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阵!”
汉军骑兵中,那些充当百将、军候的老兵齐声怒吼,下令身后的骑兵从之前冲击步兵战线时的密集队形,转变为零零散散的队形。
毕竟,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那些甩着长鼻子,如一座座小山般冲过来的战象!
密集的骑兵阵型碰到这种庞然大物,必然会被对方撞飞出去,然后直接踩成肉饼……
咚咚咚!
两百头战象同时狂奔,整个战场宛如地震了一般,就连拳头大小的石块也被震的乱颤。
但更加恐怖的还是大象的鸣叫!
作为现存地表最重生物,大象的怒吼足以震慑猛虎雄狮,就别说人类这种理智而畏死以及胆子更小的马匹了。
这也是安条克三世迷信大象不可战胜,而卢基乌斯即便是打败了塞琉古人的战象部队,却依旧在自己的军中征调了大批战象的原因!
嗯,通俗点来讲,就是他们都认为大象战败了不是大象的错,而是指挥官的失误……
但今天,汉军骑兵注定会让他们感受到一点点东方震撼!
首先这些退役老兵的马匹多是通过关系从汉国的官方厩舍中买到的退役战马,对于这些马匹而言,大象的怒吼声完全比不过它们日常训练时听到的枪炮声。
尤其是火枪的鸣响,更是直接在它们耳边炸响!
重要的是马其实是一种很特殊的动物,它们和同类在一起的时候胆小怕事,但若是和一个被它们信任的骑手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又变的胆大非常,面对着刀山火海也敢冲一次!
所以,汉军的战马没有被大象的吼叫吓到,自然也不会被大象的体形吓到。
而狂飙突进的汉军骑兵也没有如影视作品般尝试着和战象贴身肉搏,而是绕着圈子,摘下骑弓,用他们苦练了十几年,但却在自己的祖国被基本淘汰的战术来对抗眼前的庞然大物。
“放箭!”
“射大象的眼睛!”
一声声急促的喊叫过后,箭矢如雨点般飞出,虽然没有如口令里喊得那样射中大象的眼睛,但一支支羽箭还是插在了大象的头上。
于是,如同多了一圈留海的大象在懵逼中开始发狂。
它们已经不再听从背上的驭兽师指挥,而是加快脚步向着它们仇人跑去。
这一刻,烟尘四起,狂奔的战象声势浩大如同一辆辆乱冲的泥头车!
但论起灵活性,好几吨的庞然大物又怎么比得过奔马?
因此战象的目标,直指汉军骑兵之后的罗马中军……
而在云车之上,安条克三世用力挥舞着拳头,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上一次他和罗马军团作战,罗马人就是用箭雨击退了他的象兵,导致了惊恐的大象一头扎进了他最精锐的银盾步兵里,以至于还没有开打,己方就伤亡惨重……
这一次,轮到罗马人孤寡遍地了!
我躲开了,倒霉的就是你……樊伉心中莫名浮现出了刘盈的这句话,只不过当日刘盈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他被刘邦一个鞭腿踢飞了之后。
于是樊伉猛然摇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眼前的战场。
随着罗马中军开始崩溃,率领轻骑兵的欧迈尼斯二世再也无法静观其变,这时候只有他能站出来迅速稳定战局,否则下一个崩溃的战团,必然是他的右翼骑兵!
重要的是那些正在被发狂的战象攻击的轻步兵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帕加马的士兵!
只不过轻骑兵动了起来之后,塞琉古的骑兵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罗马人的轻骑兵!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凭借轻步兵和那些到处逃窜的弓弩手、投石兵,并不足以将失控的战象从罗马中军的阵线中驱逐或是引导出去。
所以塞琉古的骑兵只要纠缠住罗马人的轻骑兵,罗马人的中军早晚会被他们自己的战象彻底击溃!
而塞琉古骑兵中排在最前面的,是那些骑在骆驼上带着头巾的部族骑兵。
相传战马畏惧骆驼,比如当年波斯帝国阿奇梅尼德王朝的缔造者居鲁士二世攻打吕底亚时,就将骆驼骑兵当做前锋,一战击败了吕底亚骑兵,加速了吕底亚王国的灭亡!
此刻,在一阵嗷嗷乱叫声中,七百多骆驼骑兵准备复刻祖辈的荣光!
