酒店了嘛，这个理由还可以用到明天。”墨甜毫无压力地说。
白应辰点点头：“可以。”
冷风刮过，将他大衣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白应辰向前一步，准备拦下即将驶来的出租车。墨甜在他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身姿，抿了抿唇。
“外星先生，”她轻声呢喃，“你一定是因为一个人太无聊才叫上我的吧？”
声音顷刻被风吹散，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白应辰面前。白应辰回过身作出“请”的姿势：“上车吧。”
墨甜莞尔回答：“好。”
一路再也无言，只有抵达酒店门口，墨甜才争着付了车费。白应辰没有阻止，目送她上了楼，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着十几个未接电话以及一条写着“说好的来喝酒呢”的消息，后面还接着一个火冒三丈的表情，白应辰轻轻一叹，挂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在廖一罗狂风暴雨的责问到来之前，他轻描淡写地先开了口：“以后无用的聚会，就不用叫我了。”
电话里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廖一罗轻微颤抖的声音：“这么早就开始了？”
“不早了，先给你时间慢慢适应。”白应辰说，“还剩八个月，我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嘁，你个冷血的人！”廖一罗佯怒，“有什么事情能比陪你唯一的兄弟喝酒更重要啊！”
“嗯……”白应辰沉吟片刻，才给出答案，“可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重色轻友？”
廖一罗：“……”
才小酌一口的廖老板拿起酒瓶认真看了看度数，一阵沉默后，他开口问道：“墨小姐？”
“是。”白应辰没打算隐瞒。
“可以呀你，”廖一罗一连哼笑几声，“你已经表白了？”
“还没有。”
廖太太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炸虾。随手把盘子放在桌上，她问：“老白接电话了？”
“是啊，一会老孙他们过来，只能我一个人应付了。”廖一罗幽怨地拿起打火机，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老白。”他狠狠吸了口烟，皱眉吐出烟圈，“你玩真的？”
冬夜的风愈发喧嚣。白应辰站在酒店楼外的雕花铁门旁，仰头看着墨甜的屋子亮起了灯。有人拉起厚重的门帘，透过落地窗往下望。又在看到他时，缓缓抬起手晃了晃。
女生淡粉的唇瓣，紧紧绷着即将收不住的笑意。
白应辰垂下眼帘，转身走出大门，孤身漫步在清冷的甬路上。
“虽然很迷茫，但我知道我不是在玩。”
“我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所谓的喜欢。但是，你能理解吗？那种不知道是从哪个午后、傍晚或者清晨开始，我突然期待着能见到她的心情。”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猛然发现，她在我眼里，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
……
廖一罗的语气，从未如此语重心长：“老白，我和你分析过的，你那些同胞最后没有回到你母星的原因，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
“那你还记得Mr陈的死因？”
“记得。”白应辰冷了声音，“你说怕我铸成大错，就给他安排了个牡丹花下死。”
“哈哈哈……”廖一罗的声音回**在阳台，只是笑声一收，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但是老白，你不是笔下虚构的人物，他死了我能给他机会，你……”
声音蓦然顿住，廖一罗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白应辰轻笑：“我不是他，我比他理智。墨甜也不是她，墨甜比她勇猛。”
廖一罗被呛到了。迎着自家老婆不悦的拍门声，他掐掉烟，对着客厅里的人笑了笑，转头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勇猛？老白你们咋回事？不是，你们不是还没确定关系吗？”
