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马邑城附近的山谷之中到处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白天的一场大胜,虽然斩获首级不多,但匈奴人在仓皇撤退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辎重。
比如充当军粮的羊群,以及用来携带战利品的牛群。
游牧体制下,最经济的行军方式,就是驱赶着牛羊边走边放牧,这样可以获取源源不断的奶制品以及肉食。
嗯,主要是奶。
毕竟牛羊马匹养殖起来的话,会产生源源不断的附加收益,但若是宰杀了吃肉,则就只能爽那么一次。
同理的还有韭菜……
不过今夜犒劳军队的肉食,则是马肉。
两军交战中匈奴人的马匹死伤了不少,而且马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一条腿受伤了之后,基本就可以宣判死刑了。
用人的肢体构造来类比的话,马匹大抵相当于是用趾尖在支撑身体和移动。
嗯,大概是中指……
而在马蹄和蹄骨之间全靠一种名为蹄叶的组织在支撑,这是由一种特殊的表皮细胞构成的,能够分散蹄骨戳下来的压力。
当马的一条腿受伤时,就只能让其他三条腿支撑身体的重量,也就是说其他三条腿的承重一下子增加了三分之一。
这样一来,蹄骨就会刺破蹄壁,插入蹄叶,马就很容易患上一种非常棘手的疾病。
蹄叶炎。
悲催的是,这种疾病无法治愈,即便是现代医学,也只能保证病情不恶化。
所以说,杀死腿脚受伤的马匹,不仅仅是出于经济的考量,更是一种人道主义的体现。
当然了,现如今的汉国除了刘盈偶尔圣母之外,其余人都务实的很。
他们杀了受伤的马匹吃肉,是不想碰那些还在山坡上吃草的牛羊。
这,是此战的战利品!
作为平时务农,战时是兵的关中戍卒,他们已经斩获集体功了,现在就是要想办法再搞一两头便宜牛回去了……
所以,许多士兵凑在一起,就着火光在签署着文书,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一张薄薄的纸片放进怀里。
这张字据,是贷款合同……
虽然要背上许多年的债务,但却可以换取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嗯,就是这样!
……
马邑城。
因为工期很短,所以并没有采用高台式建筑的韩王宫中,屋顶之上悬挂的水晶、嗯,是玻璃宫灯,散发出让人目迷神眩的光芒。
刘邦坐在主位上,欣赏着迥异于关中宫舍的风格,心中有些艳羡,准备等回到栎阳之后,也照着这个风格装修一下自己的长乐宫。
嗯,他还是比较喜欢那种高台式的建筑。
无他,够大、够高、且威严。
他年轻时期的那个‘大丈夫当如是’的对象,住的就是这种风格的宫殿!
殿中,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楚人出战的时候,素来有携带美姬美酒的传统,刘邦即便是当上了汉皇,但却依然将之保留了下来。
此刻那些练习时长两年半的舞女,就是刘邦从关中携带而来。
韩王信坐在下首,边欣赏着久违的歌舞,同时竖起耳朵,倾听着周围人群对他的赞叹。
准确的说,是对他这间奢华的行宫的羡慕之情。
于是,他胸中那颗依然受伤滴血的心,终于开始慢慢愈合。
他大意了。
当初和刘盈讨论修建马邑城的时候,没有将给他建一座行宫的款项写在合同之中。
所以当马邑城逐渐有了一定规模的时候,他才发现,城市中央似乎多出了一块空地……
为此,他找到当时负责建城的工师好好理论了一番,才发现那座空地并不是被工人们遗忘了,而是特意留着,给他修建行宫用的……
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于是他快马返回栎阳城,拿到了刘盈据说是熬了七天七夜才做出的图纸和模型,心满意足的返回了马邑城。
当然了,代价就是马邑城附近的一座煤矿,刘盈将获得九十九年的完整开发权和相对应的一系列权益!
嗯,那座煤矿现在不名一文,但在后世,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
这是后世中国最大的露天煤矿,据说将这座煤矿的煤炭全部装进火车车厢,首尾相连能绕地球三十六圈!
所以,刘盈只拿走九十九年的开发权,其实是一件很够意思的事情!
