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安乐坊。
刘盈那辆外表装饰格外低调的四轮马车由远及近,站在朱红色大门外的仆役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向门内冲去。
少顷,当刘盈从马车上走下的时候,一个包着黑色头巾,做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迎了上来:“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
“别废话,你家淮阴侯呢?”
“侯爷他真的生病了……殿下,殿下……”
管家一脸无奈的跟在刘盈身后,既不敢直接拦下刘盈,又不敢放任他直接向内走去。
刘盈懒得理睬他的阻拦,径直在前院的几个大堂里看了看,接着向后院走去。
少顷,他走到一间大门紧闭的书房前,抡起双拳如同敲鼓:“粗来鸭,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躲着我,你有本事开门啊……”
跟在刘盈身后的管家愣了一下,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主人的事情他哪里敢管,快速转身,默默掉头离去。
在砰砰砰砰的敲门声中,韩信再也忍不了了,于是猛地拉开房门,黑着脸说道:“我是真的病了……心病。”
“嗯,看出来了,是被赵佗吓的!”
“激将法没用!”韩信傲娇的仰起头向房间内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吃了吗?”
刘盈愣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如同他在电视里看到的一个丈夫去接闹脾气回娘家的妻子,然后妻子表现得很不耐烦,但还是悄咪咪的对丈夫嘘寒问暖,端茶递水。
我去,这厮什么时候沾染起了这种爱好……刘盈打了个寒颤,决定速战速决。
“别整那些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南下打仗去了!”
韩信坐回书案后,捧起一卷竹简:“不去,杀鸡焉用牛刀。”
“看来是真的怕了。”刘盈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也对,好不容易靠着侥幸打败了项羽,闯下了一点名头,万一要是阴沟里翻船了就不好了……其实人家赵佗的能力也不同小觑,那可也是个割据一方的豪杰!”
“既然你胆小怯战,我还是去找右丞相郦商……人家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战绩,但自从高阳起兵之后,就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或许,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吧!”
刘盈说完,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
他之所以说去找郦商,不单单是郦商领兵作战的能力不差,而且郦商因为郦食其的事情,和韩信素来不对付,当初传出来韩信要谋反的消息,郦商一路高高兴兴的跑到刘邦面前,叫嚣着要活埋了韩信……
“别走!”韩信拍了拍桌子叫住刘盈,脸上露出既恨自己,也怨愤刘盈的神情。
刘盈打出的是一记绝杀,同时也是一种阳谋,凭借韩信对刘盈的了解,如果没有出声阻拦的话,刘盈肯定头也不回的去找郦商去了……
刘盈转过头,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就知道你够意思!不愧是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快去收拾东西……我告诉你啊,他们说的什么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说辞其实不全对!”
“岭南之地物产丰饶,土壤也肥沃的不得了,好多地方能一年三熟嘞!最重要的是越人女子白嫩嫩、水灵灵,声音还好听,要是娇滴滴的喊你一声‘表哥’,保证让你骨头都酥了……”
“你看我干嘛?我是个被包办了婚姻的可怜娃,你不同,我听说你之前在老家那个……正好,包在我身上了,这次过去,肯定给你找一二十个美女带回来,气死那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女人!”
韩信悠然长叹:“虽然……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我去,这厮不仅弯了,还被卢绾给传染了……刘盈松开搂在韩信脖子的手臂,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的神色。
……
豫章郡,庐陵县。
位于赣水西岸的一座竹山下,鼓声冲天而起,震得满山的竹叶一阵阵乱舞。
驻扎在这座竹山上的,正是南越国太子赵仲所率领的军队。
他们之前越过横浦关,一路追击着从南越国北返的商队而来,但却在庐陵县南一头和薛鸥带领的前军骑兵撞在了一起。
然后,一战即溃。
身穿铁甲,马匹上还披着罩衣的汉军骑兵在河谷之中纵横冲杀,那些只穿着一身皮甲,手持铁戟短戈的南越国军队哪里有还手之力?
