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月明星稀。
韩信甩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向灯火通明的中军幕府,只是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愣了一下,看着一面新换上的牙旗,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牙旗上,书写着古朴厚重的四个篆字。
征北将军。
不过他也只是稍作停留,旋即笑容满面的摇着头走入中军幕府。
在那里,早就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现如今除了从关中征调的两万甲骑尚有部分还在路上之外,剩下的韩、代、燕、鲜卑、乌桓以及九原郡的郡兵早就已经到了。
因此,自今夜起,全军大宴三天,酒肉管够!
中军幕府内,刚刚继位鲜卑王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瞪着姗姗来迟的韩信怒容满面。
什么档次也敢和太子一样迟到?
毕竟他只知道有韩信这个人,但并没有真的见过,现如今大家都到了,这个身材干瘦,一脸晦气相,长得跟个短命鬼一样的中年男人居然敢迟到,重要的是比刘盈这个太子来的还晚!
所以,他准备狠狠灌这厮两碗烈酒,好好在刘盈面前出出风头!
东胡人如今仰汉人鼻息而活,他爹临死前殷殷嘱托,让他一定要抱上刘盈这条大粗腿!
如今,机会来了!
只不过当他端着酒走到韩信面前,用东胡话出言不逊的时候,满座寂静,就连已经喝嗨了的乌桓王也瞬间酒意全无。
韩信是谁,他自然很清楚!
于是他赶忙上前,连拖带拽的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鲜卑王拖走。
这小子算是他的外甥,重要的是鲜卑人得罪了韩信,只怕东胡人也会跟着倒霉!
韩信这个淮阴侯虽然是个没牙的老虎,但和刘盈交情匪浅,在今天这个场合就代表着汉人的脸面!
东胡人虽然素来谦卑,又居住在深山老林里,但若是打了汉人的脸,只怕也难逃族灭!
韩信满脸懵逼的看着这一切,他既不明白那个东胡少年为何冲着自己一阵叽里呱啦,也不明白为何他又被人拖走了……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伴随着他的入座,刘盈今夜宴请的宾客就算是全部到齐了。
于是,弦乐之声骤然而起,十多个做东胡人打扮的少女涌入,张开双臂翩然起舞。
这些少女,全部是鲜卑王敬献给刘盈的私人礼物。
少数民族的舞蹈一般以敬神、求偶为主,而在这种正式场合下,求偶的舞蹈自然不合时宜。
因此,东胡少女此刻跳的舞蹈,就是在表现东胡人向神灵祈求,赐予他们满满的渔获……
嗯,东胡被匈奴从蒙东草原赶进了大兴安岭之后,就从之前的游牧转变为渔猎,祭祀的神灵,也不再是长着八条腿的马神,而是六个翅膀的金色天鹅。
这是鱼神……
而现在他们对于鱼神的形象再度做出了些许的更改,虽然还是长着六个翅膀,但从之前的天鹅变成了人形。
于是在一群东湖少女的翩然起舞中,四个壮汉抬着一个刷着金漆的图腾走入,伴随着鼓点一颠一颠,任由东湖少女们转着圈的舞动身姿,用身体做出各种祈祷、膜拜的动作。
只是刘盈眉头紧锁。
无他,这个图腾的样子,越看越和他很像……
什么鬼?侵犯我肖像权了好吧……刘盈双手交叉叠于下巴,压迫感十足的看着满脸讨好意味的鲜卑王。
而在另一边,和张不疑、林挚、丁复等人的忍俊不禁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低着头,吭哧吭哧风卷残云的吕马童。
他并不饿,主要是现在的他不太适合观听歌舞。
毕竟,他是女王的附庸……
一曲结束之后,刘盈虽然默不作声,但张不疑却站起身,很是不怕死的带头鼓掌。
“彩!”
“舞姿优美动人,如花间飞舞的蝴蝶,潺潺的流水,深山中的明月,小巷中的晨曦……当浮一大白!”
一旁监督着吕马童的阿雅目光闪动,决定将张不疑赞扬这些舞女的话记下来,然后写给刘乐……
刘盈依旧保留着双手交叉叠于下巴的姿势,只不过这次的施压对象,从鲜卑王换成了手舞足蹈的张不疑。
喝二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韩信轻轻摇头,准备岔开话题。
毕竟他和张良的关系很好,自然也将张不疑当做子侄看待……
嗯,各论各的……
于是韩信捻着胡须说道:“此次出征塞北,不知殿下有何决策?”
