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县。
县府公堂外的小巷子。
听到刘盈所说,不仅刘乐表示赞同,就连刘邦卢绾也深以为然。
他们准备等到那个妇人从公堂出来之后再上前打探消息。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将近一刻钟过去了,然后那个妇人并未走出,只看到那个满脸得意扬扬的黑脸胖子大摇大摆的从县衙里走了出来,向远处的坊市慢悠悠而去。
刘盈轻轻点头,两个扮作随从的期门郎顿时跟了过去。
“吔?”
“哦!”
刘乐短暂愣了一下,旋即满脸‘不愧是你’的表情。
毕竟离开的不仅有那两个期门郎,县衙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顿时空下去了三分之一……
难怪她一直有个错觉,那就是江夏县这个南郡不起眼的小县城,城中居然会有这么多到处闲逛的百姓……
基操而已……刘盈嘴角扬起,旋即又耷拉了下去。
饿了。
刘盈看向刘乐问道:“咱们去吃饭吧!”
刘乐皱眉看看天:“这个时间点人家食肆刚关门,等着吧,再等两三个小时就好了!”
刘盈摸摸肚子:“要不让人把武食其从县衙里喊出来,咱们去他家里蹭一顿?他爹和我很熟……”
刘邦抚掌:“善!”
卢绾也重重点头。
刘乐:“……”
张不疑笑容满面,摇头说道:“我倒是知道现在哪里能有饭吃,只是你们不要嫌弃腌臜……”
刘盈问道:“你说的腌臜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黑暗料理吧?”
他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张不疑再度摇头:“不是,就是用餐环境差了点……但食材一定足够新鲜!”
刘邦撇嘴:“那叫什么腌臜!乃公从前落草芒砀的时候,哪顿饭不夹杂着树皮草根、石子土块?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席地而坐,谁还有桌椅板凳可用了?”
卢绾满脸赞同,和刘贾一左一右开始忆苦思甜起来。
过了一会,刘盈问道:“别卖关子呀,到底是去哪吃饭啊?”
他是真的有点饿了,不仅是他,站在他旁边的刘启也是饥肠辘辘的样子。
张不疑说道:“就是城南码头。江夏县地理位置很好,南来北方的货船大多汇集在此!商船随时停靠,码头工人自然也没有固定吃饭的时间,所以码头周围在宵禁之前肯定不缺少开张做生意的食肆!”
刘盈点头:“走着!这里就留下两个期门郎盯梢好了!”
刘启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刘乐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父皇,儿臣出门有点急,忘带钱了……”
刘盈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姑姑有钱!”
刘乐:“……”
她发誓,要不是这里人多,她定然将这两个唱双簧坑她钱的父子俩一人痛打一顿!
……
城南码头。
如今的江夏县大抵就是后世湖北武汉,虽然没有九省通衢的美名,但随着江南地区的发展,这里的重要程度隐隐超过了本郡治所的安陆县。
码头之上,伴随着咯噔咯噔的声音,一台台蒸汽吊臂毫不费力的将千斤重物从大船上转移到小船,之后,这些装有蒸汽轮机的小船,将会沿江而上,接着转入汉水,最终走陆路将货物自武关运抵关中。
如今的关中平原生活着两三千万人口,每天消耗的米面粮油、鸡鸭鱼肉数以吨计,让现在的江水有了几分后世黄金航道的雏形。
刘盈等人到来的时候,恰好几条货船入港,之前在食肆门口坐着的装卸工顿时一哄而散,你争我抢的冲向码头。
嗯,计件不要命。
店小二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肩膀上搭着一块白布冲了出来,看着人群正中的刘邦点头哈腰问道:“几位客人来的巧了,早晨一条运牲口的货船装卸时出了事故,十几头项氏羊被砸断了肋骨!”
“故此,小店有最新鲜的羊肉可以奉上!”
刘盈问道:“项氏羊?什么意思?”
店小二转过头,好奇问道:“哟?听口音,这位客人莫非是长安城来的?”
刘盈点头。
店小二只看了刘盈一眼,旋即把脑袋低了下来,有些自惭形秽,但更多的是畏惧。
他南来北往的客商见的多了,纵使那些号称长安贵公子的达官显宦也见得不少,但从未有一人如眼前人这般难以形容!