虽然“勇敢”“坚强”等词形容起来可能更恰当，但是白应辰莫名就觉得，“勇猛”这个词更合适墨甜。可能是恶趣味吧，他连解释都不想解释：“总之这段时间，公司有什么变动你及时通知我。在我离开之前，我能做的都会尽量做好。以及Hear U转到你名下后，记得对墨甜免费开放。”
廖一罗皱眉：“你这就开始交代遗产了？”
白应辰没有否认：“我的资产不多，当然早交代早省心。”
这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心疼，难为了Hear U运营那么久，店员都不知道老板就是他这个经常带人去谈生意的客人。从头到尾他都表现的像个局外人一样。
廖一罗气结，奈何吐槽的话还憋在喉咙里，白应辰就借由忙碌把电话挂断了。
“这是怎么了？”看着自家老公憋屈的模样，廖太太担忧地问，“你和老白在电话里吵架了？”
“没吵，我一个人生闷气！”廖一罗有苦说不出，想想又更气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公司的事！他就把我电话挂了！”
廖太太察觉出不对劲：“你们都聊什么了，说了这么久都没聊公司的事？”
生怕太太误会到奇怪的地方，廖一罗纠结了一下，接着重重叹了口气。
“老白他……明年打算辞职，转行出国了。”
B市的一月要比N市稍稍冷上一些。但好在近来都是晴天，微风也不算刺骨。墨甜在窗帘的缝隙里目送同事们出了酒店大门，立刻翻开行李箱子倒腾起来。
倒腾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又跑去把手机的闹钟关了。
本来计划是多睡一会儿的，可是想到今天的行程，她就再也没有睡觉的心思了。翻出化妆包看了看，墨甜给萌萌弹了个视频邀请。
“怎么啦小甜甜？”萌萌显然早就起了，正蓬头垢面地端着一本书嚼牛肉干。
墨甜端着脸问她：“你看我今天适合化什么妆？”
“怎么，你今天出去玩啊？”
墨甜沉默了一下，而后郑重地说：“我今天去星罗年展会。”
“哇！”萌萌猛一拍桌，比她还要郑重，“马上给你安排！”
墨甜对妆容没什么研究，但好在会有样学样。萌萌给她发了例图，她就照着化，全程还能听见萌萌在旁边唠叨：“甜甜你千万别给老娘丢脸，你可是拿着老娘的账号去的，中奖了你想吃啥老娘请啥，再不济也给我掏一袋子周边回来知道吗？”
“知道啦，你都要成复读机了。”墨甜对着镜子检查了几遍，回到镜头前问，“你快回家了吧？”
“明天早上的车，”萌萌叉腰，“记得周边一定要给我带到啊！”
“行行行，拿到就寄你家去。”墨甜连连点头，“那我准备出发了！”说罢挂断了视频。
没有了杂声的世界尤为安静。墨甜关掉房间灯，拉开窗帘，阳光透过厚重的玻璃洒在她身上，温暖得让她禁不住背靠玻璃坐在了木质地板上。
手机显示现在时间为九点三十分。墨甜开启密码锁，划到相册一栏，在成堆的照片里翻找起来，最后落在其中一张上，点开，放大。
白应辰的身姿赫然出现在眼前。
纵使站在一众领导者的群体里，所有人都西装笔挺，他仍瞩目得让她眼前一亮。
有人说，星罗的两位青年才俊中，廖一罗锋芒毕露、光辉耀眼，有如一把锋锐的利刃；而白应辰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他如一块温润的玉石，一看便知其温和内敛、儒雅博学。
幕后运筹帷幄的策士，往往更加令人不敢小觑。
“星罗有这两位在，未来不可限量啊。”昨天一同参观星罗总部的一位业内人士这样感慨。
墨甜对这个观点同意至极，现在又有点后悔，当时怎么不多拍几张领导路过时的照片。白应辰一向低调，这样被人簇拥着如众星捧月一样走来的画面实在不多见。
“醒了？”
忽然收到白应辰的消息，墨甜一个激灵，回复问他：“你怎么知道？”
“向后看。”
墨甜随着白应辰的指示向后转身，果然一眼就看到白应辰如昨夜那般站在楼下，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物袋子。
“要下来吃早饭吗？”他低头给她发消息。
“要！”
说完才想起他已经不会听到。墨甜猛地点了两下头，转身往楼下跑。
过了早饭时间，饭厅里空****的，就只有墨甜和白应辰两个人。白应辰展开包装袋，先取出了两罐热牛奶，说：“为了避免选择困难症，主食我只买了奶黄包。按照食量，我比你多两个。”说完他又把其中一个独立纸袋放在了墨甜眼前。
墨甜不可思议地看着里面三个不大不小的奶黄包：“您连我能吃几个都看得出来？”
白应辰淡淡一笑：“趁热吃。”
墨甜赶紧照做，咬口奶黄包又看向身后的饭厅大门问：“被同事看到会不会不大好？”
