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隔代遗传!这是哪来的田舍翁啊?”

很好,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的传给太上皇……刘盈无视了刘邦对他的羞辱,自顾自坐在刘邦身边问道:“父亲,我等什么时候回返关中?”

刘邦脸上流露出几分向往:“嗯,上次说去云梦泽游玩结果半路上就回来了,所以这次我打算先去丰沛,然后南下云梦,最后再北上关中……”

这厮不当皇帝改当旅游博主了……刘盈强忍着翻他白眼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说道:“如今天下初定,国事蜩螗,父亲还是早日回到关中坐镇天下的好。这上万人的队伍巡游天下,每日要消耗多少钱米啊!”

这,叫做晓之以理。

曹参在一旁拱手附和道:“臣以为殿下说的在理,陛下还是早日回返关中的好。”

见到刘邦沉默不语,刘盈趁着刘邦不注意的时候狠狠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我想我娘了,父亲难道就不想她吗?”

这是动之以情,不过这一次曹参就不好再附和了,他总不能说自己也想吕雉了吧?

嗯,要是真的说了,只怕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姓刘的分分钟就暴走了……

刘邦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想’两个字咽了回去,别人家是美娇娘,他家的是母老虎,尤其是他从前以为是小鸟依人的戚姬,如今也开始大鹏展翅了……

那娘们不知道受到了谁的蛊惑,频频吹起了枕头风,想要给自己娘家人谋求高位……

所以说,如果说男人活着就很辛苦的话,那么作为皇帝的男人就是苦上加苦!

只不过刘邦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曹参,又看了看满脸哭唧唧的刘盈,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好吧,明天就起驾会关中……”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回家之后戚姬还找他闹,他就拉上卢绾一起住到新丰城的新中阳里去!

嗯,卢绾同不同意不重要!

大家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远离了家里的一群烦人精,自然不能看着卢绾安居温柔乡!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

翌日,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天空的阴霾。

刘盈招呼着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将装有土豆苗的大箱子抬上四轮大篷车,严格监督着他们仔细捆好。

此去关中千里之遥,路上摔了就不好了。

土豆这种东西比不过其他粮食的留种量,所以每一颗种苗都格外珍惜。

嗯,刘盈曾听人说起过,土豆留种和收获的比例,大约是十比一,也就是每收获十斤土豆,需要留下来一斤作为来年的种子。

这也是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种植粟米的原因,因为这玩意是狗尾巴草进化来的,一棵苗的籽粒数特别多,换而言之种子消耗量很低,面对灾荒就有了较好的弹性。

齐王宫门口,刘邦手按剑柄,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外走着。

其实他昨天刚说完就后悔了,但是他想要耍赖的时候,刘盈已经一溜烟的跑走,将今日启程的消息传了出去。

所以木已成舟,只能先回去,然后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跑出来玩!

也因此,他看着渣渣呜呜的刘盈越发不顺眼,于是走过去踹了一脚,问道:“干嘛呢?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盈捂着屁股猛地转了过来,在心中又给刘邦记了一笔,满脸自豪地说道:“汉家江山的未来!”

“屁的未来!”

刘邦不屑的撇了撇嘴,径直向等在远处的夏侯婴走去。

刘盈鄙视的看了一眼那老家伙的背影,懒得分辨许多,毕竟现如今空口无凭,所以他准备等到过一两年土豆有了规模之后再打他的脸!

片刻之后,车队启程。

象征皇帝的三辰旗迎风招展向西而去,剩下的诸侯王则沿着不同的方向返回封地,只是和跟刘邦顺路的鲁王吕泽、梁王彭越一样,并不顺路的长沙王吴芮依然跟随在刘邦的车队之中。

他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嗯,就是想要说服刘邦给予他军事上的支持,发兵南下攻破南越国,收回刘邦授予他的封地。

马车中,刘盈一脸乖巧的正襟危坐,侧耳倾听着吴芮的颠倒黑白。

比如南越王赵佗是东垣(河北正定)人,时时刻刻都想带领南越国的军队北上中原……

再比如当年秦帝国曾经派遣六十万军队南下,如今这六十万人也惦记着北上中原……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南越很危险,所以汉帝国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在赵佗还没有北上攻打汉国的时候,主动掐死他……

南越国威胁论……刘盈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旋即再也忍不住的咕叽笑了一声。

吴芮有些不满地说道:“殿下莫非以为臣的推测是无稽之谈?”