怎么说呢,他方才和刘盈仅仅一个对视,心脏顿时怦怦直跳,险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无他,吓的。
毕竟刘盈的眼神威严凌厉,甚至能将那些脑袋空空的猫咪都吓退……
于是,店小二收起卖弄的心思,一五一十开始解释:“项氏羊乃会稽郡特产,细嫩鲜美、膻味轻,据说要比匈奴人羊还要好吃,若是运到长安城去,随随便便就能卖到万钱一头!”
张不疑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不过震泽羊就震泽羊,为何要说项氏羊?”
刘盈转过头:“这么说来你吃过?”
张不疑上下颔首:“嗯。不过味道不如北地郡进贡的盐池羊……但一头湖羊价值万钱,一头普通的盐池羊也就不到两千钱,二者相差悬殊,就如同你说的那般,智商税……”
店小二满脸不服。
但他仰头看了看张不疑,眼神顿时有些迷离,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话不是那么说的。”刘盈摇了摇头:“北地郡距离关中很近,又有蒸汽列车,基本上盐池羊当天发货,第二天就能到运到关中。”
“但这什么震泽羊就不同了,千里迢迢,一路水运转陆路,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工,多少饲料,又不知道路途上会死多少,这些可都是成本!”
“价格高一点,也算是理所当然!”
他说完,看向店小二:“但你这不同啊!你这里不是关中,若是也卖到万钱一头,说不得就砸了你这奸商的店铺!”
臭弟弟居然为我省钱,呜呜呜……刘乐莫名有些感动。
店小二闻言,点头哈腰说道:“岂敢岂敢……咱这店铺能在这江夏码头经营多年,靠的就是一个童叟无欺、薄利多销!诸位客人尽管放心就是了!”
刘邦突然问道:“你还没说为何叫项氏羊呢?”
店小二拱手唱个喏,笑容满面:“回老太公的话,所谓项氏羊,是和昔日与本朝太上皇争天下的西楚霸王有关……”
刘邦愣了一下,瞪大眼睛。
西楚霸王?
你这厮好大的胆……刘盈双手抱臂,笑而不语。
毕竟刘邦这人贼记仇,为此诏令天下,不准百姓称呼项羽为项羽,只能连名带姓的叫他项籍,如今这店小二居然敢称呼项羽为西楚霸王,若是换到了某个朝代,只怕分分钟就九族消消乐了……
店小二浑然不觉,继续说道:“那是秦朝在时的事情了。项氏一族藏匿在会稽郡,项梁虽然是郡守座上宾,但全族几千口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于是,项氏一族就操持各种营生为业,比如殡葬!”
“好叫诸位客官知晓,这殡葬之事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那是真的赚钱!而且项梁还趁此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
“可霸王如何能受此等拘束?”
“故此,霸王就住到了震泽(太湖)边上,放羊打鱼为生……”
“想那霸王虽然学书不成,学剑也不成,但唯独放羊之道甚是精通,不仅悟出了征战天下的兵法,还成就了这项氏羊的鲜美!”
刘邦哈哈大笑:“好一个‘唯独放羊之道甚是精通’!今天这项氏羊我一定要多吃两斤!”
刘交、刘贾也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刘盈嘴角扬了扬默不作声。
毕竟只有对手强大,才能突出自己的强大,如今你打赢了个放羊的,不,是和一个放羊的打了个有来有回,还有脸吹呢?
不过这句话刘盈自然不会说出来。
刘盈问道:“那么,这项氏羊怎么个吃法呢?”
店小二回答道:“自然是清汤涮肉!听那些客商说,此等好羊肉若是加了太多佐料,就糟践了!”
刘盈点点头:“那就别废话了,快端上来吧!”
片刻之后,在一片杯盘狼藉之中,刘盈觉得光吃肉好像缺点什么,于是左顾右盼起来,直到看到一群装卸工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了回来。
“小二,酱油面,不要钱的葱花多多的放!”
“小二,羊汤面一碗!多放面不要羊肉!”
……
在那群装卸工人的七嘴八舌中,刘盈盯着自己的蘸碟,顿时眼前一亮。
芝麻酱有了!
面条有了!
酱油有了!
若是再有解腻的萝卜干和酸豆角,一道魔改版的江夏热干面不就新鲜出炉了?
刘盈自顾自的轻轻点头,却见远处走来了一个行色匆匆的期门郎。
这正是他派在县衙门口等候阮氏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