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这一时期并没有太多的城市热岛效应,因此太阳落山之后小风一吹遍体生凉。

穿过禁宫正门,向西走不远,就是临近海池的长宁殿。

这里是许负的寝殿。

明亮的灯光下,许负单手叉腰做大茶壶状,一脸三娘教子的模样。

在她对面,则是乖乖坐好但缩着脑袋如同鹌鹑的刘德。

无他,考砸了……

毕竟随着刘德和刘启的年岁渐长,已经不再是上蒙学,而是小学。

因此,他俩的功课也从之前背诵诸如《诗经》、《论语》、《庄子》之类简单易读用于蒙学的经史子集,以及刘盈的《今上文集》和《今上诗集》,变更为了国文和数学两个正式的学科。

对于刘德来说,背文章他很有经验,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而这也是让许负格外恼怒的点。

刘盈是条土木狗,虽然高数成绩一般般,但这并不妨碍他当年高考时数学考了一百三十多分,而许负也不用说,阴阳家的阴阳数算之道也是重中之重。

所以,是谁掉包了我的孩儿……许负一脸气鼓鼓的表情。

刘德食指对在一起试图蒙混过关:“娘,你别生气了,刘启哥哥也没考好!”

这一刻,他果断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刘启比他高了一届,俩人并不在同一个班,重要的是这时候窦漪房尚不知道他们已经考完试的事情,他这边的暴露,主要是因为许负闲着无聊翻了他的书包……

但许负顿时更生气了。

她一双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刘启看漫画书吗?”

刘德点头:“看的。娘,真的,我这里的漫画书都是从刘启哥哥那里借的……信我!”

我信你个鬼……许负拍了拍自己如同藏着乳鸽的胸膛,气呼呼的用食指敲着桌面:“刘启就是因为看漫画,才考不好的!我问你,刘贤看漫画吗?”

她说的刘贤,是刘濞的长子,就是那个在历史上被汉景帝用棋盘砸死的倒霉蛋……

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刘启和刘贤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

嗯,这主要是某人的恶趣味。

刘德抬起眼睛,偷偷打量着许负的神情,摇头:“不看。他特别喜欢下……”

许负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刘贤成绩好吗?”

刘德摇头:“不好,他考的还不如刘启哥哥……”

许负顿时又用食指敲着书桌:“你看看人家,人家知道自己成绩不好,所以不看漫画书!”

刘德:“……”

许负长叹一声,问道:“你记不记得你姑姑给你们讲过的故事?就是有关你父皇教你姑姑和你姑父算数的事情?”

刘德摇头。

这你也不记得?你是猪脑子吗……许负娇柔妩媚的大眼睛顿时充满了杀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你父皇当年也就如你现在这般年纪,但数算的水平即便是为娘现在也有所不及。”

“可别忘了,不仅是你父皇夸过你聪明,就连你大父也多次夸过你的哟!”

“你这次考得不好,不是因为你笨,而是你不用功,但凡你用心了,用功去学了,肯定能学好的!”

“你是你父皇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但你现在这个成绩要是让你父皇看到了,他还会再喜欢你吗?”

刘德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毕竟他是个小孩子,在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之前总是充满了好胜心。

中二一点的话说,就是坚信人定胜天!

许负接着说道:“你看,你也对你现在的成绩感到羞愧了吧?所以接下来还要看漫画吗?”

刘德毅然决然的从书包里翻出几卷小册子:“娘,我再也不看漫画了!”

许负接过,喜气洋洋地说道:“很好,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那么接下来,去把你做错的那几道题写在另一个小本本上,然后再做一遍!”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小本本叫做错题本,这种学习的方法可是你父皇说过的哟!”

刘德顿时一脸打了鸡血的表情:“好!我这就是写!”

接着,他有些怯生生的看向许负:“嗯……娘,这种学习方法我可以告诉刘启哥哥吗?”

许负捧着一卷漫画,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可以……”

刘德愣了一下,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但他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抱着自己的小书包转身就走,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头悬梁锥刺股去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父皇!”

他将小书包丢在一旁,顿时低下头发动蛮牛冲锋。

这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和刘盈玩的一种方式。

哒哒哒哒!

