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中,刘盈歪着脑袋,侧耳倾听。
纪信看着他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开过食肆,基本上隔三岔五,母亲都会买些猪羊,宰杀烹煮之后售卖给食客。所以我对于这些家畜并不陌生……”
说重点……刘盈点点头,目光炯炯。
纪信的眼神里有缅怀,有追忆,有甜蜜,但最终都化成了轻轻一叹,接着说道:“一头养肥了,可以直接宰杀了的黑循肥,大约价值在六百钱左右……唔,这是天下没有大乱之前的价格,现在的价格,大约是三千七百钱左右……”
刘盈暗暗点头,秦律严苛繁琐,尤其是对于粮价和盐价以及官府顾工的工钱都有着详细的标准,故而全国的粮食和盐的价格,除了出现天灾人祸等不可抗拒之下,基本持平。
也因此,牲畜的价格即便是不同的郡县,也相差仿佛。
“我问过府上的僮仆了,夫人是以每头三千七百钱的价格买了这许多黑循肥,但……”
纪信停顿了一下,捏了捏黑猪的脊背:“公子你看,这背上的膘并没有上足,现在若是杀了吃肉,就太浪费了,依我看,起码还要好好饲养一月,才到了宰杀的时候。”
“像这等胖瘦的黑循肥,最多卖三千钱,这就是我说的,夫人让奸商给骗了!”
纪信说完,刘盈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他心中涌起另外一个念头。
那就是不一定是吕雉被奸商骗了,毕竟采买牲畜的事情,吕雉或许就是随口吩咐一声,就交给下人去做。
而阳翟附近,能够大量供应牲畜的商贩,必然也不多,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武安侯府在采买牲畜?
想来这种人,应该不会傻到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辱武安侯府的人吧?
别说什么黑社会、地头蛇。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军队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地头蛇最狠的不过是灭门,而军队中的杀才,放纵之下动辄屠城!
刘盈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他准备把这件事情委婉的向吕雉提一下,看看是不是出了家贼。
攘外必先安内嘛。
纪信微微摇头,伸出手用力抹了抹刘盈眉心:“别整天总皱着眉头,当心变成个小老头!”
刘盈笑容灿烂,牙齿雪白:“明天我要去趟军营,大哥陪我同去可好?”
纪信微微一愣,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展颜一笑:“当然可以。”
……
阳翟郊外军营。
刘盈被纪信抱着骑在马上,从远处官道缓缓而来。
一路之上,到处可以见到浓烟滚滚。
这是驻扎在这里的楚军,以及陆陆续续从山沟里钻出来的黔首,正在进行烧荒。
毕竟战乱导致的最严重问题,就是良田无人耕种,慢慢被大自然侵蚀,从良田变成荒野。
人类要做的,就是一把火将枯草点燃,驱赶藏身其中的飞禽走兽,然后重新将荒野变成良田。
与天斗,其乐无穷。
纪信止步不前,远处的田埂上堆积着十几把剑戟,而兵器的主人,正在农田里你追我赶,大呼小叫。
刘盈努力坐直,望了过去。
只见他们中间,一团灰蒙蒙的东西左奔右突,拼命地想要突出重围。
嗯,他们是在抓兔子。
应该是杂草燃烧后,洞穴暴露,野兔也随之被人从洞穴中逼出。
纪信笑呵呵地说道:“从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也时常和伙伴抓兔子,不过我们都是先把兔子往高处敢,然后再把它从高处赶下来。”
“兔子前腿短而后腿长,向下跑的时候很容易就翻跟头,这时候正好快步赶上,一抓一个准!”
在纪信缅怀着童年的时候,刘盈却从那十几个士兵的分进合击中,想到了后世很流行的一项运动。
足球。
不过若是在军中推广,那还是橄榄球更加合适。
反正要是追本溯源的话,橄榄球也是发源于足球。
刘盈回想起橄榄球的赛制,发现自己只闻其名,一窍不通。
但既然如此,索性就不设那么多繁琐的规则。
只有两条,不死、不残。
嗯,反正老刘和他小伙伴们好赌,那就正好再和樊哙联合一下,操纵比赛,精准收割!
与其让那帮家伙把钱都扔在女闾,最终便宜了韩王成,倒不如把钱给自己,最少上门蹭吃蹭喝的时候,酒肉管够。
至于为什么便宜韩王成……
额,从管仲执政开始,女闾,也就是青楼行业,都是纳税大户,要搁在某些时候,老鸨们各个都是民意代表!
少顷,纪信骑马到达军营大门。
只不过和上次不同,守门的百将问也不问,直接将刘盈放进了军营之中。
嗯,这个守门的百将,正是当日被刘盈挑出的百人队中的一员,只是当时他还是个伍长,现在都已经火箭式提拔的当上了百将了。
毕竟这近四万的楚军里,能把队列玩明白的寥寥无几。
远处,一员战将走过,望向军营门口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大步流星的向这里走了过来。
刘盈在目光的牵引下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脸颊无肉,目光锐利,正是当日被他擒拿当场的楚军大将,周勃!
他觉得来者不善,于是假装没有看到,侧着脸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周勃冷笑一声,两个大步闯了上来,一把抓住刘盈衣领,将他拎了起来,一旁的纪信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同样假装没有看到,浑然没有门下食客的自觉。
怎么都这样?我有个命运的后脖颈是吧……刘盈心中痛骂,但脸上笑容不改,双手合拢:“侄儿刘盈拜见将军。”
周勃面色不虞:“叫叔父。”
刘盈赶忙改口:“拜见叔父。”
按照周勃和刘邦在沛县的交情,刘盈称呼他一声将军确实是有些见外了。
周勃冷笑:“和樊哙虫达合起伙来骗了我的钱,所以心虚,见到我就想跑是吧?”
你还没忘呢……刘盈讪笑两声:“内急、内急……”
周勃嘴角扬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啊,拉!”
呵,你别逼我……刘盈把手放在裤腰带上,挑了挑眉,反正他只是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娃娃,尿在大人身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勃赶忙将他放了下了,旋即仰天长笑:“真是其父其子,说吧,来军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