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屋顶的瓦片上传来阵阵密集的雨点声。

南郡有几乎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是云梦大泽,水汽充盈的紧,别处是春雨贵如油,但这里却不是。

故此这场雨先急后缓,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方休。

早晨,云收雨住,绚烂的阳光在半空处挂上了两弯美丽的彩虹,两道彩虹交叉着,就像一道七彩的拱桥。

窦彭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慢悠悠向刘启住的精舍而来。

阳光下,他脸上的黑眼圈格外浓重。

嗯,这主要是因为他趴在刘启房间外听了半夜墙角……

走着走着,窦彭祖突然站在一处太湖石后,隐匿行踪,避开来人视线。

无他,迎面走来的正是舞女慎儿。

窦彭祖脸上闪过几分促狭。

原因很简单,慎儿的脸上也有着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

毕竟少女怀春。

但可惜的是,刘启写完家书让人连夜送出,接着又做了两张卷子,旋即倒头就睡,直至天亮……

故此慎儿在心中骂了一夜‘呆子’,自然气的睡不着!

藏在太湖石后的窦彭祖看了远处的慎儿几眼,神情渐渐呆滞,眼神也变得拉丝起来。

没别的,好看。

毕竟慎儿是南郡郡守张平等人千挑万选,专门用来敬献给刘启的‘土特产’,长相、身段无一不绝,此刻再穿着那种专门用来展示身材的广袖长裙,只见腰肢纤细,白璧无瑕,走动之时如随风摆柳,小姑娘发育很好的浑圆臀儿左摇右摆,诱人遐思。

但名花已经有主,窦彭祖只是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目送慎儿穿过花园,消失在月亮门后,旋即走向远处那间朱红梁柱,廊下放有几张鹅项靠椅的静室。

吱呀一声,窦彭祖推门而入,望着神采奕奕的刘启,问道:“早餐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毕竟,临行前他爹给他的任务,就是这一路上照顾刘启的起居饮食。

刘启正色说道:“清粥小菜即可。母亲说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昨日宴饮几个小时,属实是有些过了……”

窦彭祖无声笑笑,也不多说。

窦漪房是他的亲姑姑,重要的是他们窦氏一门能有今日的飞黄腾达锦衣玉食,全赖有这么个入宫做了皇妃的姑姑,因此他虽然对窦漪房那种完全没有必要的节省很不认同,但脸上却不会有一丝一毫流露。

没过多久,他们面前的餐桌上就摆上了一罐浓香四溢的鱼片粥,七八样看起来很精致的南郡特色小菜。

窦彭祖挨个尝了一遍。

刘启满脸莫名其妙。

窦彭祖很是认真的点点头:“好了,可以吃了。”

刘启皱皱眉头:“不至于吧,难道还有人敢加害我这个晋王不成?”

窦彭祖却煞有介事地说道:“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忘了,陛下让你做的是采访使,访察民情,直达天听!”

“所以,你得罪人是必然的,小心一点没坏处!”

刘启一本正经说道:“既如此,那就有劳你做这个试菜内侍了!”

窦彭祖:“……”

他满脸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我好心好意,你却调笑与我?再者,你我谁才是那个内侍?一个香喷喷娇滴滴的小美人就在你旁边,而且还千肯万肯,你居然做了半夜的试卷?”

“暴殄天物,不外如是!”

刘启顿时涨红脸:“你偷听别人墙脚!简直无耻之尤!我要写信告诉舅舅!”

窦彭祖赶忙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怕了你了还不成?你若写信告状,我爹非打断两条擀面杖不可!”

刘启洋洋得意,旋即正色说道:“我母亲说了,少年人肾元未固,精气不满,不适宜和女子同房,要等到加冠之后方可亲近女色,否则就长不高了!”

这是什么狗、呸,歪理……窦彭祖瞪大眼睛。

他慢慢站起,双手撑在餐桌上,身高一米八体重近两百斤的身材让他显得压迫感十足:“咱俩谁的年纪大?”

刘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窦彭祖,懒得多说,只是用汤匙喝粥,动作优雅,虽然年龄小,但尽显皇三代的富贵之姿。

窦彭祖自顾自说道:“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早就有过两个女人了,夜夜笙歌,妨碍我这般高大魁梧了吗?”

假的。

他只有一个女人,那是他乳母的女儿,比他大了六七岁,不过去年拿了笔钱找了个老实人嫁了。

毕竟窦氏今非昔比,他需要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贵族男子一般二十二岁加冠,之后才会娶妻生子,再然后才可纳妾,开枝散叶。

对他而言,娶妻生子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七八年时间。

可双十年华的女人如何拖得起?

