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什城。
秋季,微风细雨,略带海水味的暖风中满是地中海的和煦与安逸。
只可惜这样的景色,被城外密密麻麻的军营所破坏殆尽。
那里,旌旗招展,杀气冲天!
尤其是马其顿人的军营之中,更是随处可见摩拳擦掌,准备复仇的方阵步兵。
他们,很是不服。
上次和罗马军团作战之时,他们正面打爆了罗马人,但在追击的时候,又被对方利用地形反杀!
这,谁能服气?
重要的是他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仅死伤无数,每一个马其顿公民的脖子上都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压得人喘不上气!
所以,此战若胜,则马其顿人就此解脱枷锁,重获新生!
若是战败,他们也无怨无悔!
宁战死于战场,不病终于床榻。
这是在如今这个尚武的年代,所有人的一个共识!
军营中,樊伉满脸不悦。
马其顿人的军队乘船抵达塞浦路斯,然后换乘商船抵达了埃及和塞琉古的交界处,避开了罗马舰队的眼线,最终从陆路前来这里和汉军汇合。
如此,足以见其诚意。
但希腊人却出尔反尔,说是舰队受到了罗马人的攻击,可能无法前来参战,但会盟还是参加的,为此他们选出了几个公民代表,正在乘坐商船前来的路上……
只想得到,不愿付出,首鼠两端至极!
这,就是让包括樊伉在内,所有人都感到很腻歪的点。
“哎,希腊已经不再是陛下所说的那个希腊咯……”许安轻轻摇头。
“还是再等等看吧,毕竟他们的**还攥在罗马人手中,而且就像汉国的一句俗语,叫做大年初一打了只兔子,有也行没也行……”武涉说了一句,旋即扭头和马其顿国王腓力五世·安提柯沟通了起来。
虫仲从远处跑来,肩上扛着一根马其顿步兵的长枪:“快看、快看,真是长嗨!”
樊伉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这……要有三丈了吧?”
虫仲点头:“差不多,用陛下颁布的新度量衡,这根长枪全长在七米左右!”
樊伉依旧是满脸震惊:“这么长的武器,好用吗?我看就连是你拿着都费劲,他们那的士兵还能拿着作战?”
“当然能啊!”虫仲指了指长枪末端:“原本这里有个配重的枪尾,我没装,所以不平衡,用起来就格外费力了!嗯,还有这里,这里有挂绳,真正到了战场上的时候可以挂在脖子上,减轻双手的负担……”
“我最欣赏的是这一点,他们的长枪不是一体的,而是分体,这里有个枪套,用力一抽就从之前的七米超长枪,变成了四米长枪,方便近身肉搏……”
“所以,我趁他不注意扛着就走……嗯,我打算把这杆长枪收藏起来,等回国之后找个地方开一个西方兵器展览馆!”
也就是说,这是你从别人那偷来的?行吧,你赢了……樊伉默不作声。
毕竟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长开,而且即便是长开了,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打败虫仲。
但这并不重要。
这厮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樊伉找到了几分优越感后,笑着问道:“那有这么好用的武器,他们上次为何还输给了罗马人呢?”
虫仲愣了一下,这次轮到他沉默不语了。
毕竟他只是个莽夫,冲锋陷阵十**十决,但你问他大的战略或是别的需要动脑子的问题,就别怪他交白卷给你看……
但在另一边,许安则笑着说道:“很简单。”
“长枪加上密集队形,马其顿的士兵可以穿中等重量的盔甲,只要廉价的亚麻胸甲配柯林斯圆头盔就可以了,因此,只要身体条件符合的人都可以加入军队。”
“这一方面使得马其顿不缺乏士兵,但同时因为士兵的素质良莠不齐,以及战术战法的僵硬,导致作战能力的上限其实取决于统兵将领的上限。”
“也就是说,在名将手中,这种水平的士兵组成的军队战无不胜,比如他们曾经的那个大帝,再比如太上皇,今上以及淮阴侯,但若在平庸之辈手中……”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没有明说,但虫仲和樊伉还是秒懂。
只是樊伉心中小声嘀咕着马屁精三个字……
许安对此浑然不知,笑着说出结论:“灵活的百人队制度,主观能动性强的公民兵,才是罗马人能够获得最终胜利的原因!”
“彩!”虫仲轻轻鼓掌。
“谬赞了,我仅仅是将陛下说过的话简单重复一遍罢了……”许安忙不迭摆手。
“既然如此,那么面对接下来的决战,我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了。”樊伉满脸神秘兮兮。
他说完,不仅许安和虫仲向他看了过来,就连和马其顿国王交谈的武涉和窦广国也凑了过来。
“说!”
“说!”
“说!”
“说!”
樊伉愣住,环顾四周,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人,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几分滑稽的神情。
“我的想法就是让这一万五千马其顿士兵抗中线,然后让塞琉古的长枪步兵在右翼,沿海列阵,汉军主力位于左翼,然后铁骑包抄罗马人的侧后。”
“毕竟甭管是马其顿还是塞琉古,和罗马人交战时都是侧翼被突破,然后兵败如山,开始了大溃败……”
“纠正,没有溃败!”菲力五世·安提柯叉腰,对着身边那个拥有同声传译能力的翻译继续说道:“上次我虽然被罗马人打败了,但退回去的一万四千士兵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阵型,并不是溃败!”
“行行行,算我说错了。”樊伉懒得计较许多,只是用脚在地上画了几条线:“这是海,这是阵线,这样一来,两支长枪方阵就可以齐头并进,完全不用担心侧翼无人防守的问题。”
许安轻轻点头:“如此甚好,但我又有一个疑问。”
樊伉望着他:“说。”
许安指着标注为海的图案:“我们的舰队并不足以打败罗马人的舰队,那么还要靠着海岸线布阵。”
“开战的时候,如果罗马人乘船,从步兵方阵的后方登陆,然后直接发动攻击,而长枪方阵转向不易,很容易被罗马军团前后夹击!”
