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阳里。

里墙外的空地广场上,一字排开了足足二十口行军锅,每口大锅的直径接近一丈,锅台下烈焰熊熊,铁锅内沸水翻腾。

而在另一边,百十个从军中调来的厨子彼此配合默契,双手如飞的正在包着饺子,有猪肉大葱馅、羊肉萝卜馅、韭菜鸡蛋馅还有鲅鱼馅的饺子……

其中包饺子用的鲅鱼是从楚国朐县(江苏连云港市)运送而来。

嗯,就好像是十六世纪的纽芬兰渔场,号称‘把石头放在篮子里,沉到水里,篮子里马上就装满了鳕鱼’,‘把船停在岸边,踩着鳕鱼群的脊背就可上岸’……

这时候汉帝国近海的生态环境极好,再加上正值鲅鱼洄游期,同样随便撒一网就能捕获成百上千条大鱼!

而此时正值深秋,快马沿着三川东海道一路疾驰,一个昼夜的功夫就足够将捞上来的鲅鱼从渔船运抵丰邑,虽然不如刚出水时那般新鲜,但味道也不差。

今天这顿饺子其实并不是给刘盈他们吃的,而是用来宴客,准确的说是招待全体丰邑的男女老幼吃一顿。

尽管现在的丰邑人别说刘盈了,就算是吕雉也大多不熟……

毕竟刘太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哪有热闹往哪跑的街溜子,朋友遍布丰邑……

所以刘盈在修新丰城的时候,担心刘太公会因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而感到寂寞,于是将从前的丰邑人几乎全数迁到了新丰城。

而作为补偿,迁到新丰城的百姓及其子孙后裔终身免除人头税及田租,虽然没什么爵位,但却有了大汉公学的学区房,再加上免税,隐形的待遇不输王侯。

因此,现如今住在丰邑的人,大多都是从邻近乡镇迁徙过来的新丰邑人。

也因此,杀牛宰羊的流水宴就没了,招待他们的就只是一顿饺子……

反正不是什么熟人,管一顿饱饭就算是仁至义尽,给足他们面子了……

嗯,虽然听上去简陋,但却是多放点肉,少放点菜,甚至允许连吃带拿的肉蛋饺子!

而之所以不吃火锅,主要是刘盈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推广一下这种新型的灶台。

省柴灶。

所谓省柴灶,就是把炉膛周围的炉壁加厚,使得灶膛内的燃料燃烧时能量不怎么向四周外泄。

而且,节能土灶的烟囱要高。

因为高烟囱容易产生虹吸效应,吸走炉膛内的烟气,同时也从进风口自动吸进空气,有助于燃烧,可以有效的节省燃料。

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环保压力,不需要节能减排,但如果在收入没有急速增加,也就是无法开源的前提下,节流就很有必要了。

省柴灶虽然节省的燃料有限,但一日三餐,经年累月下来,也同样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而且刘盈还有个小心思,那就是尽可能的将那些开采成本高,对环境破坏大的不可再生资源留在地下,至于因此而空缺的资源,大不了从海外运回来好了。

正如当年如日中天的英国人所说: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芝加哥和敖德萨是我们的粮仓;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是我们的林场;澳大利亚、西亚有我们的牧羊地;阿根廷和北美的西部草原有我们的牛群;秘鲁运来它的白银;南非和澳大利亚的黄金则流到伦敦;印度人和中国人为我们种植茶叶;而我们的咖啡、甘蔗和香料种植园则遍及印度群岛;西班牙和法国是我们的葡萄园;地中海是我们的果园;长期以来早就生长在美国南部的我们的棉花地,现在正在向地球的所有的温暖区域扩展。

因此,纵横大洋的舰队就很有必要,遍布各处的宣慰府、都护府、总督府也很有必要!

洋人可行,我亦可行!

……

闽越国,冶城(福建福州),闽越王宫。

和丰邑宴席的热闹非凡不尽相同,这里的宴会则显得剑拔弩张了许多,如果刘邦亲至的话,脑海中定然会浮现出三个字。

鸿门宴!

坐在主位上的刘交虽然一脸温和的笑容,但眼神中却是冰凉一片,无时无刻不在向在场的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

都给我老实点,别逼我发飙!

毕竟不大点的冶城中驻扎有一万楚军甲士,而在城外军营和港口之中,还有六万楚军士兵以及数百门舰炮!

