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琉古,帕加马城。
清晨,一声声响亮的号角唤醒了这座睡梦中的城市。
港口之外的海面上,是船帆上画着猫头鹰之类印记的桨帆船。
这些,正是希腊人的船队。
在汉军远征舰队突袭并几乎歼灭了驻守在雅典港口的罗马舰队之后,希腊终于摆脱罗马人的奴役,各个城邦的代表一致决定要加入东约,抱上汉国这条大腿。
毕竟他们很清楚,汉国距离这里太远,将埃及划拉进口袋已经是极限,不像罗马那样近在咫尺,因此他们和汉国合作,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
而仅仅休整了一下午就立刻离开的杜但明确表示,汉国、塞琉古、马其顿的联军即将和罗马军团展开决战,因此刚刚开始集结的希腊重步兵已经赶不上参战了。
所以,为了获得正式成员国的身份,希腊就出动了他们最为骄傲的军种。
海军。
不过不是和罗马人作战,而是干另外一件事情。
运输。
汉国远征军的舰队虽然作战犀利,但毕竟只有十一条战舰,而且还肩负着作战的任务,而塞琉古和马其顿的船队,此前被封锁在阿里什城的港口,此后还要负责转运辎重和战利品,自然没有多余的运力去做别的事情。
因此希腊船队抵达帕加马城,其实是来清空帕加马的藏书,将这些写在羊皮纸上的书籍,连同城里近千负责抄书的学者及其家小一起运走。
目标,自然是塞琉古的安提柯城。
从那里,连同帕加马图书馆的藏书和亚历山大图书馆的藏书一起,走陆路运回汉国。
海运虽然便捷,但海况却无法预测,因此运输船有倾覆的风险,而这些书籍很多都是孤本,刘盈承受不起这种被海龙王打劫的风险。
因此还是陆运稳当。
虽然慢一些,花费的代价稍稍大一点,但毕竟陆上丝绸之路途经安提柯城,而且这些年往来东西的商人也络绎不绝,所以路况虽然差,但却是一条很成熟的路线。
尤其是随着西域都护府正式从河西走廊搬到了伊犁河谷,汉国对中亚的辐射进一步增大!
运输队只要悬挂汉国的旗帜,就没有哪个国家敢于不大开绿灯!
至于路上的马匪强盗,单不说他们敢不敢打劫汉国的运输队,就说运输队途经的国家,又有哪个敢不派出军队护送?
所以,陆路转运,慢,但万无一失!
因此当帕加马城的港口开始忙碌起来的同时,亚历山大里亚也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街市之上车水马龙起来。
昨天正午,虫仲领着黑帆骑士团正式入驻这座托勒密王朝的权力中枢,标识着这里从此以后就是汉国的海外领地。
而窦广国则在第一时间,就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废除了托勒密家族在整个埃及地区的一切特权,并且撕毁了埃及和罗马签订的种种不平等条约。
尤其是粮食贸易的条约。
因此在告示张贴的第一时间,亚历山大港上百条罗马商人的货船立刻被扣押下来,由杜但统领的海军负责接管。
这些货船上运载的都是小麦,是根据之前的不平等条约,由托勒密王朝的官吏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从埃及农民手中强行购买,然后转卖给罗马商人。
嗯,他们倒是没有从中渔利,仅仅只是赚个运费。
如果说遍体绫罗者不是养蚕人更多是一种资本的罪恶,但这种本国政府从农民手中强行低价购粮,之后再半卖半送给别的国家,让人家的国民吃饱饱,而自己的国民饿殍遍地,这种行为,无疑是最残暴的暴政!