“不会，如果附近有他们的声音，我会注意到。”
墨甜沉默了一下，在默默吞掉了一个包子后，幽幽低语：“白总，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样，会不会有些奇怪？”
老板和小员工，如此和谐地一起吃早餐……真是太不和谐了。
说完没听到白应辰的回答，墨甜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干脆豁出去地低下头说：“其实，其实我是真的觉得奇怪，我们俩……我和您怎么突然就……”突然就可以一起吃早餐，突然就可以一起走在夜晚的江边，突然还要去看天文馆和年展会……
白应辰沉默片刻，问她：“你讨厌这样？”
墨甜心跳一突，连忙否认：“不讨厌啊。”
白应辰看了看墨甜，接着低低地笑起来：“既然是你情我愿，一起吃个早餐怎么了？”
对哦，不就是一起吃个早餐嘛，好歹也一起工作那么久了，她在瞎想什么……墨甜被那笑声惹得耳尖滚烫，埋头猛吃，试图压下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跳。
一定是她做贼心虚！外星先生只是在抓壮丁而已吧！除了已婚的廖老板，他就只剩她这个对他有一定了解的人，他一个人无聊想找她陪着去天文馆，还要回礼带她去年展会的晚场，人家外星先生孤身一人在地球也很不容易。
再说，这不正好随了她的心意吗？能在外星先生离开之前，和他多创造出一些回忆，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啊！她怎么还过惯了苦日子，忽然不习惯幸福新生活了？
“墨甜。”
“墨小姐？”
猛地被唤回意识，墨甜抬脸：“哈？”
已经用完早餐的白先生看了眼腕表，带着笑容温声催促：“我们得在五分钟内，B组组长回来取东西之前出发。所以，请快点吃掉你的奶黄饼。”
奶黄……饼？这才发觉手里的奶黄包在不经意间被她按成了饼，墨甜蓦地狼吞虎咽起来。
“好啦，我吃完了。”不过十秒钟，墨甜便一手拎起包包，一手攥着牛奶瓶，“我们走吧！”
白应辰却没有动：“你先把牛奶喝完。”
墨甜担心：“可是我们出去等车还要时间。”
“时间够的。”白应辰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催促，“其实被看到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你情我愿的。”
墨甜正咕嘟咕嘟地吞着牛奶，结果猛地听见一些暧昧的字眼，她差点呛到：“您刚说什么？”
白应辰抽出一张纸巾递上去，淡淡一笑：“没什么。”
一刻钟后，地铁站里，墨甜终于放弃纠结她刚是不是听错了这件事。她现在更在意，白应辰竟然会带着她坐地铁去天文馆。
倒不是她自己如何，而是她之前一直想象不到，白应辰这样的人，也会站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抬头看着站牌上的红灯亮起又熄灭，并且时不时看她一眼，好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被人群挤到哪里去。
墨甜有点后悔，今天应该穿双小高跟出门的，免得她被淹没在人群时，白应辰连她的头顶都看不到。
“白……”人潮拥挤的地铁里，“总”字实在叫不出口。墨甜干脆伸手拉了拉旁边白应辰的衣袖。
“你那边，也有地铁吗？”她好奇地问。
白应辰将目光收回，落在她脸上：“没有。”
顿了顿，他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说：“那边的地底并不适合穿行，最常见的技术类似这里的磁悬浮。”
温热的呼吸擦着她的耳尖过去，墨甜顿时紧张地往后靠了靠。
“……噢。”声线微微颤抖的回答钻出齿缝，墨甜转身想要扶住后面的栏杆。然而因为她的小步后退，导致后面背对她的人被轻轻撞了一下。
那人不满地用力向后杵了一下胳膊，导致墨甜刚回头，一个壮硕的手肘就直愣愣地冲她撞了过来！电光石火之间，一只大手圈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带，按在自己的身上。
那个手肘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对方大汉没碰到人，还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结果看到一个海拔不到他肩膀的小姑娘被人牢牢箍在怀里，一脸惊到了的模样，而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满眼平静与漠然的男人。
