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午后阳光格外明媚。

卢虞所居住的长秋殿格外宁静,惟有些许沉重的呼吸。

此刻正是午睡时间。

对于成人而言是这样的,但对于小孩子来说……

睡个屁,起来嗨!

刘炎牵着一条毛茸茸的大狗从外面哒哒哒哒的跑了进来。

或者说,是他被那条大狗拽着跑。

毕竟这条狗是刘盈从北海的土著那里弄来的雪橇犬,上百年的选育让它们对于拖拽重物奔跑已经深入骨髓。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刘炎从外面跑进来之后,松开狗绳,如同使用水溅跃的鲤鱼王一般,啪的一声将自己摔在了房间内松软宽敞的大**。

下一秒钟,睡梦中的卢虞受到惊吓,嗷的一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但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四周。

许是感受到了几分杀气,那条毛茸茸的大狗扭头就跑。

毕竟在它们的老家生活着一种地球上最美丽,但也最致命的掠食动物。

西伯利亚金渐层……

嗯,东北虎。

但东北虎,哪里比得过母老虎凶残,尤其是一头即将发飙的母老虎!

卢虞喘着粗气,微微有些规模的胸口上下起伏,内心中不断闪现又消失着一句话。

虎毒不食子!

“母后……嘻嘻!”刘炎满脸谄媚,试图唤醒卢虞的母爱。

下一秒钟,长秋殿中传出了小男孩那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哭喊……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卢虞瞪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刘炎,问道:“说,今后还淘不淘气了?”

刘炎只是满脸哭唧唧的哽咽,说不出话,委屈巴巴的点头。

嗯,他装的。

卢虞说到底也是他亲妈,而小男孩又皮实的很,屁股上挨上几巴掌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君子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那个新来的太子洗马给他讲过,所以他自然要保持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免得再惹卢虞生气,那时候打他的就不是巴掌,而是藤条了!

藤条打人有多疼他是见过的,铁骨铮铮如他姑姑这般的奇女子,也在他大母的藤条下鬼哭狼嚎,转着圈边跑边求饶!

而小孩子那准到不行的直觉告诉他,刘乐不是装的,是真的被藤条打的嗷嗷叫!

所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挤出两大包眼泪,满脸委屈的看着卢虞。

可惜的是,这招对卢虞无效!

无他,同样的招数,卢虞不知道对虞姬用过多少次了……

卢虞看破不说破,只是板着脸:“大中午不睡觉,到我这里捣乱?你要想玩,为何不去找刘武?对了,还有你最近很喜欢,也想让她当你太子妃的刘野儿!”

“我没有!”

刘炎大吼一声,涨红着脸:“野儿是妹妹,不能当太子妃!”

嗯,刘野儿的母亲是安茗茗,就是那个塞琉古公主,安茗茗作为塞琉古和大汉联姻的纽带,时常能收到她哥哥塞琉古国王送来的礼物,再加上安茗茗属于是远嫁而来,重要的是又生了刘野儿芭比娃娃一样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因此不仅是宫妃的俸禄比正常规定要高,而且还有额外的赏赐。

自然而然的,刘野儿的零用钱也多的很,玩具堆成山!

也因此,刘炎从刘野儿手中骗玩具的时候,又用了相同的伎俩……

不过他始终不承认……

卢虞报复成功,内心满是舒爽:“好好好,你没有,是母后听错了行了吧!”

刘炎用力哼了一声,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卢虞,决心再也不和她好了!

卢虞此刻已经困意全无,叹息一声,摸了摸刘炎脑袋:“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咱们玩什么?”

“骑大马!”刘炎转过头,目光炯炯:“我要骑大马!”

嗯,大马不是马,而是人,被骑的人就Orz这样,然后他骑上去……

往常Orz的人多是刘邦,偶尔是刘盈,但此刻刘邦和刘盈都不在宫中,刘炎就将骑大马的主意打到了卢虞身上……

但卢虞哪惯他这毛病,啪的一巴掌将他的脑袋抽了回去:“你还是转过去吧,越发跟你父皇长得一样了,看着你就烦!”

刘炎:“……”

下一秒钟,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长秋殿。

只见他在怀里左摸摸右摸摸,终于摸出来一封皱巴巴的信笺:“母后,父皇给你的信!”

卢虞一把抓过,正要拆开看看,却突然矜持了起来,将信放到一边,准备等下再看。

而且她此刻内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要去找刘盈玩!

至于是哪种玩法,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毕竟刘盈这么多天不在宫中,欠下了她不知道多少公粮!

自然,应当补上!

但不是现在。

这几天长安城会有乱子,她这个手握部分兵权的皇后不能轻易离开长乐宫,需要和未央宫的吕雉一起,为家里的男人守住这座长安城!

想着想着,卢虞胸中顿时充满了使命感,她边拆信,下意识问道:“你父皇的信为何会在你手中?”

