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匹我要了……”

张不疑从怀中掏出一沓空白钱票,在其中一张写下相应数额并盖上印章,然后递了过去。

负责出售牲畜的是官府的小吏,虽然他不认识张不疑究竟是谁,但却不会拒收张不疑手中的钱票。

毕竟,钱票的背后是未来的汉二世皇帝,如今的大汉第一帝国的太子……

嗯,这时候还没有年号,要等到刘小猪上台之后才会正式有年号并且疯狂改元。

或许是因为集市上的气味,也许是为了不让人戳穿他装病不办公的张良,戴着口罩和兜帽站在张不疑身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种只凭借一张纸,就可以完成上万钱的交易。

看着马不停蹄走向另一处开始扫货的张不疑,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询问道:“你买这么多马作甚?”

张不疑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是我要买,而是父亲的好学生要买……”

张良隐藏在口罩之下的唇角微微抽搐,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所以等到回府之后,他准备给张不疑长长记性……

反正,他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独生子变为长子,他自然也要向严父开始转变。

张良跟了上去问道:“那,刘盈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马?”

张不疑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刘盈成立了一家货运商社的事情,难道母亲没有告诉父亲吗?”

张良一愣:“为什么要给我说?”

张不疑仰起头,眼神中的鄙夷一闪而过:“因为咱家也参股了呀!”

张良眯了眯眼睛,摆摆手说道:“我对钱没兴趣!打理家业的事情从来都是你母亲在管。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是很一件正常的事情吧?”

“原来如此,是儿子错了。”张不疑轻轻点头,只是在心中决定等下去找刘肥玩,这几天就不回家了。

他避开张良的眼睛说道:“刘盈开的货运商社分为两个部门,其中一个是专门的货运,这个部门是采用合作制,就是我们负责揽活并代为收费,然后将工作派发给自备马车的合作者,最后按照比例分成。”

张良点点头,这个事情他有所耳闻,之前萧何曾经跟他说过一嘴,今年的秋粮入库和转运边塞的时间和损耗,比往年加快并减少了很多。

当时他不在意,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有了这个货运商社的缘故。

“至于第二个部门,刘盈称之为福利部,主要是为了公共交通服务。”

张不疑满脸兴奋的接着说道:“比如这次购买的马匹,主要就是用于公共马车的项目。而最新的两趟路线路线,就是从栎阳以及新城两地,分别通向新丰城。”

“父亲你应该听说了吧,再有几天第二届大凤杯就正式开始了,这两趟马车就是为了方便购买了门票的观众前去观看比赛而特别开设的!”

听到张不疑这么说,张良隐藏在口罩之下的唇角微微上扬。

虽然他一直装病不出门,但大凤杯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他是刘盈的老师,不仅有门票,而且还是最佳观看位置的贵宾专席……

这两趟路线一开,按照他所了解到的购票情况,刘盈分分钟就能将前期购置马车雇佣车夫的钱赚回来!

呵,不愧是你!

父子连心,虽然张良什么也没有说,但张不疑还是知道张良此刻心中所想,于是笑着说道:“父亲可能是觉得我们会从中获利?”

张良也笑了,反问道:“你那未来的小舅子什么时候做过赔钱的买卖?”

听到那一声小舅子,张不疑脸上不由泛起了一抹扭捏,但他快速揉了揉脸颊,将情绪平复一下说道:“父亲这一次还真的错了,这两趟交通路线还真不是为了赚钱。”

“刘盈信上说了,凡是手持门票的观众乘坐马车,全部免费!因为是试运行,所以不招待那些无票之人。”

“而且这只是一次练兵,等到大凤杯结束之后,货运商社招募的车夫和其他人员都熟悉了公共交通的运作,后续将会在栎阳城内开设贯通全城的公共马车路线,月票十钱!”

“也就是说,只需要十钱,就可以随便坐一个月的马车!”

“嗯,等到长安城和新城彻底建好之后,这样的公共马车也会做到覆盖全城!”

张良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刘盈的所作所为。

他那个学生虽然有时候也有拔一毛而利天下的壮举,但这种大有将自己拔秃了的行为,有些不像是刘盈会做出来的!