因此,当一个没名没分的丫鬟,不如嫁给‘大郎’当妻子……

刘启闻言,默不作声,但信念开始动摇。

窦彭祖也不多说,只是坐在刘启身侧,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民间所说,有几分可信?”

刘启默默伸出三根手指。

窦彭祖凝目片刻,压低声音说道:“让我猜猜是谁,看看和你所想有何不同。”

他说完,用手指蘸着茶水,在餐桌上慢慢写下了一个字。

荆。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荆国太子刘睿就是他心中的嫌犯。

炸药这种东西素来管控的很严,民间做炮仗用的黑火药和用来采矿的炸药并不是一回事,能从皇家铜录山矿场弄出足够炸毁整条江水大桥的炸药,这根本不是什么渔民和豪强能办到的事情!

况且,藩王子弟在自己的封地上无法无天的事情多了去了,藐视国法,践踏律令屡见不鲜!

重要的是,正如舞女慎儿说的那样。

江水大桥建好之后,商路将从原本的汉水改到鸿沟,荆国的收益直线下降,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荆国太子令人做出炸毁江水大桥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嗯,这时候的鸿沟只是连通黄河和淮河,并没有接入长江水系,别说元朝忽必烈修建的京杭大运河了,就连隋朝杨广修的隋唐大运河也尚且没有立项……

窦彭祖写完那个‘荆’字,看了看刘启,迅速将水迹抹去。

他虽然长得粗犷,但心思其实很细腻,否则也不会被窦漪房允许陪同刘启一同南下。

刘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窦彭祖问道:“那,我让人去先去查一查?咱们走之前我爹特意塞过来的那几个幕僚中,就有一个是前皇家海军陆战队里的斥候,为人机敏,打探消息之事可以放心让他去做!”

刘启再度点头。

他很清楚,之前他大舅窦长君已经做到了楼船校尉一职,距离‘舰队司令’一职的楼船将军只有一步之遥,但因为他们两兄弟封了王,他小舅又在海外做了总督,因此窦长君才从指挥远洋舰队的楼船校尉一职,变更成了新丰令。

自然而然,窦长君身边追随者众多,人才也众多。

望着窦彭祖匆匆而去的身影,刘启小口喝着鲜嫩无比的鱼片粥,心里美滋滋。

……

长乐宫。

午后。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刘盈懒洋洋躺在床边软榻上,头枕着窦漪房圆润且富有弹性的大腿,手中捧着一卷《起居注》,准备稍稍‘斧正’一下……

嗯,他不打算美化自己。

所谓的‘斧正’,只是避免那几个书写、校订起居注的内侍对他夹杂太多个人崇拜,导致他们不自知的‘为尊者讳’。

毕竟《起居注》和别的史料不同,至少在汉国没有灭亡之前,这些资料只能由历代皇帝阅读,所以不存在什么形象问题。

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是祖宗!

至少沾个‘宗’字!

‘祖’也不是不可以,一朝三祖也没什么了不起……刘盈笑了两声,对开万世之先河这件事没有丝毫焦虑。

窦漪房听到笑声,情不自禁低下头。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她根本看不到刘盈那张让她为之心动的笑容,心中顿时浮现了半是骄傲,半是沮丧的神情。

嗯,熊大。

窦漪房问道:“陛下何故发笑?”

啊这,是什么遮蔽了我的眼睛……刘盈笑着回答:“没什么。话说刘启的家书应该快送来了吧?”

窦漪房点头:“快了。如今有专门运送邮件的蒸汽专列,通信确实要比从前方便许多。”

刘盈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坐起。

无他,刘暄闯了进来。

“爹爹?”

刘暄圆圆的眼睛中满是狐疑。

她和刘启是同母所生的双胞胎,自然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往日里背着窦漪房不知道看了多少被官府封禁的话本,对于男女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窦漪房瞪着眼睛:“没规矩!进门之前为何不敲门?还有,今日是谁当值?公主来了为何不通传?”

门口,几个小宫女跪了一地,神情满是惶恐。

刘暄却扁着嘴爬上软榻,靠在刘盈肩头:“是我不让她们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母亲要罚就罚我好了!”

窦漪房扭头:“好,这可是你说的!母亲问你,作业写了吗?”

刘暄底气十足:“写完了!不信你看!”

她边说,边从刚才随手扔在软榻上的小书包内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