于是,当不平等条约废除之时,不仅是亚历山大里亚周边的农民欢呼雀跃,就连始终对汉人保持戒备的手工业者和小商贩也同样是喜笑颜开。
他们的戒备很好理解,对于普通的埃及人来说,他们早已亡国……
因此对于反复亡国的亡国奴而言,胜利者会对他们做什么,他们早就心知肚明!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反复亡国,已经让他们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汉军舰队攻占码头,汉军士兵进驻王宫,几乎没有遇到一星半点像样的抵抗,充斥在大街小巷的,全是一张张麻木且冷漠的眼神。
但现在不同了。
进驻亚历山大里亚的不仅有汉国的军队,还有那些在苏伊士城就已经‘觉醒’了的埃及人。
他们在窦广国的有意纵容下,沿途不仅捣毁了供奉着托勒密王朝的神庙,而且那些驻军总督,诺姆长以及许多作恶多端的希腊人帮凶也没有放过!
抄家灭门的事情越来越多,滚滚洪流也越发壮大。
自然而然的,窦广国这个埃及总督也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毕竟在破除旧秩序,建立新秩序的时候,土地、房屋之类的不动产自然归底层人民所有,而浮财,比如黄金白银,自然要全部带走,免得被还乡团再抢了回去……
所以此刻奔走在街市之上的车水马龙,其中绝大部分就是那支远道而来且愈发壮大的自救会成员。
毕竟这里是首善之都,官僚遍地,不义之财自然也遍地都是!
这些,都需要征缴!
埃及王宫的城头上,窦广国和武涉并肩而立,不无感慨地说道:“陛下说的没错,何以暴富唯有灭国……你瞧,这不就有钱了吗?”
武涉笑了笑问道:“那么,港口的一百多条货船上的粮食,你准备怎么办呢?”
窦广国想了想:“这不是审判大会就要开始了吗?我打算等到审判结束,埃及总督府正式建立之后,给每个到场的市民发两斤,剩下的留着平抑粮价,以备不时之需。”
武涉反问:“几岁的小孩子也要审判吗?”
窦广国理所当然的回答:“不然呢?他既食民膏血,自当承受相应的后果。而且若不公开处刑,如何宣示吾等吊民伐罪之举?”
武涉点点头:“很好,该忍时忍,不能气短,该狠时狠,不能手软……陛下的眼光不差,窦家人果然了得……”
窦广国微微一笑,并没有接那个话茬:“等到希腊城邦的使者到来,是不是就要正式缔约,宣告东约组织正式成立了?”
武涉同样笑了起来:“没错,等到他们来了,就正式缔约,我也可以安心回国了!”
窦广国摇头:“恐怕先生还有一个任务……”
“嗯?”武涉轻轻皱眉:“什么任务?”
窦广国向东边指了指:“别忘了你有个迎亲的任务,塞琉古还有个公主等着嫁到大汉呢!”
武涉愣了片刻,和窦广国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
“胡女多情,尤喜缠绵床笫,然为两国盟好,只怕陛下又要受累了……”
……
罗马城。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罗马城行者寥寥,颇有几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既视感。
加图战败,整整十个军团片甲无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重要的是元老院几乎全票通过,否决了那个塞琉古使者前来要求罗马赎人的建议,但却有半数以上的成员同意处决塞琉古的那个王储,和塞琉古、马其顿、希腊、埃及以及东地中海的诸多城邦签订和平条约的建议。
嗯,罗马人掌握的那个塞琉古的王储,是如今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的哥哥,这很明显是安条克四世加的私人条款。
若是从前罗马没有战败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同意这个条款。
虽然罗马人不清楚什么是奇货可居,但扶持一个亲善罗马的国王,以便罗马人从中取利的道理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罗马四面皆敌,伪·一生之敌迦太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一生之敌高卢人日耳曼人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南下亚平宁,饮马台伯河!
尤其是高卢人。
他们对于马赛城志在必得!