这年头,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汉国武德充沛,自然做什么都无比正确,如果你觉得汉国错了,那么一定是你错了!

因此,本以为可以做闽越王,但其实做了闽北王的闽越国相驺郢虽然满心怨愤,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面对着举杯向他示意的刘交,只能是刘交随意,而他干了……

而在驺郢另一边,黄发垂髫、腰间束着一条白带以表示尚在热孝之中的闽南王驺摇也同样满是悲忿。

不过驺摇的悲愤并不是冲着汉国,而是驺郢。

驺摇虽然今年只有八岁,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尤其是生在贵胄帝王之家的小孩子要比农户人家的小孩更加早慧,该懂的道理,该知道的事情早就听过见过了。

因此,驺郢虽是他的仲父,但也是他的杀父仇人,是夺走了本属于他的王位,他的王城,他的疆域的不同戴天的仇人!

他的父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对于他的教育一直很上心,他的王太傅是他的父亲花重金从长安城请来的一个大儒,据说是当朝奉常叔孙通的得意门生!

他的王太傅曾经教导过他,对他说过这样的道理,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雠【chóu】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也就是说对于杀父的仇人,作儿子的必须与他拼个死活,什么时候杀了他什么时候才算罢休;对于杀害兄弟的仇人,要随时携带武器,遇见就杀;对于杀害朋友的仇人,如果他不逃到别国去,见即杀之!

而且王太傅还说过,当年子夏曾经问孔子,居父母之仇如之何?而孔子的回答则是,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就连讲究‘仁’、‘恕’的孔子也认为对于必须要杀死仇人才能让自己心安。

所以驺摇觉得,自己要更有智慧一点,要效法的他的先祖越王勾践那样,先是卧薪尝胆,之后等到他成年了,再发倾国之兵来报杀父之仇!

王之怒,亦当血流千里!

因此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隐忍蛰伏,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准确的说应该如同他的那些王族叔伯们所说,要紧紧抱着汉帝国的大腿,而精确到个人的话,应该是帝国太子的大腿!

无他,腿粗!

之前册封他为闽南王的诏命还没有传到的时候,尚贤堂在冶城的主事就找上门,向他通报了他即将封王,以及建都鲤城(福建泉州)的消息。

鲤城,那可是比冶城更加鸟不拉屎的存在!

因此听到消息之后,不仅驺摇的心凉了一大半,就连支持他的那些叔伯也暗下决心反水投靠驺郢……

但那个尚贤堂的主事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们都坚定了信念!

比如在鲤城兴办皇家第四造船厂,主要建造诸如蒸汽驳船之类的内河运输船,建成之后将会更高效的将闽越生产的茶叶贩运到北方,卖给北狄西域的商人。

至于闵南国没有足够的人力维持造船厂运转的问题也不用他担心,只要双方协议达成,就会有五万战俘陆续南下,前来船厂、伐木场充当劳工。

这可是五万人!

要知道之前完整的闽越国也就十三万户,不足六十万人!

当鲤城涌入至少两万壮男之后,虽然这些人的人头税不会交给闵南国,但这些人要在鲤城生活,总不能连吃穿都自行解决了吧?

所以,鲤城的商贸必然兴旺,而帝国中枢下令调高商业税的诏命也早就颁行天下,因此驺郢很清楚,只要自己在契约文书上签字用印,他积累财富的速度必然会比他的杀父仇人快上不知道多少倍!

至于那些合资经营茶庄、农场之类的契约,驺摇同样求之不得。

虽然那些土地和船厂、伐木场的土地一样,都要无偿流转给尚贤堂,但这些土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尚贤堂拿去开发。

重要的是茶庄、农场不同于造船厂,土地虽然白给,但田租却一文都不会少。

因此正如那个尚贤堂的主事转述帝国太子曾经说过的那句名言,双赢,就是赢者不全赢,输者不全输,大家都有好处!

只是驺摇觉得,所谓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

不,他不仅赢两次,更加重要的是他赢驺郢这个野心勃勃、卑鄙无耻的仇人太多!

“等着吧,等到孤卧薪尝胆,挥师北上的那一天,就是你连本带利把一切都还回来的那一天!”

驺摇拳头紧攥,童稚的脸上满是杀气,准备遵从他的王族叔伯的建议,今日宴会结束之后就前往长安城为皇帝陛下庆贺新年,同时备足厚礼,送到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