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皱着眉头斥责道:“有甚么就说,别卖关子!”
他还急着去吕雉那撸猫呢!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匈奴,秦朝能打的他跪在地上叫爸爸,自己连秦朝都灭了,收拾个匈奴还不是小菜一碟!
而且此刻大殿之中,他钦点的汉国三杰全在,所以不需要他来动脑子。
刘盈知道自己的那个没出息的爹想的是什么,于是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不准备将猫薄荷这种东西告诉他。
于是他接着说道:“我断定匈奴会在秋冬时节进攻的依据,在于游牧和农耕的生活方式不同。”
“北方苦寒,秋天要比中原来的早。”
“所以这时候草原上的牧民已经收割了足够数量的青草,搬进了冬营盘之后,咱们这边的农民才开始收割谷物,颗粒归仓。”
“而到了冬季来到的时候,中原的农民依靠着一年的收获,选择躲在温暖的房间里去度过寒冬;而草原人不同,他们太穷,以至于大部分牧民不想点其他办法的话,一家老小就有被饿死的可能。”
“所以牧民中的精壮,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外出劫掠,好节省下来自己的口粮给家里人度过寒冬。”
“之前那个匈奴人说了,草原上冬天不下雪,春天不下雨,很多牛羊都饿死了,春天本应该是迎接小羊羔降生的时候,可没有草,小羊羔生下来也养不活!”
“这一串连锁的反应,会让他们今年冬天更加难熬,如果不来咱们这里抢一把,只怕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
“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所以今年入秋之后,汉匈必有一战!”
刘盈说完,从一脸欣慰的张良处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刘邦沉默片刻后,视线转向靠着廊柱,快要睡着的苦瓜脸:“太子所说,淮阴侯怎么看?”
自从知道私买兵器甲胄的不是韩信之后,刘邦总会尝试着和韩信缓和关系,所以今天这种御前会议,自然也让韩信列席。
韩信睡眼惺忪的揉了揉脸颊:“啊?”
反正刘邦已经把他从王爵降成了侯爵,而且他虽然是个政治白痴,但也很清楚,自己只要不造反,这个侯爵是绝对不会被撸掉的。
所以,他已经开始摆烂了……
刘邦再次重复了一遍,但韩信却一言不发。
彼此沉默许久,刘邦摇头笑了笑,看向张良问道:“子房觉得呢?”
张良看了看一脸傲娇中的韩信,和刘邦做出了同样摇头微笑的动作:“臣觉得太子言之有理。尤其是对于农民和牧民生活方式的论述,更是让臣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张良对面,萧何也满意的频频点头,无为无不为,这才是黄老之道。
他这个老师,当的还是蛮称职的嘛!
刘邦满脸与有荣焉,笑容却变得矜持了起来。
他看着张良询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张良摇头说道:“陛下已然成竹在胸,何必问臣?”
嗯?老刘成竹在胸了?糟了……刘盈一点点的转过头,看着满脸得意洋洋的刘邦,心中满是不祥的预感。
上次刘邦也是成竹在胸,然后被项羽追了一路……
这次他又来?
刘邦敛起笑容,霸气侧漏:“既然匈奴要来打我们,那我们就先去打他!今年冬天,朕想要和诸位会猎于阴山之北,诸位意下如何?”
他说完,大殿之中寂静无声。
“不如何!”
刚刚挪到角落之中的韩信终于忍不住了,对于此时的刘邦,他属于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所以,他准备开喷了!
韩信越众而出,眼睛下垂,仿佛刘邦不是坐在高高的帝座之上,而是匍匐在他的脚边。
“敢问,汉可知匈奴人口几何,地方几许?”
“敢问,汉可知匈奴控弦多少,战马多少,战法如何,甲胄兵刃之数?”
“敢问,此时开战,汉能征调多少军队,从哪征调,向哪集结,又向哪进攻?”
“敢问……”
在韩信口若悬河中,刘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坐在萧何上首的右丞相郦商,听着韩信脱口而出的一连串问题,脸上神色莫名。
虽然他因为郦食其的事情而对韩信怀恨在心,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韩信说的句句在理。
此人,大才!
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活埋了韩信……
殿中许多人都在韩信的质疑中,看向刘邦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鄙视。
毕竟,这里的人大多都经历过彭城之战。
但只有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刘邦的刘盈,才从这老家伙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洋洋得意。
很明显,这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
韩信,还是太年轻了哇!