刘炎愣住,旋即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只是因为嘴里少了一颗牙而显得有些滑稽……

“我从尚书丞那里偷偷拿走的!嗯,还有许姨和窦姨的没有送过去!”

“本太子去也!”

他说完,从**一跃而下,准备开溜。

但下一秒钟,他盯着脚下的床铺,皱着眉头,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接着,他又蹦了一下,发现自己莫名又回到了原地。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肋下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就在他准备蹦第三次的时候,他的头顶,突然响起了一道他很熟悉的咬牙切齿声。

“偷偷拿走的?”

于是,长秋殿中再度响起了小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只是这一次格外凄凉,不像是演的。

……

衡山郡。

邾【zhū】县(今湖北省武汉市新洲区邾城)。

刘盈戴着藤条编织的安全帽,双手背在身后,宛如一个老干部那样走在轰轰隆隆的工厂里。

在他身后,张不疑瞪大眼睛左看右看,满脸不可置信。

“这、这么大?”

“如此规模,产的钢要用到什么年月啊!”

刘邦几人也是如此神情。

毕竟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规模庞大的钢铁厂,而刚刚他们乘坐的是厂区内部通勤火车,同行者至少有七八百人!

而这,仅是一个车间的班次!

若是把同期在这里工作的工人全算上,只怕有上万人!

重要的是,大工厂生产时代的生产线昼夜不停,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参与生产,因此这间钢铁厂的全部工人加起来,至少也要有三四万人之多!

如果再算上工人家属,总人口甚至要超过一个大县!

因此,刘邦等人的震惊可想而知。

毕竟关中寸土寸金,没有那么多的地方修如此规模的钢铁厂……

嗯,其实是刘盈嫌弃钢铁厂排污太过严重,所以把包括钢铁厂在内的重污染行业全部迁到了外地……

首善之都,都这样。

在刘邦等人如乡巴佬进城般左顾右盼的时候,刘盈不屑的撇撇嘴:“瞧你们那样子,要是让人看见了,说不定还觉得你们是那个避商时乱,因此藏进深山老林里,乃不知有周,无论秦汉的野人……”

他说完,立刻向前蹦了一下,躲过刘邦的飞踹。

刘邦大怒:“逆子,你还敢躲?”

张不疑挠挠头,隐约觉得这样的场面他似曾相识……

刘盈转身,正色说道:“这并不是一间单纯的钢铁厂,而是煤钢联合公司!公司,你们懂吧?”

刘交点点头:“知道。”

刘贾也上前说道:“不就是跟你那汉辽煤钢联合公司、汉宜平煤钢联合公司一样的公司嘛?”

“纠正一点。”刘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公司不是我的,是属于全体股东的。而现在那两家公司,连同这间邾(邾县)冶(大冶)萍(萍乡)煤钢联合公司的大股东已经是丞相府了!”

“所以,再莫说什么我的他的了……别让曹相误会。”

刘贾愣了一下,竖起拇指:“高风亮节!”

刘交也是如此。

毕竟皇帝已经享有很多特权了,钱多到完全花不完,因此总该给国家留下点什么吧?

张不疑笑而不语。

这其中的始末他很是清楚。

无他,刘盈只是退出了煤钢联合公司的生产和经营,但钢材的销售权还是牢牢掌握在皇家特许公司手中……

简单来说,就是少府掌握着钢铁的定价权和销售渠道……

少府的,就是皇帝的。

刘盈接着竖起一根手指:“此间煤钢联合公司的年产钢数量,仅次于汉辽煤钢联合公司,位于汉宜平煤钢联合公司之上,当属南方第一!”

刘邦问道:“如此多的钢材,用的完吗?”

“怎么用不完?”刘盈笑吟吟说道:“此地的钢材不为别的,主要是用来铺设铁路的铁轨,等到了江水大桥通车之后,遍布整个江水之南的郡县就全靠这里生产的铁轨和帝国北方联系在一起了!”

刘邦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铁路和铁轨神马的他不怎么懂,但这些天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让他深刻了解到了什么是十里不同音。

虽然南方的这些郡国生活的百姓,大多是从大汉北方迁移而来……

嗯,当年迁徙人口的时候,首选的就是那些拖家带口的成年人,他们没有系统学习过刘盈‘编纂’的‘普通话’,口音杂的很,再和当地的土著相会影响,那口音就变得越发怪了……

因此,将南北连接起来就很有必要了。

秦始皇推行过车同轨、书同文,然推广未半而半道崩殂,是他建立起大汉之后才慢慢的让天下郡县使用了同一套度量衡,以及同一套文字。

如今他光荣的退居了二线,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太上皇。

自然而然的,使天下万民‘话同音’的任务,就落在了那边的刘盈身上。

只是当刘邦将殷殷期待的目光望向刘盈时,突然瞪大眼睛,变得怒气冲冲起来。

无他,刘盈猫猫祟祟的混进了一队下了班的工人身后,装作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大摇大摆向着远处的食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