不过韩王信觉得自己也不吃亏,还是之前说的,矿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矿工们的消费,以及矿区的发展,都会让他的封地更加富裕。
最重要的是,刘盈做的图纸和模型他有好好收起来,这样的话,他在晋阳修建韩王宫的时候,只要把图纸等比例放大一下,再添上一些他喜欢的元素,就不需要花钱买刘盈的设计了!
虽然建材和软包的家具还是要在尚贤堂名下的商社中购买,但他也在其中参有股份,依靠分红就可以慢慢把这笔钱重新赚回来!
就在韩王信觉得自己占了刘盈一个‘大便宜’的时候,刘邦举起手中酒爵,笑容满面地说道:“韩王坚守马邑,不让匈奴大举南下,之后又开城出战,打出了我大汉的威风!来,满饮此杯!”
韩王信满脸谦逊的举起酒杯,恭维道:“此战全赖陛下沉稳自若,克敌制胜,挫败贼酋奸谋……”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低不可闻。
大殿之中,除了刘邦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外,其余众人尽皆沉默不语,但看向韩王信的眼神,却如同在看白痴……
他这一波,属实是当着和尚骂秃,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刘邦打了一波翻盘局是没错,但在那之前却被堵在车阵里打,命都差点没了!
皇帝之尊,跑出去肉身开团,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中了冒顿的骄兵之计,大军远道而来,并没有广派侦骑刺探情报,也没有等到周勃军队到来,反而轻敌冒进,以至于全部汉军被洪水阻隔。
如果韩信在的话,指不定还要编出什么样的段子呢?
毕竟这种计策,是当初韩信对付龙且时用过的……
刘邦将韩王信的讥讽记在心头,脸上挤出愉悦的假笑:“喝酒,喝酒!”
……
故云中郡,月明星稀,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将无边无际的草原染上了一层银色。
月色中,一支庞大的骑兵马队正在缓缓前行。
这,正是刘盈前去偷家的那支偏师。
在收买了一些匈奸之后,刘盈陆陆续续又攻破了几处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的部落,收缴了近十万牛羊的同时,也将这几个部落散养在草原上的马匹搜刮一空,共计两万多匹!
缴获的马匹中虽然没有什么好马,其中母马和两岁以下的小马占到了总数的七成。
毕竟冒顿为了打赢和汉国的第一战,精兵猛将尽出,上好的战马自然不会留在部族中散养。
不过刘盈对此表示已经很满意了。
反正他打下白羊王部的第一处营地时,出征的本钱就已经赚了回来,如今抓到的牛羊马匹,就全是净利润了!
本着应拿尽拿的原则,这一次的目标,自然是冒顿的单于本部。
为了不让他们听到风声提前逃跑,刘盈将缴获的马匹全部发了下去,每人一匹!
嗯,其实骑马很简单,只要四肢协调发育正常,不需要联系两年半,只需要个把小时行了。
当然了,不能疾驰和作战。
所以,刘盈现在带领的军队,就是一支龙骑兵。
所谓龙骑兵,指的就是步兵骑在马上,骑行赶到战场,然后下马步战。
夜色苍茫中,在匈奸和吕马童的共同指引下,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帐篷了。
而且从那里的灯火和人影可以判断,他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逃跑!
刘盈不知道是有漏网之鱼前来通风报信,还是他这边人数太多,行进起来完全无法藏匿行踪而被发现。
但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了合适的攻击距离!
于是,林挚一把攥住刘盈,不容拒绝地说道:“请太子殿下在此等候,臣等出战即可!”
刘盈心中对此表示赞同,他本来也没有带头冲锋的想法,只是装作满脸不开心地说道:“林将军莫非是认为我年幼无力,不能……”
林挚点点头:“是啊。”
喵的,这厮会不会说话啊……刘盈气呼呼的转过头,懒得理会这种粗鄙之人。
在他身侧,韩信忍住了爆笑的冲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对林挚等人下达命令。
不同于几乎没有精壮的白羊王和楼烦王部,这里是单于本部,能征惯战之士想来不少,尤其是冒顿招揽的那些精于步战的秦国边军,只怕也会有不少留在这里。
所以,此战马虎不得。
在韩信开着战前会议的时候,刘盈策马走向自己的幼军,指着远处的帐篷说道:“看到了吗?那里是单于本部,全匈奴一半以上的财富都在这里!”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瞬间,刘盈的耳边响起了许多或流畅、或蹩脚的汉语:“搞钱!搞钱!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