于是他一言不发的向后缩了缩,开启了看戏模式。
刘邦等到韩信的疾风骤雨停歇之后,一脸的强力挽尊:“提问谁不会啊?有本事你说个办法,看我能不能挑刺就完事了噢!”
韩信脸上,换上了一副轻蔑至极的神情,就在刘盈以为他终于识破了刘邦的诡计之后,韩信一脸傲娇地说道:“如果我是汉军主帅,此战的打法就是中心开花,侧翼包抄。”
“呵呵!”刘邦一声冷笑,但竖起耳朵:“你继续!”
韩信看看刘盈,手舞足蹈地说道:“太子说了,匈奴此次南侵不为掠地,而在于求财。但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必然要攻克大县城邑才行。”
“只有攻陷了这种城池,才能获得财富人口,以及辐射周围的地区。”
“那么我军就在此之前,在关中集结待命,并且将边关城塞加高城墙,广聚粮草。”
“等到烽火燃起,匈奴主力攻坚城不克的时候,我军精锐全速北上,和匈奴展开会战!”
“强如项羽尚且在和汉军正面决战中溃败,匈奴自然不在话下!”
韩信说完,单手叉腰看向刘邦,一副‘你来挑刺啊’的表情。
刘邦捻了捻胡须:“很好,就这么办吧!”
……
夕阳西下,大殿上重新变得冷冷清清。
刘盈抱膝而坐,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谣,帝座之上的刘邦嘴角扬起,目光注视着某个甩着袖子,无能狂怒大步离去的身影。
激将法,果然好用!
韩信所说的,其实和他之前的想法大差不差,毕竟韩王信大举修建的马邑城,就是为了御匈奴于内陆平原之外。
如今这种想法得到了韩信的认证,让刘邦变得越发信心十足了起了。
刘邦偷偷看向刘盈,见到他坐在原地怡然自得,于是默默站起,悄悄向殿后走去。
他,准备去撸猫了!
虽然如今吕雉那里的猫很多,但少了刘盈这个竞争者,他就能多撸两只!
尽管,今夜住在吕雉那里,他可能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眼角余光虽然看到了踮着脚尖猫猫祟祟离开的刘邦,但刘盈却丝毫不为所动。
撸猫,不急于一时。
其实刘盈此刻心中在盘算着另一件事情。
既然匈奴是因为遭受了灾害而南下劫掠,那么他可不可以就此对匈奴给出人道主义援助,让匈奴人维持在死亡线之上,进而消弭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这,并不是岁币,而只是苟。
时间,站在他这一边,站在汉国这一边。
毕竟一个一两千万的农业国家,和一个人口几百万的游牧国家,双方和平发展个三五年的话,国力的增长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但他也知道,这其实是行不通的。
北方草原上那个虎视眈眈的人,名为冒顿。
匈奴虽然是一个很久之前就存在的游牧民族,但其实直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吸收了许多被赵国打的狼狈逃窜的游牧部落之后,匈奴才变得渐渐强大起来。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强大之后的匈奴先后在赵国和秦国的打击下,不仅被打残,就连老家都被秦国占了……
直到冒顿杀死了自己亲爹,成功上位匈奴大单于之后,趁着秦末天下大乱,一举收复了河套草原,并且东灭东胡,西逐月氏,征服了北方的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诸国,让匈奴再次伟大……
所以从冒顿的一连串表现来看,这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家里遭了灾,而南下劫掠的小贼。
这,可是个窃国者侯的大盗!
他的南下作战,无非是想和新兴的汉国打一仗,摸摸汉国的底细,然后决定接下来对付汉国的计划。
所以。
你要战,就作战!
其实,这也是刘邦一直以来的想法。
匈奴人如果不动手,其实刘邦是有着等过两年主动和匈奴干一仗的想法。
要想安心种田,不把身边的饿狼赶跑怎么行?
刘盈长吁一声默默站起,既然战争已经无法避免,那就奔着大胜对手的结局而努力。
反正距离战争还有几个月,而夏季的山西北部干燥炎热,水泥凝固的速度会很快。
他相信,有了马邑这座坚城,韩王信应该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和匈奴私下媾和。
不过,他还是要给冒顿准备一个礼物。
烟花是中原特色,远方而来的客人不可不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