他素来以谦卑著称,所以即便面对着刘盈这个晚辈以始终以‘臣’这个词作为自称,而不是‘孤’。

刘邦一言不发当做没听见,吕泽伸手敲了敲刘盈脑袋训斥道:“还不向长沙王道歉?”

“哎哟,疼……”刘盈抱着脑袋鼓了股腮帮子,微不可见的对吕泽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我并不认为长沙王的话是无稽之谈,我只是认为长沙王的计划有些草率!”

吕泽作势又打,虚晃了一枪后看着吴芮笑着说道:“小孩子不懂事,长沙王勿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吴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臣素闻殿下贤名,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刘盈活动了活动腰:“长沙王说南越国有六十万秦军,那么如果我们仓促出击,需要集结多少军队?八十万?一百万?要知道,当年秦国第一次进攻南越的时候就是太过仓促,以至于连太尉都战死了一个!”

吴芮赶忙改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南越国那六十万军队几乎全都是贾人赘婿等贱籍,若是真打起来我汉军以一敌百有些夸张了,但一个打二三十个没有问题!”

刘盈举起手点头说道:“好,即便越军不堪一击,但从关中发兵南海,想要保障如此漫长距离的补给,非十万民夫不可!”

“如今我大汉刚刚终结乱世,百废待兴,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的人力去发动一场远征,所以不妨等上个三五十年,待到中原人丁兴旺之后,再发动远征不迟!”

嗯,要是和南越国打起来了,他还要不要和赵佗做生意了?

再者说,凭什么让汉国出兵帮长沙国打地盘?

“三五十年?臣都老死了!”

吴芮满脸苦笑,一旁的刘邦脸色涨红,如果不是用手拧着自己的大腿,只怕早就笑出了声。

吕泽身体前倾试着打圆场:“三五十年不过是小儿顺嘴胡诌,长沙王不必当真。不过刘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此时发兵南下,确实有些草率了。”

吴芮犹自不死心地说道:“臣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有一个住在城东的书生前往中山国求官,路上碰到一头被猎人追杀的狼,那书生见狼有些可怜,于是将他藏在书袋之中。等到狼逃过一劫之后,却要捕食书生。”

“赵佗此人本为秦吏,但秦国有难之时却割据一方自立为王,此人狼子野心实在是不可小觑!”

“如今我等不趁着此时彻底击败南越国,等到南越国休养生息之后,则我大汉就将如那书生一般受到饿狼反噬!”

刘·文抄公·盈一脸骄傲地说道:“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不过是我随口编的一个故事,没想到已经传到了长沙王耳中,真是令人汗颜啊……”

吴芮脸上显现出惊诧的神情,刘邦和吕泽则是一脸的与有荣焉,至于卢绾则昏昏欲睡,他是个不好读书也不求甚解的男子,对于东郭南郭的不感兴趣。

“长沙王所说也有几分道理,绥靖、嗯,养虎为患的事情不能做。但如今我汉帝国正处于休养生息阶段,贸然发兵并不可取。”

刘盈从怀里摸出一份袖珍版的舆图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不如我们先在南边修筑一座坚城,作为攻击南越的前出堡垒。”

“让士兵在此屯田,一则可以让北方人适应南方的酷热和潮湿,免得将来打起仗来水土不服损兵折将。”

“至于第二点嘛则正好可以囤积粮食,减轻将来进攻时的后勤压力,毕竟兵家有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刘邦眼中精光一闪,坐直身体问道:“你觉得哪里合适?”

刘盈手指舆图:“庐江郡,番阳之南。此地控蛮荆而引瓯越,不妨取昌大南疆之意,命名为南昌城!”

吴芮呆若木鸡之中,刘邦抚掌大笑:“很好,就这么办吧。”

嗯,庐江郡是吴芮的老根据地,如今刘盈在这里修建南昌城,无疑是在他的心脏上打了一颗钉子。

不仅是他,东面的闽越,北边的淮南国也都在南昌城驻军的攻击范围之内!

吴芮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此所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