同一时间,虫仲率领着五千汉军步卒,快速冲到了银盾步兵和长枪方阵的前方,然后停住不动,和对面想要支援中军的罗马军团彼此对峙。
步兵方阵的好处在于结千百人之力共同作战,但坏处就是转向困难,极容易在变阵移动的时候遭到突然袭击。
此刻的罗马人擅长的龟甲阵更是如此。
一个个百人队用盾牌遮住前后左右,不仅是防御箭矢,而且冲击的时候前排士兵还会被后排士兵推搡着前进,从而一下子撞开对面步兵的战线!
但冲锋的时候有多痛快,转向撤退的就有多狼狈。
尤其是塞琉古的超长枪方阵,更是带给了罗马士兵浓浓的压迫感。
毕竟上次他们和马其顿人打仗的时候其实正面团战没打过,是后来通过拉扯才最终击败了这种如同一只移动豪猪般的步兵方阵。
尤其是上一次的战场是在山坡,方阵步兵转向愈发艰难。
但这一次,他们左边是河水,右边是被战象搅得一塌糊涂的轻步兵方阵,后面是自己的同族军队以及意大利城邦军队和帕加马的盟军。
他们,只有向前这一条路!
但前面,是密密麻麻的长枪,层层叠叠的步兵方阵……
就在卢基乌斯的犹豫中,他看到对面那些个头很高,但身材比例很奇怪,尤其是躯干显得很胖的塞琉古士兵后面,突然多出了一个个怪模怪样的木头架子。
木头架子大概有两人多高,左右两边各有七八个男人在用力推着,从木头架子移动的速度来看,想来下面有轮子。
“这是什么?”卢基乌斯眉头紧皱。
他曾经跟着弗拉米宁在希腊和马其顿这个继业者国家交战过数次,对他们一贯的战术战法了如指掌,因此才能在上次和塞琉古人的战争中率领军团步兵,驱赶着塞琉古人的战象击溃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银盾步兵!
所以,这种木头架子,真的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但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将军,他本能的猜测这应该是一种战争机器,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是怎么用的……
不过这不重要!
全部由公民兵组成的罗马军团,会让对方知道什么是天下无敌!
于是,他不再去管注定溃败的中线,而是命令帕加马的士兵守在罗马军团侧翼,自己则带领组成龟甲阵的罗马军团开始冲锋。
只要能击败塞琉古人的方阵步兵,整场战斗的胜利就将掌握在罗马人的手中!
在卢基乌斯带领军团士兵小步快走的时候,只见那个木头架子两边类似于水车一样的滚轮开始疯狂转动。
紧接着,只见一个个颇具地中海风情,一般都是用来装橄榄油的尖底陶罐飞了出来。
“好卑鄙!”卢基乌斯按着腰间短剑骂了一句。
如今军团士兵正准备大步冲锋,敌人扔出来的这种罐子里必然装满了橄榄油,而罐子摔在地上,破开后油流的到处都是,会极大限度的影响军团士兵的前进!
“真有钱啊!”
这是卢基乌斯心中浮现的第二个念头。
别说是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了,这种纯手工压榨的橄榄油,即便是放在现在也价值很高,小小一瓶就要一两百块!
所以在卢基乌斯看来,塞琉古人的这种举动,还不如把钱直接扔在地上,引诱那些家庭并不富裕的军团士兵去争抢呢……
嗯,他不担心会被火攻。
毕竟食用油的燃点其实很高,在这种开阔而且有风的地方很难被点燃。
但当陶罐破碎,油脂迸射在他的脸上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这,并不是橄榄油!
作为罗马权贵,虽然他没有下厨的经验,但他在雅典呆了一段时间,偶尔也会学着雅典人的样子,将橄榄油涂抹在身体上,因此他很坚定自己的判断。
但无所谓了,甭管是什么油,想要点燃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此,他只需要催促军团士兵,尽快离开这片被油脂浸润的地方就可以了!
反正这里是小亚细亚半岛,不是罗马所在的亚平宁半岛,这里到处都是土路,即便是鞋底沾了油脂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前进的步伐!
只可惜人的认知总是有限的。
在罗马军团的步兵喊着口号,迈着近乎整齐划一的脚步前进的时候,投石机上投掷出来的,已经不再是陶罐,而是火球。
咚咚咚!
冒着黑烟的火球砸了下来,在混合了油脂和泥土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
当卢基乌斯暗暗庆火球并没有砸死砸伤几个军团士兵,并且嘲讽塞琉古人果然粗鄙没见识的时候,突然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声茫然的喊叫。
“火!”