不过好在赵仲是赵佗指定的接班人,军中有着不少的久经阵战的秦人士兵,一路溃逃着跑到了这座竹山之上,试图利用密集的竹林抵御汉军骑兵的追击。
但这座竹山地势并不显要,而且面积也不大,重要的是这一路跑过来,携带的粮食和炊具什么的也大多扔在了路上……
所以,赵仲的打算就是等到天黑,然后分散突围。
南越国虽然没马,但是他这个南越国太子却有着一匹好马,那是从南越国向西的极西之地运来的,叫做什么马瓦里马,据说是那个什么什么山大的国王从更加遥远的地方带过来,然后当地人精心繁育后的上品良驹。(注1)
他虽然不信,但赵佗却信了,毕竟这种马的形状和他在秦国时看到的不一样,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耳朵向上竖起,耳朵尖还会叠在一起,看上去颇为滑稽。
但这种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和耐力都是一顶一的好。
所以这是赵仲此刻后悔的第二个点。
早知道汉军中有着不少的骑兵,他就该劝说他的父王再等一等,等过段时间派出去购买战马的商队回来再和汉人开战。
当年秦军南下征服百越的时候携带了不少的马匹,但这些马匹因为不适应岭南地区的潮湿闷热,再加上缺医少药,于是在这闭关锁国的十年内陆续死了个精光。
嗯,马匹是个消耗品,造成南越国缺马的最大问题,还是赵佗割据为王之后断绝和北方交流,导致商贸彻底断绝。
后来虽然刘盈派人和南越国重新展开商贸,但当时正处于楚汉战争阶段,汉军自己还缺马缺的厉害,自然不会和南越国做马匹交易。
也因此,赵佗就通过中南半岛的瓯越人,辗转联系到了隔壁的三哥,打起了从阿三那里进口马匹的主意。
南越国这些年通过和汉国的不断贸易,诸如琉璃珠、琉璃器皿等积攒了一仓又一仓,正好做一次二道贩子,将看不上和玩腻了的琉璃器卖到阿三那里去……
至于最让赵仲懊恼的一个点,还在于他的轻敌。
早知道,他就应该让她母亲去赵佗那里吹吹风,将赵佗手下那支最精锐的战象军团一并带出来作战了!
他坚信,那些高大威猛的怪兽,足以将此刻围攻他的汉军全部踩成肉泥!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在赵仲的长吁短叹中,他身后的南越国士兵却在手忙脚乱的砍伐着竹林,制作防御汉军进攻的器械。
对面的汉军追上来的大多都是骑兵,而曾经是那支无敌于天下的军团中的一员,他们很清楚,骑兵都是军中精英,没有指挥官会舍得让这些精锐下马步战,尤其是爬上这种竹林密布的山头和步兵作战。
所以,骑兵之后必有步兵。
他们想要活命,就必须赶在汉军步兵到来之前,砍伐并将竹子削尖,然后插进刚刚挖掘好的陷坑之中。
至于之后……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之前说的好听极了,什么汉国十室九空,积贫积弱,汉军不堪一击!
但真的打起来了之后呢?
麻蛋,对面骑兵乌央乌央的,还TMD各个都穿着亮闪闪的铁甲,刀枪不入啊有木有!
而且,对面不仅有骑兵,此刻从山脚下敲响的各种战鼓的音色判断,只怕汉军步兵的人数也并不在他们之下!
嗯,汉承秦制,鼓声大同小异的。
最让他们绝望的是,他们进攻的只是汉国的一个边郡!
旁人不清楚,南越军中的秦人却很清楚,诸如这样的郡一级的单位,昔日的秦国有好几十个!
如果汉军大举南下……
南越国中的秦人戍卒无力望天,但手脚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他们的王抛弃了他们,和本土的越人部族结为婚盟,那些瘦小如同猴子的越人也骑到了他们头上拉屎撒尿,此刻稍有懈怠,必然会被皮鞭抽的死去活来!
愤怒、沮丧、绝望的情绪在南越军慢慢积累,如同一座冒着滚滚浓烟的火山那般,等待着山岳崩倒,大地裂开的一刻。
……
夕阳西照,汉军步兵终于赶来,穿着明晃晃的胸甲,脚踩皮靴绑腿,手持圆盾长刀开始登山。
灌婴站在山下,找了一大群嗓门高亢的北方汉子一字排开,手持喇叭高声吼叫。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攻心为上,从抓到的俘虏口中得知,南越军中有不少的秦人,他们大多思念故乡,不想再和汉军作战。
注1:这是阿三家的马,有传说是当年亚历山大从波斯带来的阿拉伯马亦或是土库曼马和殖民印度次大陆的印欧人以及雅利安人的马匹杂交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