于是他问道:“一月十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钱,合粟米一石,如此低的收益,不说养马了,只怕车夫都养活不起吧?”

张不疑笑着说道:“父亲常说我和刘盈满身铜臭,没想到今天居然也钻钱眼里了!”

“刘盈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公共马车亏钱吗?肯定是亏的,但却亏的并不多,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但我们仅有尺寸之功而居高位,食民膏血而生,自然应当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回报国家,为苍生谋福祉才是!”

张良伸手提了提口罩,瓮声瓮气地说道:“那句话不是刘盈说的,是孟子说的……等回到家以后,将《孟子全文》抄十遍!”

……

栎阳城,相国府。

太子家令萧禄从马车走下,轻车熟路的走向后花园中的一处院落,那里精舍池塘、凉亭花圃一应俱全,很难让人和大汉帝国的权力中心产生联想。

萧禄站在精舍门口脱掉丝履换上了一双松软的拖鞋,如今很多人除了正式的场合会脱掉鞋子只穿着袜子,也就是足衣走来走去,剩下的非正式场合,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换上这样松软舒适的拖鞋。

如今他脚下穿的这种拖鞋是皇室联名款,每双售价只要998……

萧禄走进精舍,向戴着老花镜伏案书写的萧何弯腰行礼:“父亲……”

萧何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

片刻后,萧何批阅完今天的最后一封奏疏,将之分门别类摆好,找来舍人把那些需要刘邦做出最后批示的奏疏抬走,加急送往大军行辕,最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下方的萧禄:“你不在太子东宫待着,跑到为父这里又要做甚?”

萧禄嘴角扬起,默默将手中的文本递了过去:“父亲请看,这就是太子所书,有关奏请对于公共事业免税的建议……”

萧何接过,随手放在一旁:“你就直说,他又有什么新花样吧!”

萧禄正襟危坐说道:“太子说了,朝廷应当鼓励国人对国家有所贡献,尤其是那些富人更应如此!”

“比如正在筹划中的公共马车计划,国家应该对其减免或是不收税赋。”

萧何捻了捻胡子,昏黄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你指的是货运商社,还是货运商社下的公共马车部?”

萧禄张了张嘴,迎着萧何洞悉一切的眼睛说道:“自然是货运商社,毕竟后者归属于前者,一应的开支均是由前者承担……”

在萧禄心中充满忐忑的时候,萧何摘下刘盈亲手打磨送给他老花镜:“可以。不过具体的细则,还需要太子回来之后再定夺。”

萧禄瞬间愣住,满脸疑惑。

萧何则保持着微笑问道:“你可知子贡赎人?”

萧禄颔首说道:“知道。说的是孔子的学生端木赐(子贡)的故事。”

“鲁国有法令,如果鲁人在外国见到国人沦落为奴隶者,只要能够把这些奴隶赎买下来,并将他们送回鲁国,就可以获取补偿和奖励。”

“端木赐赎买奴隶后,却拒绝了国家的奖励,于是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而子路救起了一名溺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于是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萧何颔首道:“我正是基于此才同意太子所说。万事论迹不论心,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做出的事情也对国家有利,那么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与我无关。”

萧禄站起身,正正衣冠拱手而拜:“谨受教。”

萧何看着面前的长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父子两代丞相,辅佐两代君主,想来也是一件足以留名千古的佳话!

萧禄再次行礼后正要走出精舍,突然回头说道:“忘了说了,太子殿下从马邑城飞鸽传书,说是大军已经开拔,想来陛下很快就会回到栎阳。”

萧何迟疑了一下,询问道:“陛下之前不是说要前往邯郸会盟诸侯王,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萧禄摇摇头说道:“太子说陛下是想回来看球赛,但究竟是真是假,儿子也并不清楚……”

望着萧禄离开的身影,本来正准备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萧何突然愣住,他想起了一份从关东送来的密报,一份应该送到陈平那里而不该送到他这里,但却阴差阳错送来的密报。

赵王张敖,似乎和淮南王英布私下里有所来往……

第96章 刘盈:裁判、球证、旁证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栎阳宫。

华灯初上,殿外远山、松树、梅枝若隐若现,殿阁里灯火通明,室内摆设红帐、座屏及长桌,手持食盒的宫人如穿花蝴蝶般往来不绝,将诸如干烧河鲤、鲍鱼扒鹿唇、叫花鸡、清炒虾仁、五彩松仁玉米等山珍海味摆了上来。

其中摆在最中间的,则是源自于刘盈的恶趣味而魔改出来的一道菜。

棒打猴头!

