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八年三月,新丰城,国家体育场,第二届大凤杯总决赛。

刘盈摊在躺椅上,只觉得此时体育场上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助威有些吵闹。

他的东宫代表队在两天前的时候,折戟在了四分之一决赛,终结他们连胜的,正是此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磕磕绊绊一路向上的赵国代表队。

可恶!

刘盈忿怒的抓了一把樱桃放进嘴里嗦了几下,然后如同豌豆射手般噗噗噗噗的将果核吐进身边的垃圾篓。

春三月,也被称为樱笋时,正是吃樱桃和挖春笋的好时节。

只不过这时候的樱桃个头小,核大,而且不甜……

嗯,樱桃是中国的原本就有的物种,比如《史记·叔孙通列传》记载,孝惠帝曾春游离宫,叔孙生曰:古者有春尝果,方今樱桃熟,可献,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

只不过和黄桃水蜜桃等不同品类的桃树一样,樱桃也分为不同的品种。

樱桃品种可大致分为四种,分别是甜樱桃、酸樱桃、中国樱桃、毛樱桃。

诸如车厘子以及烟台大樱桃,都是原产于欧洲的甜樱桃的改良杂交品种,而酸樱桃顾名思义,这是一种比较酸,而且很酸的樱桃,不适合直接吃,而是加工成水果制品,毕竟营养丰富,据说可以延缓衰老、改善睡眠、降低血糖。

刘盈吃的自然是中国樱桃,皮薄汁水多,不易贮藏和运输,后世的时候除了零星种植,已经没有大规模的果园了。

至于毛樱桃,也叫做山樱桃,因为口感更差,所以通常用作园林绿化。

刘盈身边,张不疑伸手抓了一把樱桃塞进嘴里,脸上露出了一本满足的神情。

跟着刘盈一起玩可以蹭吃蹭喝,时令瓜果珍馐百味,应有尽有。

只是,有些时候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不过刘盈今天并没有和他玩乐的心情,而是搬起自己的躺椅挪到了位于遮阳伞下方的张良身边:“老师,好久不见……”

张良盯着远处正在拼搏的赵国代表队和齐国代表队,头也不回说道:“是啊,我前段时间不是又病了吗……”

是啊,你又病了!要不是今天有乐子看,只怕你就接着病下去了……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坐好后给自己以及张良续了一杯凉茶:“老师,你知道氐人吗?”

张良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先看球。”

刘盈有些无奈,碰到这种已经完全躺平了的汉初三杰,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到刘盈吃瘪,张不疑将脸扭到一边,捏着自己的双颊,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毕竟那两个人,他哪个都惹不起……

于是,他开始和刘盈在张良一左一右,同步化身豌豆射手,噗噗噗噗的吐起了樱桃核……

而在贵宾席的最前端,手舞足蹈着一个小胖子,刘肥。

今天的决赛,不仅仅关乎到他的面子,而且还关乎他的里子。

决赛开始之前,他将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私房钱,以及从刘乐那里借到的很多珠宝首饰抵押出去,全部拿出来买了自己这一方赢……

要是今天输了,小胖子不仅破产,而且说不定还要表演一下空中飞人……

嗯,刘肥没有找刘盈借钱,主要是因为刘盈日常走的全是霸道总裁风。

上次曹氏过生日,刘肥拉着刘盈去集市上采买礼物,他看上一对手镯,想要买来给曹氏作为生辰礼物,但临时没有带那么多的钱,所以找刘盈周转一下。

然后,刘盈直接撕下一张钱票,签名后甩给刘肥。

这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刘肥需要多少钱,只管往上面填数字就行了……

所以,很有风控意识的刘肥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就再也没有找刘盈借过钱……

此刻,和刘肥一样紧紧盯着蹴鞠场的,还有另一侧的张敖。

作为冠军的竞争者,张敖虽然只是在各路盘口下了很小的赌注,但他的紧张却丝毫不逊色于游走在破产边缘的刘肥。

他,是异姓王们的希望。

今天这一战,并不仅仅是两支蹴鞠队的较量,而是异姓诸侯王和刘氏诸侯王之间的较量。

在此之前,他的赵国代表队横推了对此不甚上心的吕泽带领的鲁国代表队,成功和英布的淮南国代表队会师于四分之一决赛。

之后,他又采用了一些小手段,让自己的球队化身水鬼,干掉了夺冠呼声很高的东宫代表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向所有人证明。

刘氏虽然拥有天下,但他张氏统治下的赵国也丝毫不差!