但不等他和刘盈玩在一起,寝殿内顿时响起了许负清脆的咳嗽声。

刘德愣住,默默捡起书包,如同做贼般一溜烟的跑了……

毕竟老父亲最喜欢检查功课了……

在他没有取得好成绩之前,自然是能躲则躲!

刘盈望着刘德迅速消失在回廊的背影,满脸莫名其妙的踏入长宁殿。

“他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着急做家庭作业吧……”

许负敷衍了一句,有些娇慵地伸了个懒腰,如花娇靥,肌骨莹润,一抬手间宽袖滑下,露出白生生花枝似的手臂,动作如水之柔,黄黄的灯光照耀下,莹莹如玉的肌肤隐隐透出艳艳晕红。

刘盈看的呆了。

小样,这还不迷死你?嚯嚯嚯……许负有些得意的挑挑眉。

她有些促狭地问道:“陛下不是和宗室去喂鱼……嗯,是钓鱼去了吗?为何两手空空?”

嘲讽我?等下就干的你喵喵叫……刘盈阴森森的笑了两声:“嗯,本来是说去钓鱼的,不过后来又不想去了,所以就在长安城转了转,去看了看《周书》的编纂情况,然后明天去我老师家里闹一闹!”

其实主要就是去把被张良要去说是重新修订的《周书·韩本纪》要回来。

张良家祖上做过好几任韩国丞相,他自然知道不少刘盈从秦咸阳宫抢救回来的韩国史料中没有记载的密辛,而且张良也想要为尊者讳一下……

而张良要做这件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秦灭六国之后,收缴了列国史书,将那些‘污蔑’秦国的史料尽数销毁。

因此,张良此举只为了让后人看到一段真实的战国史!

至于夹不夹带私货,就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毕竟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来着……刘盈很自然的张开双臂,命令面前的少妇:“过来,替朕更衣!”

许负一脸乖巧的走过来,只是眼中满是狡黠:“老师?陛下说的莫非是我师兄?”

嗯,教授她相面的老师是黄石公,而教授张良兵法的也是黄石公,所以许负和张良算是同门师兄妹,这也是早年间张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原因……

刘盈满脸懵逼:“你占我便宜!”

许负低着头眼波流转:“明明是陛下在占妾身便宜!”

不,我这叫临幸……刘盈默默在心中指正。

……

夜深了,之前若隐若现的猫叫声渐渐停歇。

长宁殿中,许负将身子贴在刘盈身边,侧身而卧,手中捧着一卷刚刚从刘德那里收缴过来的漫画书。

“陛下,你说聂风的麻麻到底有没有爱过聂人王?”

她猛然转身,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刘盈。

“应该吧……不过也不好说。”刘盈迟疑了一下:“话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许负晃了晃手中漫画书,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偎进他的怀里。

这样侧身而卧,刘盈顺着她宽松的衣领望下去,可以看见纤巧的锁骨和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但刘盈属于贤者时间,于是出言打破此刻的旖旎:“嗯,之前说让你给卢叔找两个厉害的卜者,找了吗?钱不是问题。”

许负下意识点点头,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陛下,我有个绝佳人选要向你推荐,你要不要听?”

刘盈沉默。

他摇头说道:“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许负神色有些暗淡,但还是皱着鼻子说道:“真的很合适呢!重要的是收费不高!”

刘盈低下头:“你觉得卢叔缺钱吗?况且你一个宫妃,独自出宫远赴千里之外,合适吗?”

许负瞪大眼睛:“陛下怎知我要毛遂自荐?”

刘盈一脸无语的表情:“你我夫妻多年,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

许负憨笑两声,心想我乃阴阳家大司命,执掌造化玉盘,为四御之首这件事你定然不知!

她靠在刘盈肩头,娇声说道:“陛下之前不是说此次还要将昭灵皇后也一并迁入关中?妾是这样想的,这种大事,太上皇年迈,去不去另说,但陛下不亲自去一趟吗?”

刘盈点头:“所以,你就准备跟着朕一起过去,然后顺便赚笔小钱?”

许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燕王和刘氏关系匪浅,因此肥水不流外人田呢!大不了到时候妾身分润陛下三成,就当做是中介之资了!”

此刻,她面色如常,但心中滴血。

毕竟貔貅。

刘盈摇了摇头:“只要你把手从朕的身体上拿开,朕可以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