这是刘盈曾经在某个所谓的宫廷菜馆吃过的一道菜,据说是汉高祖刘邦大宴群臣时以此菜告诫大家忠心报国……

嗯,猴头不是猴脑,指的是猴头菇。

这是一种早在商朝就已经开始食用的山珍,只是因为好吃再加上没有点出人工繁殖技术,所以野外的数量越来越少,逐渐成为只有豪门大户才能享受的起的好东西。

毫不夸张的说,采摘三五朵品相上等的猴头菇卖掉后换成粮食,可以保证一个五口之家吃一年!

刘盈这里吃的是和东胡以及辽东各部进行贸易后获得的产品,他们那里深山老林多,猴头菇和榛蘑松子之类的土特产几乎是半卖半送。

当然了,垄断贸易的好处就是白菜价获取,但却市场价售出……

嗯,这就是国际油价下降,但全国人民喜迎油价上涨……

刘邦为了赶上开幕式,于是将大军甩给周勃和陈平统领,自己则在夏侯婴和灌婴带领的郎中骑兵护卫下,一路急行从雁门郡回到了关中,再加上楚王刘交、荆王刘贾也早就达到了栎阳,刘太公大喜之下,今晚自然就是刘氏的家宴。

嗯,还有个姓卢的也死皮赖脸的混入其中……

我人麻了,我去坐小孩那桌……刘盈默默起身,将桌子上的大肘子打包后转身向一旁的偏厅走去。

在他身后,刘邦斜靠在坐垫之上,袒胸露背,头冠歪斜,醉眼迷离,而刘贾刘交卢绾等人差不多也是同款造型……

最关键的是这帮家伙吹牛逼吹得刘太公都频频皱眉,就别说对他们抱有极大恶意的刘盈了。

只不过他看了看坐在偏厅的吕雉,稍稍愣了一下。

吕雉身边虽然很宽敞,但座次安排如下:吕雉、中橘、大橘、超大橘……

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刘盈再度转身,走到角落里埋头苦吃的刘肥身边,一屁股将旁边的外姓人挤到一旁。

张不疑叼着筷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刘盈见状,愤怒的指责道:“我才出去这几天,你就憋不住去找野男人了!居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这话说完,刘肥顿时一口喷了出去,满脸哭笑不得看向刘盈。

张不疑这些天为了躲避张良化身严父之后对他的摧残,选择离家出走和刘肥住在了一起。

刘盈身旁,张不疑扬起筷子狠狠戳了刘盈一下:“你又不在,我不去大哥那里住还能去哪?我爹现在跟变了个人一样,整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烦死了!”

刘肥点了点头:“我理解,我娘就是这样……不过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

张不疑大倒苦水:“我也理解他们……我不是不想再多个弟弟妹妹,但这么多年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现在总有父母要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对不起我不理解,因为我是二孩……刘盈沉默不语,只是从刘肥面前夹了个鸡腿放进了张不疑碗里以示安慰。

刘肥愣住,然后默默将自己面前的餐盘向外挪了一下……

刘盈嘴角上扬,假装没有察觉刘肥的小动作,只是憋着笑看向张不疑问道:“萧禄那边已经把免税补贴的建议递给了咱老师,你那边的公共马车的项目做的怎么样了?”

古人有易子而教的说法,张良效法这种方式将张不疑送到了萧何门下,时常和刘盈一起接受萧何的教导。

张不疑撸着鸡腿:“我办事你放心……目前两条线路上各自安排了一百辆公共马车,按照咱们前期的调研,这样的运力应该是够的。”

刘盈略微思索了一下赞同的点点头。

他制作出的公共版四轮马车和那些私家版四轮马车不同,前者讲究的是舒适性和豪华感,而后者所要做到的就是结实耐用,舒适性神马的不予考虑。

所以公共版的四轮马车分为上下两层,共计有二十个座位,不允许超载和装载行李,这样基本上之用两匹马就行了。

当然了,前提是硬化过的平坦水泥路面。

虽然后世将动力以马力称呼,但其实正常状态下,一匹马输出的不止一马力。

这样算下来的话,每条路线一百辆马车,一次可以运送两千人前往体育场,完全绰绰有余!