大汉暗暗嘟囔了一句什么，接着转回了头。
“小心点。”白应辰低语。
墨甜轻轻点点头。然后有如挂件一样，就这么被他按在怀里，一直护到人群陆陆续续下车。座位空出来，墨甜自动就被放开了。脚步虚浮地坐在长椅上时，墨甜的后背已经起了一层汗。
“很热？”白应辰坐在她身边问。
墨甜向他的反方向移了移：“……是很热。”
白应辰说：“还有一站就出去了。”
墨甜早就口干舌燥，干脆只点头，连话都不说了。
白应辰倒是神色如常。不过他瞄一眼墨甜，还是松了松自己的领口，稍稍坐远了些：“确实很热。”
墨甜还是点头，目光移到他松领口的动作上，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弹去了反方向，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白应辰也是这时才淡淡舒出一口气，微拢成拳的手划至心口，又飞快放在了膝盖上。好在墨甜刚刚足够紧张，才没发觉他异于以往的心跳。
不过，她会不会讨厌他刚才那样，似乎有点逾矩的动作？有些苦恼地皱了眉，白应辰侧头向墨甜：“刚才人多的时候……”
墨甜已经连吞了几下口水，险些被口水呛着，她急忙接话：“刚才真是谢谢您，不然我差点就被打到了。”
白应辰：“……”
墨甜见他表情渐渐凝固，生怕自己道谢还不到位，赶紧又虔诚地双手合十道：“一会儿到饮品店里您随便点！”
沉默。
白应辰无奈又好笑地收回视线：“客气了。”
气氛完全僵住。
墨甜满意了。她将双手攥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看着对面车窗倒映出的脸色红红的自己，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和白应辰好像也认识蛮久了。
久到他刚刚开口的时候，她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冲动，一种想要对他说“外星先生，我喜欢上你了”的冲动。
可他是外星先生啊。他们两个来自不同的星球，他们之间所横亘的距离，她根本无法想象。
低迷的气氛最终被留在了地铁里。
毕竟是第一次约，喀喀，一起出来玩，当然要好好玩一场。墨甜走出地铁站，重新振作了起来。白应辰则是微笑着随她来去，先被她拉到了奶茶店。
他们好像是赶上了某个学校举办活动，天文馆异常热闹，中学生们三两成群地在门外等着，其中不乏单独的男女一起。墨甜等奶茶时，身边就有一个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小女生指着立牌对身边的男生说：“我要喝这个。”
“凉的？”男生的脸板了起来，“喝什么凉的，喝热的！”
女生不情愿地哼唧：“天文馆里有空调！”
男生磨不过她，连着说了几个“行”，点了女生想要的，接着自己点了一杯热饮：“觉得冷跟我说，我跟你换。”
墨甜弯了弯嘴角，向侧面一步，离白应辰近了点，小声说：“年轻真好。”
“你也想这样？”白应辰很直接地敲了敲窗口，“麻烦我那杯加冰。”
墨甜：“你干什么？”
白应辰：“热了和我换。”
墨甜：“……”
白应辰笑得温和极了：“鉴于墨小姐也很年轻，我认为该有的待遇还是要有。”
墨甜默默捂住了脸：“谢谢……”
直到两人各捧一杯奶茶离开，墨甜还能听到女生艳羡的声音：“刚刚那个大叔太好看了吧！”
她身边的男生就很不开心了：“好看有什么用，一看就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感觉到身边的人脚步顿了一下。墨甜一阵发毛，指着天文馆说：“我们先进去吧，这些学生好像要去检票了。”
白应辰拿出皮夹：“好。”
墨甜看了眼他的皮夹，以为他要买票，赶紧自己也打开包包。结果他拿出的竟然是两张入场券！他还似笑非笑地说：“票是公司发的，你不用每次消费都想着包养我。”
墨甜捂脸：“……哦。”
咱能别提包养了吗……
墨甜的老家离N市有近十二个小时的车程，比N市到B市还要远。虽然是个不大出名的小地方，但是每次从家到学校，她都能路过很多名山大川，或者繁华瑰丽的都市，只是从来都没停下脚去看一看。
她活这二十几年，也只逛过老家那里的省会，以及N市的一小部分。
来到B市，她感叹B市的发达。进入天文馆，她感叹宇宙的浩渺。但是只有看着身边的人，她才发自内心的悲哀，自己的眼界多么狭小。
“按照这些模型的距离来计算，大概——”
应墨甜的要求，白应辰正在暂时无人的太阳系展区描绘他的故乡。视线在模型之间来回，他让墨甜站在了地球的位置。
