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

安陆县。

出县城向北十里,就是人流如织的安陆火车站。

虽说南船北马,安陆县位于云梦大泽旁边,境内有长江和汉江交汇流淌,河道宽广,按理来说最具经济性的运输方式应当是水运。

但水运的好处在于运费低廉、运货量大,但时效性就不要想了。

而在没有飞机之前,火车无疑就是最坚固运输经济性和时效性的最优解。

如今春暖花开,而南郡开发时日尚短,云梦大泽得以绵延八百里,因此后世的汉江平原还是没影的事,所以湖广熟、天下足自然也不存在。

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云梦泽的存在,不仅为长江中下游抵御了季节性的洪水,而且产出也格外丰盛!

再加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安陆县位于云梦泽和大洪山、桐柏山延伸的低山丘陵交会地带,有山有水,只要当官的不瞎折腾,这里无疑就是一个鱼米之乡的人间天堂。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此刻正在忙忙碌碌搬运诸如茶叶、笋干、鱼干、熏肉、皮毛等南郡土特产的挑夫,突然被安陆县的县兵阻隔在了火车站外。

对于这些计件收费的挑夫而言,时间就是金钱。

此刻,他们骂骂咧咧,只是看到了那些同样前来维持秩序的亭卒时,狠狠啐了一口不再言语。

原因很简单。

县兵不一定会和他们计较,但亭卒多是出身破皮无赖的地头蛇,他们惹不起。

片刻之后,一辆装饰奢华的四轮马车从远处驶来。

那些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骂骂咧咧的挑夫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大多在安陆县车站码头来回厮混了好几年,对于这辆马车自然并不陌生。

这是一辆公车。

重要的是这辆车的归属者并非安陆县,而是南郡郡府!

因此,平日里能坐这辆用纯金装饰过的马车的人非食禄两千石以上,或爵位在彻候以上的大佬不可!

而在如今的南郡,只有一个人能乘坐这辆车!

寻访使,晋王刘启。

果不其然,在马车周围,挑夫们看到了两队手持长戟,腰悬短刀,背负盾牌火枪的精壮甲士。

那些人各个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裸重超过三百斤的庞大身躯让他们看起来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而穿戴全服甲胄之后,城墙顿时变成了堡垒。

杀气腾腾。

甚至不用他们到处乱看,仅身上散发的出威严,就令许多胆小之人不敢抬头直视!

这就是代表天子权威的虎贲卫士!

此刻,安陆县的百姓心头一震,只觉得呼吸急促,血脉偾张。

这就是皇家的尊严和骄傲!

这就是大汉的尊严和骄傲!

这也是他们的尊严和骄傲!

但下一秒钟,许多人暗自神伤。

毕竟这只是奉旨钦差的藩王仪仗,若是能亲眼看一看天子仪仗,纵使当时就死了也值!

所以,他们越发聚精会神起来。

看不到天子仪仗,看看藩王的仪仗过过瘾也好啊!

马车中,换上了一套翠绿色曲裾长裙的慎儿跪坐在刘启身侧,整个人如同一只乖巧听话的波斯猫,只是用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启。

她的眼睛中满是离别的哀愁、以及对未知的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扬眉吐气的喜悦。

当日她在两个虎贲卫士扈从下返回家中,那个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的里正满脸谄媚迎接了好几百米,恨不能给她跪在地上磕一个头!

如此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嗯,这句话是刘启说的,毕竟慎儿其实没怎么念过书……

但这并不妨碍她实现阶级跃升,彻底改变自己,还有自己家族的命运!

虽然这些天刘启宛如柳下惠重生,无论她明示还是暗示,甚至自荐枕席都没有成功让自己……

这让慎儿莫名有些感伤。

今日一别,只怕数月之后才能再相见!

而她母亲说了,男人都是鳝变、善变的,尤其是身居高位者最是喜新厌旧,拔X无情……

但问题的关键是,她还是个处子啊!

没拔,就已经无情了吗?

慎儿有些哀怨地说道:“大王,我们还能再见吗?再见的时候你还会喜欢慎儿吗?慎儿如今只有大王了……若是没有了大王,慎儿可怎么活啊!”