“着火了!”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茫然的叫声变成了凄厉的哭嚎。
许多军团士兵忙不迭地丢掉沾染着油脂,冒出火光和黑烟的盾牌,还有更多的士兵则开始仓皇闪避。
火球滚过的地面上,烈焰轰的一声冲天而起!
云车上,樊伉手扶栏杆蹦了起来。
“谁规定投石机扔出去的一定是石头啦?”
“小爷偏偏用它扔火油!”
在他身边,安条克三世看着远处狼狈不堪的罗马军团,扭头问道:“这些就是从安息运来的那种神秘的**?”
“不不不……”樊伉如同拨浪鼓般摇了摇头。
“那些**是好酒,是我准备犒军用的,之所以换装,就是为了迷糊那帮家伙,免得被他们提前偷偷喝掉!”
樊伉咬了咬后槽牙,接着说道:“至于现在扔出去的**,叫做石油,是从无流之岛,嗯,也就是如今的安蛮都护府运来的好东西!”
“皇帝表哥说了,那里的石油是轻油,几乎不需要加工就能直接使用,而且不像汉国的那些石油那样,安蛮都护府的石油直接用火把就能点着!”
“所以你瞧,他们多狼狈啊!”
安条克三世认同的点点头。
如今不只是罗马的右翼步兵乱了,他们的中军战线已经彻底溃散,而被塞琉古骑兵缠上的罗马轻骑兵也早就掉头逃窜!
因此罗马的右翼面对的不仅是那些汉人步兵用强弩射出的箭雨,而且在他们后面的意大利城邦步兵,也正在被汉军铁骑轮番冲击!
“杀啊!”
许安纵马狂冲,不过他已经心满意足。
在他的鞍鞯下方,悬挂着一颗依旧还在流淌着鲜血的人头!
此人,正是保民官多米提乌斯!
许安在追杀溃兵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即便在跑路的时候依旧很骚包的男人,尤其是他那顶头盔更是显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这笔赏钱他无法独吞,毕竟如果没有身边那群老兵的保驾护航,只怕他早就被困兽犹斗的罗马步兵干掉了!
反正他和他那个貌若天仙一般的貔貅妹妹不同,他更加奉行他那个皇帝妹夫说的一句话。
千金散尽还复来……
嗯,其实是双赢!
也就是他拿走名声和功绩,而跟着他参战的汉军骑兵拿走安条克三世发给的赏钱!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马鞍上的脑袋究竟是谁,但无所谓,带着那种骚包头盔的男人,必然是罗马人的将军!
于是另一边,虫仲就有些急了。
说好了今天是他打主攻,但此刻大杀四方的却是那群六条腿的混蛋……
因此他也不管了,反正罗马人的阵型已经彻底乱了,重要的是他统领的汉军步兵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即便是没有指挥,照样知道仗该怎么打!
“冲啊!”
虫仲挺着长枪开始向前疾冲。
这一刻什么剑术世家,什么以一敌多的御剑术,通通被他丢之脑后。
他爹说了,上了战场就别玩剑了,专心玩枪就行!
因此他此刻不仅手中挺着一杆长枪,袍服下方还插着两杆手铳……
这是刘盈还是太子时亲口给他说过的话,大汉居合天下无双……
那时候他还很是懵懂,但后来他在想,如果能有一个装有六根枪管的火枪,而他手持两把,是不是就能够以一敌十二了?
如果把枪管再增加一倍,他老爹那种引以为傲的剑法就更加落伍了!
但现如今的他要专心应付眼前的敌人。
安条克三世说的没错,正儿八经的罗马人战斗力果然很强,或者说不是战斗力,而是战斗意志。
平心而论,虫仲这些年在海上当大团长的时候,也和很多蛮族交过手。
可从来没有见过哪一支蛮族军队如罗马人这般,即便是阵型完全烂掉,仅仅只剩下右翼一支军队,依旧在苦苦支撑,依旧在不断发动反扑!
只可惜也就此而已了。
罗马士兵面对的,是一群在刀尖上行走了十多年但从未失手的一群汉军老兵,更重要的是汉军士兵武装到了牙齿,他们身上穿的板甲不是罗马士兵手中的短剑、短矛所能刺穿。
毕竟冷兵器时代发展到板甲阶段,防御的已经不再是诸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的冷兵器,而是贴脸射击的火枪火炮……
而面对着经验老到,身高力壮的汉军士兵,罗马士兵惯有的大盾短剑防守反击战术也被轻松化解。
整个战场,很快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态势。
“好!好!好!”安条克三世用力拍着栏杆,一连用新学的汉语连说了三个好字!