此所谓,一脚定江山!

张敖和刘肥没有丝毫交流,但两人之间空气却格外焦灼,十分有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既视感。

刘盈捏了捏下巴,决定开始吹黑哨了。

之前张敖曾经对他耍过小动作,虽然他当时没有察觉,事后也只找到了一点零星的蛛丝马迹,不足以用来指证张敖。

但那又如何?

帮亲不帮理,是现如今这个社会摆在明面之上的一条规则。

不信你看,观众席上有超过一半的关中人,正在为刘肥的齐国代表队鼓劲助威。

蹴鞠者虽是齐人,但王者却是刘氏。

相比于张敖,很明显刘肥这个小胖子更加让他们感到亲近。

嗯,其实最重要的是,他们之前一直看好的东宫代表队没了,虽然当初他们也喊过诸如‘对得起我们吗’、‘XXX,退钱’之类的圣经。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日的愤怒已经化为了仇恨。

对家,去死!

这下,轮到张敖不淡定了,他走到看台边缘,直接翻身自五米高的看台上一跃而下,旋即拉着惊呆了的裁判大声咆哮了起来。

“那么明显的犯规动作看不到吗?”

“凭什么只罚我们不罚他们……”

……

很快,在七八名身材健硕,虽然穿着丰城执法官的衣服,但却其实是刘盈养在东宫的摔跤手们的簇拥下,张敖涨红着脸大声嚷嚷着从蹴鞠场上走回贵宾席。

“抗议,孤要抗议!”

“放开我孤,孤能自己走!”

“……说了孤能自己走,你们能不能尊重尊重孤?!”

“……是不是孤不发火你就把孤当傻子啊!”

……

贵宾席上,看着张敖虽然愤愤坐好,但那几个丰城执法官却依然紧紧看守在张敖身边时,英布拢在袖子里的双拳攥紧,脸上的神色不变,内心已翻江倒海般升腾起无数思虑。

张敖还是太年轻,不过是一场球赛,输赢并没有那么重要。

现如今疾风过境,虎虽老但雄风尚在,他们应当继续蛰伏以待天时,不应该过多的引人注目。

毕竟,他们图谋的并不是小小的一块奖杯,而是那一张此时已经搬到了长乐宫的椅子。

皇帝的宝座!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

英布微微侧目,视线从张敖身上挪开,转而看向另一边正在和刘邦有说有笑的彭越。

老奸巨猾,心思缜密,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也许,张敖这个沉不住的年轻人并不是他的最佳搭档,此人才是!

英布微微垂目,思索着这些年和张敖之间的秘密往来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少顷,他微不可见的沉吟着点点头。

“唔,应该没有……这几年我们从未有过信件往来,一切都是私下里面谈……不过,该灭口的还是要灭!”

……

蹴鞠场上,饶是赵国代表队此前一直扮猪吃虎的隐藏实力,但对面的齐国代表队也并不是吃素的,双方本就是势均力敌的有来有回。

但如果加上裁判在规则之内的频频黑哨,赵国代表队自然无形之中落于下风。

场上帮亲不帮理的赵人虽然十分最硬的和周围的‘敌人’打着嘴炮,但内心中却是充满了绝望。

毕竟,这时候没有什么高速摄像机进行回放,裁判即便吹了黑哨,大多数人都并没有察觉出来,即便是当时看出了些许不对的人,也在随后的吵闹中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场下的休息区,樊哙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根本顾不得去看场中的决赛。

开赛之处,刘盈在自家的球队折戟了之后,果断调整舆论的策略,疯狂给赵国代表队买通稿立人设。

诸如拼搏、顽强、面对强敌不屈不挠……

尤其是击败夺冠呼声很高的东宫代表队,更是完美讲述了一个下克上的故事。

这样,黑转路、路转粉的行为,就体现在了决赛开始之时的赔率上……

樊哙粗略算了一下,只要齐国代表队最终能够赢下对方一个球,那么他的资产至少能够翻倍!

尽管,刘盈才是那个最大的庄家……

听着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樊哙抬头从小窗户中看了看远处的计分板,嘴角向上扬起,心中开始纠结。

他之前答应过吕媭,要在新家给对方修一座假山池塘,但此刻他的内心深处,更加倾向于刘盈曾提到过的一个计划,休闲度假山庄。

山间溪谷,绿树成荫。

野戍岸边留画舸,绿萝阴下到山庄。

纠结,真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