马赛城,是一座修建自公元前六世纪的古城,年法国大革命时期,马赛人高唱《莱茵河战歌》进军巴黎,激昂的歌声鼓舞着人们为自由而战。
这首歌后来成为法国国歌,被称为《马赛曲》。
如今,高卢人准备收复这个被罗马人占据的英雄之城了。
因此,罗马元老院中主战派说服鸽派同意不掏钱赎人的理由,就是要将这笔钱拿出来整军备战!
打不过汉国,还打不过高卢?
主战派不仅要再教训一下高卢人,还准备大举入侵迦太基,彻底击败这个腹心之患!
嗯,这大抵就是东边损失西边补了……
但此刻笼罩在罗马城的愁云,不是因为许多公民的父兄将会沦为别人的奴隶,也不是因为元老院发布的再度征兵的命令,而是那些拉丁城邦,人家拿钱赎人去了!
这,太无耻了!
他们说的自然是元老院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
毕竟他们也听说了,汉人开出的条件极其优渥,不仅不要战争赔款,甚至连赎人的费用也可以分期付款!
四舍五入,这不就是不要钱?
连这种条约都不答应,真就不拿他们这些穷一点的公民当人看了?
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秋雨中,一种比火山喷发还要令人恐惧的力量,悄然在此刻的罗马城中酝酿起来。
……
长安城,日过正午,阳光灿烂。
渭水河畔的堤坝旁,刘盈顶着斗笠,手持鱼竿昏昏欲睡。
在这个没有电子游戏的年代里,钓鱼算是一种很不错的娱乐方式。
那种等待时候的期待感,拉扯时候的驾驭感,钓上鱼以后的那种满足感,都能给人一种唤起远古记忆的快乐。
当然了,空军是不可能空军,这辈子都不可能空军……
毕竟刘盈还准备了好几个炮仗……
另一边,张不疑收获满满,扭头瞥了一眼刘盈:“也不知道你咋想的,怎么,白皮鬼佬就高贵,战败也不需要赔款,还能分期付款赎人?辰国战败了,如今变成辽南三郡的一部分……”
刘盈侧目:“辰国离咱们多近?白皮鬼佬离咱们多近?吞并的难度可以同日而语吗?”
“再说了,维持一个稳定的市场,然后源源不断的获取利润,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事情?”
嗯,他这叫摸着鹰酱过河。
既然要开辟全球市场,自然要和气生财。
虽然很多时候鹰酱不做人,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鹰酱家的理念很有独到之处。
比如阿拉斯加。
当初毛子卖祖产的时候,鹰酱家有过会议,说是要么用七百多万美元把地买下来,要么用这笔钱作为军费,把这块地方打下来!
毕竟那时候的毛子虚的要死,而且鞭长莫及。
但鹰酱家最终的决议,却是花钱买地。
如此一来,鹰酱和毛子就没有结仇,毛子提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最多就是嘟囔一下老祖宗鼠目寸光,大好河山贱卖了……
刘盈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鲸吞则虎狼之态毕现,得一尺退两寸,则尽显大国风采!
张不疑撇撇嘴:“所以,埃及总督府就奉行了你一直鼓吹的废除隶臣制度?”
刘盈点头:“当然,奴隶哪来的消费能力?一个人从幼儿成长为成人,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他的消费能力远不如一个成年人。”
“如今的市场规模虽然在不断增加,但每年增加的比例有限,属于是存量市场,因此另辟蹊径一下有何不可?”
张不疑皱眉头,但见刘盈兴致缺缺,于是也不再言语,只是钓鱼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
入夜,长乐宫。
窦漪房站在殿门口,如同望夫石一般远眺。
早上刘盈离宫的时候说今晚来她这里过夜,可到了吃过晚饭也没有来,属实是让她有些担忧。
毕竟刘盈是稀缺资源……
片刻之后,窦漪房看到一排灯笼迤逦而来,顿时放下心来,整理了一下特意换上的既显身材,又不会显得妖艳的衣裙,莲步轻舞的迎了上去。
“妾身拜见陛下……”
“吔,你怎么知道我钓了一条七斤重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