嗯,这句话是真的。

毕竟整个安陆县的人都知道她被郡守当做礼物送给了刘启,若是被刘启拆封之后又无理由退货,那么她就只能如她母亲那般下场。

背井离乡,找个木头脑袋的乡下人嫁了……

因此,慎儿大大的眼睛中顿时噙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煽动,泪珠扑簌簌如串珠般落下……

刘启顿时也满脸伤感。

他情不自禁的和慎儿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起来。

但问题是,他俩满脸稚气,这画面顿时显得有如小孩子过家家……

窦彭祖擦了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再也忍不住了,准备打断此刻的旖旎。

他笑着说道:“没办法,让你去长安城居住是姑母的想法,刘启是个孝子自然不能违逆。不过你也别怕,信上不是说了吗,陛下赏了刘启一个园子。”

“那可是皇家园囿,亭台楼阁,水榭环绕,光房子就有四五百间,洒扫庭院、修建花圃的仆役足有两百多人!”

“所以,你不会寂寞的!”

慎儿慢慢张大嘴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五百间房子,这怎么住的过来啊!

就算是每天都换一间房子住,一年都可以完全做到不重样!

而且,两百多仆役?

这每天要吃多少斤米啊!

这就是天子吗……慎儿目瞪口呆,久久不语。

见到慎儿满脸惊叹的样子,刘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这是他的女人!

名义上的。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是他的女人,自然不能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

哪怕那是他的亲爹!

于是,刘启不甘示弱地说道:“这是父皇修的园子,将来孤还会在晋国修建一座更大的晋王宫!等孤就藩之后,孤准备照着林光宫的大小修,宫舍千间,可容纳三四千人居住!”

嗯,这时候的宫殿风格依旧没有摆脱春秋战国延续下来的那种堡垒风。

简单来说,王宫不仅有藩王的寝宫,藩国内大臣议事觐见藩王的办公区,还有武器库、钱库、粮库以及军队驻扎的地方,尤其是军营,更是包含有负责操演点卯的校场,以及面积毫不逊色校场的养马场。

因此,王宫占地极广,甚至有时候比一个县城的占地面积还要大……

窦彭祖心知肚明。

毕竟刘盈赏赐的是一套花园,单纯就是用来居住和游玩,因此跟集休息、办公、防御于一体的王宫没有丝毫可比性。

如果说真要去比,比的也是长乐宫!

但,刘启敢吗?

不过慎儿对此一无所知。

她星星眼的看向刘启,只是有些心疼钱。

毕竟刘启说了,晋王宫要住好几千人!

如此多的人,每天还不得吃掉十头大肥猪啊!

刘启找回了场子,一脸洋洋得意,看向另一边的窦彭祖挑了挑眉。

窦彭祖笑了笑,回了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无他,刘启的得意只是建立在慎儿什么都不懂的基础上,而这种牛皮随着慎儿在长安住下,分分钟就会被戳破。

刘启无所谓的摇摇头。

肉已经在锅里了,难道还会长翅膀飞了不成?

慎儿坐在一旁左看右看,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这些天经过的她的仔细观察和有意触碰,她发现刘启不和她同房的原因并非是身体有毛病……

所以,问题就出在旁边那个胖子身上!

刹那间,慎儿再度看向窦彭祖的眼神,顿时就满是看待情敌的样子……

窦彭祖对此浑然不觉。

他跟在刘启身后,一路将心不甘情不愿而且还不时偷偷翻他白眼的慎儿送上前往长安的专列,旋即和刘启并肩站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于是,慎儿越发笃定自己之前的判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又看了体重两百斤的窦彭祖那发育良好,走起路来甚至一晃一晃的胸大肌,顿时低下头不说话。

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毕竟如今的大汉没有医美,按照这种发育速度,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窦彭祖!

不过,我能生孩子……慎儿信心重燃。

月台下。

刘启瞪着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窦彭祖用力点头:“千真万确!事发前几天,确实有一队荆国军队顺江而下,不过他们打着的是护卫商队的旗号……重要的是,至今未归!”

刘启皱眉:“这又算得什么证据?太子睿贪财人尽皆知,荆国军队也时有护卫商旅的行为……”

窦彭祖小声说道:“大汉有律令,诸王军队不奉诏不得离开封国,否则是同谋逆!”

“因此往日里荆国军队虽有护从商旅之举,但从未离开过荆国地界!但现在,那支军队可是打着荆国的旗号一直消失在了豫章郡!”

“这,如何不让人心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