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
新近架设在宫殿檐脊之上的电灯次第亮起,在大地一片黑暗的时候,让人站在长安城周边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这高大巍峨,富丽堂皇的一幕。
这,就是皇家气象!
虽然最初的时候刘邦萧何等人以浪费为由,很是训斥了一番自作主张的刘盈,但在刘盈的一番诡辩之后,他们终于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下来。
夜晚的用电量小,而热电厂却不能完全停摆,因此需要在一些地方来消耗掉多余的电能。
自然而然的,将未央宫和长乐宫景观化,就是封建社会下的首选。
当然了,同样亮堂起来的,还有长安城的几条主干道,以及金吾不禁的新丰不夜城!
毕竟长安城是政治中心,不能有太多娱乐项目拉低逼格,而新丰城自然就承担起了这一职能,在灯火辉煌之中,满足富豪群体对于消费的需求,让财富在这里流转,一如某报总编辑提倡的夜总会经济那样……
未央宫外,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一骑飞来,宫门卫士上前看了一眼,旋即放行,任由对方从另一侧的角门进入宫禁之内。
来人,正是留候嗣子,芷阳长公主的夫婿,张不疑。
……
灯火通明的椒房殿内,一片其乐融融。
这里不仅有被吕雉留下共进晚餐的吕释之一家,还有被戚姬赶了出来,满脸臊眉耷眼的刘邦……
但让这里显得吵吵嚷嚷的,还是追逐嬉戏的刘启、刘暄,以及继承了刘乐的秉性,从小的时候就格外闹腾的张澹……
于是,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眯了眯,心中涌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让她的孙儿和外孙女定个娃娃亲……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样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女孩,怎么能便宜别人家的男孩子呢?
但,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在刘盈授意下,大汉公学的医学生们到处宣扬近亲结婚的危害,从前那种姑舅亲,也就是表兄妹之间结婚的现象,除了在偏远地区零星存在之外,已经基本绝迹在了县、乡一级可以直接管控到的地方。
吕雉的那种旧观念自然也被纠正。
在刘盈不断配合着吕雉PUA着刘邦,向他讲述着他搬到新丰城会遭遇什么,比如离刘太公更近之类的后果时,门口一个圆脸小宫女急趋而来,趴在吕雉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哦?张不疑来了?让他进来吧,这里没外人!”吕雉环目四周,轻轻颔首。
如今刘启等几个小孩虽然还没有彻底断奶,但已经完全由奶娘哺育,因此即便是窦漪房许负两人出席了这次家宴,也同样可以出现在张不疑面前。
至于臧儿,她现在生产在即,按照规矩需要深居简出,每日由一名有经验的老妇人负责照看,即便是刘盈也不能和她见面。
少顷,张不疑风风火火走入,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团团而拜。
刘邦虽然依旧保持着对拱了自家白菜的猪一如既往的厌恶,但看在外孙女实在长得漂亮的份上,轻轻颔首,拍了拍身边座椅。
“过来坐吧。”
“遵命!”
张不疑步履艰难的走着,同时不断向刘盈发出求救的信号。
他要是早知道刘邦也在,说啥今天也不会来未央宫,而是直接去东宫堵刘盈去了……
刘盈接收到信号之后,只是邪魅一笑,装做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将恰巧跑到他身边的刘启一把拽住,放在了吕雉身边,同时皱着眉头训斥一句:“别瞎跑了,好好吃饭!”
他边说,边向另一侧走了两步,好巧不巧的抢占了刘邦安排给张不疑的座位,继续PUA着刘邦。
“爹你想啊,你要是搬进中阳里,戚夫人、赵夫人、唐山夫人等人是不是也要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到时候大家门挨着门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爹你还有安生日子?”
刘邦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如今他那个小鸟依人的戚姬也有几分大鹏展翅的迹象了,居然敢将他撵了出来!
这要是和同样不省心的赵子儿等人住在了一起,那还不把房顶都掀了?
更要命的是,隔壁就是刘太公,那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若是挥舞着拐杖追着他打,却能一口气跑两条街都不带喘气的!