虽然此战过后他的国库基本上就全空了,但这无所谓。
因为只要击败小亚细亚半岛上的罗马军团,帕加马城邦联盟就再无靠山,只能臣服于他!
到时候,他的国库会再度变得充盈起来!
毕竟帕加马人控制着达达尼尔海峡,这是一条连接加利波利半岛和小亚细亚半岛,沟通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的狭长海峡,南来北往的商船都从此地经过,因此帕加马人历来都是富得流油!
“分毫不差、分毫不差……”
樊伉手中捧着韩信写给他的‘锦囊妙计’,里面有关战局的推演,和如今发生的一幕近乎一模一样!
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同时,他也为自家老爹之前的‘忍辱负重’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他的父亲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能够去韩信那里听课,任由韩信啪啪打了左脸,又笑呵呵的将右脸贴了过去!
无怨无悔,仿佛从前欠了韩信许多一样……
这一刻,樊伉明白了什么叫做父亲,什么叫做父爱。
这一刻,樊伉为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感到羞愧。
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先回家看看……樊伉暗下决心,要和从前那个放浪不羁的自己说再见。
“哦我的将军,你知道埃及女人的美好吗?”
……
长信殿,华灯初上。
在刘盈招呼有些心不在焉的郦商和王陵过来共进晚餐的时候,之前还沉寂的电台突然闪烁起了急促的红光,紧接着是一长串滴滴答答的声音。
郦商、王陵顿时屏住了呼吸,就连韩信也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盯着伏案书写的电报员。
曹参是丞相,即便今天大年初一,但依旧有忙不完的工作,所以当初那几份作战计划写完之后他就告辞离开……
嗯,用高情商的话说,就是刘盈格外信任他。
至于低情商……
劳动者过劳动节还要调休,而汉国只是个封建王朝……
片刻之后,电文摆在了刘盈面前。
坐在长桌另一侧的韩信、郦商、王陵顿时抓耳挠腮了起来,但碍于阶级地位的不同,他们仨没有一个敢于站起,凑到刘盈身边看个究竟的胆子。
“我军……呸,塞琉古人大捷,阵斩罗马三万,擒获大象一百二十七头……”
“你们说,新年第一天就收到了这么个好消息,朕需不需要改个年号庆祝一下?”
看着刘盈一本正经思索的模样,韩信等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
雅典城。
薄雾中,大名鼎鼎的马拉松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奔跑着的信使,不过和他的前辈不同,他今天传来的是一个悲惨的消息。
败了!
罗马人败了!
整整两个军团被塞琉古人杀了,而且意大利联邦的一万人,还有其他的仆从军也没有几个逃了回来!
只不过他边跑边喊的时候,所有经过的雅典人脸上都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好死!
这是所有雅典人的心声。
毕竟当初罗马人是打着解放雅典的口号登上了伯罗奔尼撒半岛,然后雅典人抛头颅洒热血捐钱粮,最终却是给自己换了一个新主人!
所以,死得好!
和雅典城中压抑的欢呼声不同,位于雅典城郊的大西庇阿的别墅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气象。
“弟弟……”
大西庇阿听着噩耗,满脸悲哀泣不成声,手中拿着的糖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死在小亚细亚半岛上的,不仅是他们西庇阿家族掌控的两个军团,还有他本人再度成为执政官的梦想!
“凭什么?凭什么塞琉古人会赢?”大西庇阿疯了一样大声吼叫。
“嗯……逃兵从路上的商人那里打听,说是塞琉古的王从遥远的东方请了汉国的雇佣兵……”
“消息是真的吗?”
“应该错不了,城中的埃及商人正在抛售小麦,准备去东方购买汉国的兵器铠甲……”从外间走入弗拉米宁回答了一句,同时盯着大西庇阿毫无血色的脸颊说道:“刚接到消息,帕加马已经向塞琉古人投降,他们的舰队再度归属了塞琉古,可能塞琉古人很快就要出现在雅典了。”
“所以,退兵吧,退回罗马……”
大西庇阿沉默许久,刚想站起,猛然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双眼大睁,斜斜的看向雅典城明媚的天空,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鲜血,渐渐浸染了洒在地上的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