“这会不会是一个破绽?”
樊哙捏着下巴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塞琉古此战出兵三万,正面最多展开一万人,还有两万的预备队,防守侧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许安摇了摇头:“这是战争,牵涉千万人的生死,我们战前必须要做的尽可能的详尽,将所有的突**况都想到,因此不能有‘应该’这样的字眼。”
虫仲和窦广国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此战联军优势很大,只要将战线推过去就赢了,因此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但在另一边,武涉笑着说道:“这就不用担心了。要不了多久,海上的态势必然攻守易势!”
樊伉猛然抬头,睁大眼睛:“哦?善道君为何如此说?”
武涉一脸神秘兮兮地问道:“二三子可知道汉军是从何时开始,介入这东地中海的战争?”
许安盘算了一下:“如果从善道君第一次出使塞琉古来算,那是大圣元年的事情了,如今是大圣三年,距今已经两年之久……”
“若是从汉军出战开始算起,那就只有一年。”
他这句话说完,不仅自己,另一边的虫仲、樊伉脸上也浮现出了浓浓的乡愁。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离家了这么多天。
好在有袍泽兄弟相伴,日常有酒有肉,有舞姬起舞,酒姬同醉……
否则,还不把人逼疯了?
武涉轻轻颔首,再次问道:“二三子可觉得陛下此人是否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领?”
我说没有一定会被打的很惨吧……樊伉站直,拱手抱拳:“陛下的军事才能天下无出其右,即便是淮阴侯也稍逊三分,我等即便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到半点皮毛!”
过了、过了……许安轻轻摇头:“善道君究竟何意?”
武涉笑眯眯地说道:“今日午时收到电报,说是远征舰队已经穿过了舆图上标注为直布罗陀海峡的地方,正在乘风破浪而来!”
“什么?”
樊伉等人顿时不淡定了起来。
毕竟海面上巡弋往来的罗马舰队,始终是所有人的一块心病,不仅断绝了联军和沿海各地的联系,还让他们始终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出了纰漏,会被罗马人趁乱偷袭!
如今,汉军的战舰驶入地中海,就如同武涉说的那般。
攻守易势!
许安瞪着眼睛问道:“多少船?船上可有火炮?”
武涉微微昂起头,笑吟吟回答:“十一艘舰船。”
“不过你们别抱太大希望,此次航船为了行进速度,因此来的不是战舰,而是用飞剪船改的战船,除了甲板上有两门十二磅炮之外,剩下的二十多门都是三磅的小炮……”
“毕竟要绕行好望角,携带的物资太多了,没有多余的位置装载重炮。”
许安轻轻点头表示理解,而在他身边,专修土木工程兼修地理的窦广国则看着有些懵逼的虫仲和樊伉解释道:“好望角是陛下绘制的舆图上的一个名称,只有从那里绕过非洲大陆一路北上,才能进入地中海,也即是我们北边的这片海域。”
“只不过那里虽有好望之名,但其实波涛汹涌……”
“嗯,其实就是在洋流和气流的影响下,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大浪,有时候浪头甚至有三十多米高!”
“三十多米?”虫仲睁大眼睛,默默盘算了一下,旋即变得越发惊恐。
“对,没错。”窦广国接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那些排水量超过百吨的大舰,也一样会有倾覆的风险,因此这种风浪也被称为杀人浪!”
“这也是陛下要在此地修建运河的原因。”
樊伉歪着头问道:“那我们的船从那里经过,恐怕损失不小吧?”
窦广国笑着摇摇头:“很多时候,危险来自于未知和自大。”
“远征舰队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自然也有破解之道!”
“那就是贴着海岸行进,一段一段的蹭过去,虽然慢,但足够安全!”
“所以,这也是舰队在海上飘了一年多,才终于到达这里的原因。”
樊伉长叹一声:“苦了他们啦……等他们来了,我请他们喝葡萄酒,吃烤肉,管够!”
“其实也不算太辛苦。”武涉笑着摇了摇头:“嗯,怎么说呢,虽然辛苦,但回报却很丰厚,就像那些鱼贩子说的那样,风浪越大鱼越贵……”
“远征舰队贴着海岸行走,只要不主动发起进攻,他们手中的火炮长刀可以保证沿途遇到的土著对他们笑脸相迎!”
“所以,他们一段段的蹭,其实是一段一段的做买卖……”
“要知道,非洲可是个宝地,象牙宝石应有尽有,黄金更是多不胜数!”
“那帮家伙来的如此之慢,想来定然用玻璃球换了不少金块!”
“酸!”虫仲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眼馋这个没用,还是多想想该怎么完成陛下交给你的任务,让希腊人彻底和罗马撕破脸比较好!”
武涉笑着摇头,并不生气。
毕竟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
西西里岛。
夜色降临,趁着秋日海上风浪不大,准备再多赚一些钱的商船往来如织,陆陆续续排队进港。
当晚霞映红了天空时,碧蓝如洗的大海顿时换了一种颜色。
渐渐地清凉的海风变得更猛烈了,海浪跃出地平线,从远处滚滚而来,拍打在深灰色的礁石上,好似花朵一般绽开。
而在水天一线的地方,和海浪一起跃出地平线的,还有那些长宽比有些夸张,半张着船帆的飞剪船。
甲板之上,乌沉沉的火炮被夕阳染成了金色。
而在桅杆之上,是一面猎猎作响的大旗。
漢!
黑底白字,如同一只张牙舞爪,意欲择人而噬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