“地球姑娘在这里的时候，”他刻意压低声音，转身向墨甜的斜前方大步迈进，将到窗边才停下，回身微笑，“我在这里。”
在他们之间，可以衔接无数个太阳系。
在他们之后进入展馆的中学生们，正被老师领着一项项参观，时不时发出各种提问和惊叹。而墨甜就像白应辰的学生一样，听他讲述着这个场馆里没有的东西。
“B市的天文馆，我很久前和一罗，以及他的家人来过一次。”白应辰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有意避着周围的人说，“在国外的时候，我也经常去天文馆，不过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顿了顿，他微笑说：“毕竟这个宇宙里，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独特的发展路线和存在价值。比如来到这里之前，我认为探索宇宙是我的责任。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发现，探索其实是我的兴趣。地球赋予了我情感，使我更像一个高等生物。”
人都是护短的。在外省听不得自己家乡不好，在外国听不得自己国家不好。原本听到白应辰说地球对宇宙的探索不够远，墨甜还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但在听到后面的内容，墨甜释然了。
“所以你们都在忙着搞科研，那，繁衍后代又是怎么样的呢？”墨同学燥着脸提问。
白老师一脸“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表情看着她，墨同学更燥了。她敢肯定廖老板也问过这个问题，而且一定是很早就问过！
白应辰瞧着她不好意思的模样，随手把空掉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又向墨甜伸出手。
“什么？”
“手给我。”
墨甜迟疑了下，接着缓缓伸出手，搭在白应辰的手掌上。有些泛凉的手被宽厚温热的大掌轻轻包裹住，墨甜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稍一抬眼便与白应辰四目相对。
须臾，白应辰松开手说：“已经可以了，不过繁衍周期稍长，大概要三千星时。”
墨甜茫然地眨了眨眼，接着回味过来他话里的内容，她的表情变了。
白应辰蓦地忍俊不禁，解释道：“这只是在演示，没有实际效果的，不用担心。”
“你……！”墨甜生无可恋地举起包包砸在白应辰胸膛上，耳垂红得快要滴血。
她好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尤其是在得知，外星先生的母星的确是用类似握手的方式传递基因后，她甚至不能指责对方是在骚扰。
自找的，都是她自找的！果然生物学的知识不能随便问！
尽管出发点很正经，善良的外星先生还是对这次略微不适当的讲解表达了歉意。具体落实为，墨甜的午饭有着落了。
直到在料理店落座，墨甜还是没能从羞臊里走出来，点菜都是用指头示意的，再由外星先生确认后报出。
标准的午餐时间，整个商场都十分热闹且哄乱，只有这一处角落格外安静。
“墨甜。”
墨甜已经默默地往嘴里塞了不少东西，心情也缓和了不少。听到白应辰的声音，墨甜安静地抬起头，只是想到刚才的状况，眼神下意识地有些闪躲。
白应辰把墨甜的一切反应都收在了眼底。
“对不起，”他说，“我刚刚，可能该用更含蓄的方法把事情讲给你听。”
墨甜张了张嘴，半晌才清了一下嗓，微微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应辰叩在桌面的手轻轻握成了拳：“那你记得，不开心了要和我说。”
其实道歉的话，白应辰在天文馆就已经说过了，墨甜在心底也没有责怪他，更多还是怪自己既敏感又不争气。怪自己把所有的懦弱和胆怯都用在了他身上，平白无故给他加了很多压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明明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其实……”
胸腔躁动着剧烈的不安，有些情绪在她的努力遮掩下，仍在汹涌地向外四溢着。墨甜放下筷子。双手在身前交叉握紧，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有一点在意，外星先生，你在你的家乡，有没有细胞融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