所以,不如让她们都住到未央宫来,自己单独去新丰城找乐子!
于是刘邦笑容满面,无视了被刘盈隔断在一旁的张不疑:“不错不错,还是你小子想的妥当,乃公就先住在未央宫好了……”
刘盈默默和吕雉对视一眼,在刘邦转头的时候,比划了一个搞定的手势,旋即看向不断用指头戳着他的张不疑,小声嘀咕:“在他喵戳我,当心今晚让你侍寝!”
在张不疑满脸懵逼中,刘盈再次说道:“大晚上的跑到未央宫干甚?舍不得我阿姊,须臾不见如隔三秋?告诉你,能在未央宫过夜的只有我爹,连我都不行!你要是想要在这里住一晚,要让韩谈领着你去那边的‘净事房’割一刀……”
“净事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张不疑皱皱眉头,小声嘀咕:“我是找你有事,十万火急!”
刘盈这才正色问道:“何事?”
张不疑愁容满面的回答道:“就是你准备调高棉布进口税赋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棉布的价格比从前涨了两成,然后棉花的价格几乎翻倍,导致我现在如果按照契约上的价格生产棉布,那就只有破产这一条路了……”
刘盈愣了一下:“这有啥的,等过段时间不就好了?别告诉我你没有储存棉花、棉纱等原材料,慢慢生产不就行了,等到海外的棉花运来,国内的棉花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
“毕竟雇一个采棉花的庸耕者,价格可不比麦客低太多……所以国内种棉花的并不多,主要还是靠从海外运回来。”
“你这是想当然了!”张不疑摇摇头:“我找人问过了,这些天甭管是南海郡的港口,还是广陵县的港口,进港的货船上全是棉布,一包棉花都没有!”
“为何?”刘盈皱眉。
“为何?”张不疑解释道:“还不是想要趁着法令没有实施之前,多存点货!重要的是有货的也不卖了,要不然价格能涨起来?”
刘盈恍然大悟。
这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贩运棉布的商人习惯了在印度,也就是身毒收购纺织好的棉布,然后再装点粮食、香料、木材之类压舱底的货物贩运回汉国,之后再装上瓷器、玻璃、烈酒、农具之类的货物出港。
这就像是习惯了房地产企业一样,即便是遭遇寒冬,也只出台除了降房价之外的一切利好……
所以,刘盈轻轻颔首,压低声音说道:“想不想赚一波快钱?”
张不疑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啊,赚钱谁不想……三七分,你七我三!”
见到张不疑很识相,刘盈点点头说道:“你那边工厂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后,不是很多工人都辞职不干了吗?”
“正好,你以这个理由,推迟交付订单……当然了,给与那些上门催货的商人一点补偿。”
“然后,去给我按照市场价大量收购棉花,至少供你用半年的量。收完之后,依旧保持高价,但不再收购,或者说只收你家门客送来的棉花,左手倒右手,把棉花价格给我炒起来!”
张不疑满脸懵逼,愣愣地问道:“然,然后呢?”
“然后?”刘盈笑了笑,继续说道:“然后就是等咯!国内棉花飙升之下,海外货商必然大量运货到国内贩卖,到时候你只需要抢在棉花价格暴跌之前,大量出售库存,就能狠狠的赚上一笔!”
“反正能大量存货的,也不是黔首,亏死他们也没什么……”
张不疑眉头紧锁:“可,可棉花价格涨了,国内的农户必然会不种粮食,改种棉花的呀?到时候价格暴跌,他们难道不会有意见?”
“重要的是,没人种粮食,大家吃什么?”
刘盈满脸鄙夷的看着张不疑:“咱家帝婿还真是悲天悯人哈……只可惜是个不辨菽麦的膏粱子,难道你不知道,棉花都是上巳节(清明节)左右种植,现如今即便是抢种,今年也绝不可能了……”
“所以,并不存在什么‘改粮为棉’的事情,除了有些幸运儿或许会赚上一笔之外,最迟到了明年一二月份,一切都将尘埃散去,恢复到从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