刘盈将视线慢慢移了过来,邪魅一笑:“自然是以德服人。”
在韩信的满脸鄙夷中,阿雅大声说道:“殿下说的没错,汉家奉天承命,德被四方,匈奴自然也不例外。”
“……北上而来的不仅有关中甲骑,还有被俘的匈奴贵种。陛下仁慈之至,并没有处决他们,而是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此次汉军北上,将会有他们一路指引,收降草原各部……”
阿雅说完,刘盈补充道:“不只是那些人,此前被汉军俘虏,送往居延泽做苦工的几万匈奴牧民,也同样得到赦免,准许他们在居延城建好之后,自行返还故乡!”
一瞬间,不光丁复、林挚等人吃了一惊,就连听完身边译者的翻译后的鲜卑王和乌桓王也愣住不动,满脸不可置信。
毕竟按照草原规矩,部族战争过后,高过车轮的男人都会被处决。
即便没有杀戮,所有的战败者也会成为胜利者的奴仆,当牛做马!
但现如今汉人在战胜匈奴之后,不仅大慈大悲的饶恕了他们的生命,甚至只是简单的奴役了他们一年!
如此事情,真的是前所未有!
于是,阿雅向那些坐在角落里,同样满脸震惊的左大都尉等人使了个眼色,齐刷刷走到刘盈面前,下跪行礼,大声呼喊。
“太子的恩情,匈奴人永生永世也还不完……”
刘盈轻轻一笑,目光从阿雅等人身上,转到了中军幕府外匆匆而来的中行説身上。
“殿下,林光宫有飞鸽传书送到。”
刘盈看了一眼,发现这并不是发给他,而是发给九原郡郡守林挚的飞鸽急递。
但无所谓,这里他最大,既然是公事,那自然应该交给他来拆阅。
于是刘盈打开,就着中行説捧着的烛台看了一眼,旋即愣在原地,下一秒钟变得气鼓鼓起来。
飞鸽传书上加盖了吕雉的凤印,主要就是让林挚派人去城南火车站看看,有没有两个长得和当今皇帝以及太尉很相像的两个老头。
如果有的话,就把他俩抓起来,押送长安……
这俩老头,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刘盈长叹一声,觉得面前热情奔放满是狂野美感的东胡少女也不再那么赏心悦目了。
……
九原县,城南火车站。
拉着震天响的汽笛,喷云吐雾沿着铁轨而来的蒸汽列车,如同一只传说中的怪兽般奔腾而来。
呜!
汽笛的声音回**在站台的每个角落,刷着黑漆的蒸汽机车头拖着二十四节车厢,缓慢停了下来。
车厢门打开,一队队身材健硕的士兵牵着马走到站台。
而在角落里,两个须发全白,穿着汉军制式作训服的老头鬼鬼祟祟的钻入戍卒的队列之中。
他俩所过之处,一众戍卒无不纷纷侧目,脸上露出了怜悯和愤怒的神色。
果然如他们的左邻右舍说的那样,长安城里的官老爷们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
这俩老头还能拿得动刀吗?
居然也被征调到了战场上,真真是不当人子!
于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少年拍了拍胸口:“别怕,上了战场之后你们跟着我,保证能让你俩活着回到关中!”
那个美须髯的老者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小小年纪就有侠义心肠,属实难得……”
少年哈哈一笑:“什么侠义心肠?你俩和我同伍,若是不幸战死了,我还要再多砍两颗头才能记功……”
在一片大笑声中,美须髯的老头拦住了身边那个想要打人的老头,乐呵呵地说道:“行吧,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只不过他的话音没落,站台外突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哨音,紧接着涌入了一大群披坚执锐的甲士,一个校尉模样的男人大声呼喊:“全体都有,按什伍列队,一个一个走出来,有擅自离队者一律按逃兵论处,全伍连坐!”
站台里的汉军士兵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听命。
毕竟军队是一个无条件服从的地方,而不是一个事事都讲道理的场所。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议论纷纷。
“外面站着的,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幼军……”
“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们头上都有天鹅羽毛装饰的羽冠,重要的是有蟠龙臂章……”
“是哦,乃公从前怎么一直没有注意到?”
“不要以为你一把年纪了就可以出言不逊,再乃公乃公的,当心我揍你!”
人群中,化妆成普通士兵的刘邦满脸悻悻,凑到卢绾身边小声嘀咕:“完了,来的是那个竖子的军队,看来咱俩偷偷跑出来的消息还是没有瞒住……”
卢绾默默拉开半步距离:“别咱俩咱俩的,我是被你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