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龟壳,心里有底了。

来到了村口,陈二狗正叼着烟招呼大伙儿上车,有几个人已经上车占好了位置,大包小包的,把空间堵的满满当当。

“还能挤得下人不?”老村长陈金宝问道。

“上不得嘞,下脚的地都莫有了。”

“二狗,麻溜儿走啦,趁着日头起来了,赶紧的吧。”

车上的人催促了起来。

陈二狗蹲在地上呼哧抽了一气,弹飞烟屁股站起身吆喝了一嗓子:“大伙儿坐稳,发车喽。”

我连忙一把拉住他:“二狗,捎我一个。”

“一边去,别瞎几把捣乱。”陈二狗板着脸,喝骂道。

“有坐也没你老陈家的份,二狗别搭理他。”

“长生,你还要不要点脸了,自家闯的祸心里没数吗?要走,你们老陈家也得是最后一个。”

村里人都认为是我睡了赵美芝引来的灾祸,对我自然没个好声气,风言冷语各种碎叨。

我只当没听见,探头往车里瞅了一眼。

玛德,福生果然在。

这货跟没事人一样缩在最里边的角落,不吭不哈的闭着眼打瞌睡。

麻烦了!

福生昨儿上半宿就被人害死了,我又灭了他的鬼魂,现在坐在车里的又是谁?

行尸?

还是有别的鬼怪控制了他的身体?

“七爷,你帮说个话,我爷爷让帮忙去镇上找吴瞎子,正好我和福生搭个伴。”我对老村长道。

陈金宝上前头去跟二狗打招呼。

哪晓得车上又有人鬼喊鬼叫:“莫听他的,这小子就是个灾星,他要跟车指不定引来什么厉害的东西呢。”

“二狗,让他滚,他要去,大伙儿都下车。”

说话的人缩在车里边,身上裹着厚厚的绿色军棉服,一头油腻腻的齐肩背头乱发,说话尖声尖气,刺耳的紧。

这是周家的老二,周武生,外号周疤子。

以前据说在外边砖厂上班,掉人家窑里,整张脸齐脖子全给烧了,皮肉白的红的黑的皱巴在一块,鼻子剩半边,瓢嘴,右边眼睛全烧糊了,左眼剩绿豆大点的孔,透着漆黑的光点,勉强能视物。

这货与村里的陈赖子号称二怪。

陈赖子疯了,时不时吓唬人。

周疤子呢,一年四季披着件绿军大衣,身上馊臭馊臭的,见了人也不说话,独拉独往,古怪的紧。

不过,他吹的一手好唢呐,瓢嘴一口气吹半晌都不带换的,而且村里人都说疤子命硬,谁家办白事,多会请他去帮个场。

仔细一想,虽然在同一个村,但我感觉好几年没见着这人了,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就他说的这俩句话,估摸着在我印象中是最多的了。

周、陈两家有仇,他咒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周疤子这一起哄,车上的人就更叽歪了,横竖不让我上车。

“都吵吵啥呢,你们占人麻爷好处的时候,咋不开腔了。再说了,长生是去镇上找人帮场,你们没亲没故吗?”

“你们是走了,你们娘老子、媳妇、孩子就不管了嘛?”

“长生,上车,哪个敢扯皮,老子大嘴巴子抽他。”

陈金宝不爽了,指着车上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老村长威望很高,村里不少五保户、贫困户还指望他发补助金呢,哪个敢得罪他,一个个的全闭上了嘴。

我趁着这机会爬上了小六轮。

“二狗,发车。”陈金宝挥手喊道。

陈二狗瞪了我一眼,发车往村外开去。

哒哒!

小六轮沿着村道,往外开去。

大中午的,村里阴气稍微散了一些,但依旧是昏黄迷蒙,陈二狗打了车灯,能照度依旧有限,车速基本也就二三十码的往前蹭。

村道左侧靠山体,右侧是百十米高的大悬崖,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

我想到昨晚,福生说山体崩塌,车上的人全死了。

他那会儿是鬼,虽然鬼话未必可信,但或许这是背后黑手,又或者那会杜家姑娘早已谋划好的呢?

想到这,我悄摸摸的往福生望去。

他斜靠在车壁上,一动不动似乎睡的很死,我在其他村民的白眼中,硬挤了过去,同时暗暗摸了一下手中的龟壳。

这枚龟壳对阴邪之气有很强的感应,我试了试,很奇怪,龟壳上并没有凝结出水气。

看来福生并没有其他的邪灵附体,那么很可能是被人赶上来的。

又或者,鬼并不在这车厢内。

“福生,听说你舅在镇上……”

我故意找了个话茬子,扒拉福生的肩膀。

福生的肩膀很硬,脖子下边还有一块块的斑痕,是尸斑。

这车上没有鬼,又或者这只鬼很厉害,龟壳根本探查不出来。

“福生!”

我准备一把放倒福生,让大伙知道车上多了一个死人。

“你干嘛呢,人家在睡觉,你左扒拉右扒拉的,搞什么名堂。”周疤子一把扣住了我的手,冷冷问道。

我是有把子力气的,哪曾想这瘦的跟猴的家伙,力气竟大的惊人。

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挣脱开来。

我揉着手腕,死死盯着周疤子那张狰狞、丑陋的脸,他与我对视着,那绿豆大的瞳孔里,光芒阴森的吓人。

“那……那是谁?”

我突然面色一变,看向一旁。

周疤子下意识的跟着往旁边一瞅,趁着这机会,我一脚踢翻了福生。

噗通!

福生头一歪,软趴趴的倒了下来。

我就还不信,大伙儿眼都是瞎的,这都看不出来。

“大伙儿,福生……”

我刚要喊福生已经死了,这车有问题,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气氛有些不对劲。

车斗里边太安静了,除了山间野鸟哀鸣与呼呼的风声,大伙儿似乎有那么一阵,连个响都不带有的。

不对!

要知道上车前,他们还一个个叽叽歪歪的,这会儿咋没声了呢。

我慢慢的转过头,看着乡亲们那一张张冰冷、无神的面孔,然后目光一点点的往下移去,在那些被我大意忽略,藏在大包小包间的脚丫子印入了眼帘。

他们每个人的脚上,竟然都穿着一双血红色的绣花鞋!

是李胡子穿的同款。

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在弥漫,我一摸龟壳,上面透着一层浓密的水渍,这是阴邪大盛之兆。

我瞬间如同跌入了地狱,浑身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

车斗里全是鬼!

阴气太盛,阴阳失衡,鬼居然敢在正午直接出来作祟,他们叽歪,其实是在麻痹我。

我已经掉入了鬼窝。

该死!

我暗吸了一口气,得益于昨晚的杀鬼经历,我不至于慌的失去了分寸。

这车内至少还有活人。

周疤子、陈二狗!

关键周疤子是周家人,他这般护着福生,搞不好就是杜春娥的帮凶。

不过,是不是,我可以看看这人。

周疤子正盯着福生软在一旁的尸体发呆,我给他使了个眼神。

他顺着我的目光往那些人看去,瞬间那绿豆般的眸子内,只剩下无尽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