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买票的观众,大多是有自己的私人马车。

只是这样一来,停车位和交通就成了麻烦事情。

其实主要是交通,当初刘盈设计新丰城的时候,就已经布局了很多的停车场。

嗯,收费……

刘盈伸手挑起张不疑的下巴:“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夫君来做吧……”

顷刻间,本就热闹非凡的晚宴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刘盈端着自己的碗筷在殿中东奔西跑,而张不疑则手持两把筷子紧追不舍……

现场中,除了因为地位骤然提升而装了起来的代王妃眉头紧皱外,剩下的人对此全部视若无睹,诸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戚姬还跳起来鼓掌叫好……

当然了,她旋即就被吕雉镇压了下去。

至于另一边的刘太公则放声大笑了起来,男孩子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张不疑也不是外人。

一个女婿半个儿,孙女婿就相当于是半个孙子。

追逐片刻,因为一直都有锻炼的刘盈赢下了整场追逐战,他一脸贱笑的搂着张不疑的脖子重新坐了回去。

刘肥则很贴心给他和张不疑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嗯,未成年禁止饮酒……

刘盈转头问道:“大哥,齐国的球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肥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都是舅、曹相在全权负责,不过据说选出来了四支球队,所有的队员都是个顶个的好!”

齐国是大国,有七十多个县,所以拥有四个参赛的名额。

刘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该如何吹黑哨之后,决定将参赛的顺序调整一下。

强强对决才更有看头,方便后续的商业运作……

比如球衣上的广告位。

刘肥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议道:“弟弟,不如趁着大凤杯还没有开始,咱们哪天过去踢一场友谊赛怎么样?就是咱们几个还有吕台夏侯灶他们……”

刘盈默默数了一下,觉得人数完全够了,前端时间刘邦颁布法令,将诸侯王和功候的子嗣全部迁到了栎阳。

“好啊,既然是大哥说的,那就大哥来组织吧……”刘盈眼神扫过远处坐在代王刘喜身边的刘濞,于是看向刘肥说道:“不过球员的分派,还是交给我吧!”

那个小胖子居然敢和他抢弟妹,到时候非踢爆他不可!

刘肥点点头:“没问题……但,弟弟啊,我可不当守门员!”

张不疑也凑过来说道:“我也不当!”

“那谁当?”

刘盈摊开手,他也不想当守门员,毕竟他还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作为曾经的土木狗,踢球的时候带上一个瓦刀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时候,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大哥、二哥、未来姐夫,你们在聊什么呢?”

刘盈转过头,看着主动送上门来的刘如意,嘴角慢慢扬起。

这厮虽然年纪小,但吃好喝好的状态下发育的还不错,是个当守门员挨揍的好苗子……

反正,这也是个讨厌鬼,坑他刘盈没负担!

于是他和刘肥对视一眼,搂着刘如意的肩膀说道:“哥哥们过两天要踢一场友谊赛,分配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刘如意不疑有他,笑容满面的举起手:“保证完成任务!”

而在另一个角落,全程竖着耳朵的刘乐虽然一直在低头干饭,但心中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好好玩,她也要参加!

谁说女子不如男!

……

栎阳宫外,冀阙之上,贴着一张写满大字的榜文。

冀阙指的是宫廷之外的门阙,当年的商鞅变法时期,最早的一批法令就是刻在这里的木板上,然后改变了整个秦国。

只是随着造纸坊在关中遍地开花,原本的竹简和木板已经被更加便宜好用的竹纸所替代。

抱臂站在冀阙边上的,是一群被人所不齿的七科谪。

所谓七科谪,指的是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赘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父母做过商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

不过此刻他们并不是在被征发入伍,前往边郡充作炮灰,而是在响应刘盈的号召,谋求一份更加有前途的职业。

丰城执法官。

主要工作就是在新丰城维持秩序,指挥交通。

不过刘盈并不是谁都要,他只要那些心黑手狠的恶少年。

毕竟有些人,不配文明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