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肥茫然的挠了挠头:“多生孩子多养猪我理解,父亲昨天拉着我说了好久,说是秦末天下大乱,死了太多人了,所以我到封国之后,需要用心料理封地,劝课农桑,奖励生育……但是多养鸡鸭是为了什么?卖蛋换钱吗?”
他没说养猪,是因为堆肥法已经在各处普及,里坊内外到处可以看到高高堆起的土堆,里面有粪便、稻草等一切可以沤烂作为肥料的东西。
“当然啦!”刘盈记得后世里有一种很贴切的称呼,屁股上的银行……
看到刘肥点了点头,刘盈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在中阳里时,在稻田里拔草的痛苦吗?”
那时候他们种的刘邦成为亭长之后分的官田,只是打理庄稼的主力是吕雉、曹氏,以及满地乱跑的刘肥和刘乐,刘盈更多的是作为拉拉队来拖后腿的……
毕竟要照顾奶娃就不能拔草,放下奶娃他又哭的让人心烦……
刘肥缅怀了一下那辛苦,却又无拘无束的生活:“记得呀,怎么了?”
刘盈解释说道:“如果当时咱家养有几十只鸭子的话,等到水稻长高了之后,只需要把鸭子赶进稻田,鸭子就能把杂草踩死或者吃掉,而且很多农田里的小虫子,也会被一并吃掉!”
刘肥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将刘盈说的仔细记在了心里,毕竟这些年他已经完全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刘盈说的一定对!
刘盈点点头继续说道:“在沼泽湖泊附近多养鸭子,还有个一个好处,那就是能控制蝗虫的数量,避免蝗灾发生……”
汉武时期那场席卷了帝国最精华农垦区的蝗灾,就是起源于齐鲁大地。
帮人,就是帮自己。
刘肥指着远处被工人提溜着翅膀塞进笼子里的鸭子,笑着说道:“我听卢叔说,你为了防止燕国闹蝗灾,想要在燕国养鸭,是不是就是这些?”
“是的。”刘盈回了他一个笑容,随即摇头说道:“只可惜道路太远了,我的鸭鸭灭蝗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呢?”
在这个年代长途运输活禽,死亡率肯定不小。
但没办法,燕人太穷了,很多人家只是够自己勉强糊口,根本没有余粮去饲养家禽,所以从当地收购鸭蛋就地孵化是行不通的。
而且这样做的话也很难快速形成规模,无法将可能发生的蝗灾遏制在未发生之前。
所以路上如果有应激死亡的,就只能给运输队加餐,以及便宜卖给当地人了。
“鸭鸭灭蝗团?叠词词,恶心心……”刘肥调侃他一句后说道:“父亲对我说将我封为齐王,领七十三县……齐地广袤人口众多,若是发生了蝗灾就不好了,不如弟弟也将你的鸭鸭灭蝗团派到齐地去吧!”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刘盈脸上露出了矜持的笑容,踮起脚尖,搂在刘肥肩膀上:“咱俩合伙在齐地搞养殖呗!多养点猪牛羊鸡鸭鹅之类的,到时候我帮大哥联系销路,卖出去的钱咱俩五五分,保证让大哥赚的盆满钵满……”
见到刘肥虽然很是心动,但还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刘盈轻轻叹息,妈保男的痛,他也懂啊!
他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不告诉曹姨……到时候赚的钱,全是大哥的私房钱!”
“而且我听说曹姨正在给大哥张罗着娶亲……大哥,你也不想在未来嫂子面前抬不起头吧……”
刘肥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好的,我干了……不过弟弟,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娘说啊!”
刘盈做了个用拉链锁住嘴的动作:“放心吧,我这张嘴最严了!”
刘肥一脸欣喜的看了看养殖场内一排排的鸡圈鸭舍,畅想了一下自己暴富之后的舒心生活,只是下一秒钟,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沮丧,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弟弟啊,你的想法很好,可是大哥没什么钱,恐怕……”
刘盈摆手打断:“你我兄弟之间,谈钱多伤感情……你听说过以地参股吗?”
……
孟春一月,草木萌生。
按照从周朝以来就制定好的规矩,这个月的第一个辛日,天子要祭祀上帝,祈求一年的丰收。
上帝,指的是天之最尊贵者,并不是专门指的某一个神祇,所谓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
而到了第一个亥日,则要把农耕用具,比如耒耜放在专门的马车上,率领满朝文武官员前往郊外亲耕。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刘邦虽然满心不愿,但在刘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愿意代替他参加启耕大典的情况下,以及又被刘太公用拐杖狠狠教训了一顿后,终于换上了葛衣草鞋,坐上了那一辆羽盖华蚤,却加了三层伞盖的大车,前往栎阳城郊。
在刘邦那辆极其招摇的大车后,是一辆朱轮青盖、画轓文辀的马车,车上坐着一脸美滋滋的刘盈和有些忐忑的刘肥。
毕竟刘肥虽然是刘邦的庶长子,但出席这种大型的场合并不多,怯场自然是难免的。
马车上,刘盈一脸淡定地说道:“大哥放心,到时候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好了,最多一个时辰全部搞定,然后大家就可以回宫吃吃喝喝了!”
刘肥跽坐在马车上,双手攥着袖口,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却强行挤出笑容问道:“怎么又说起吃吃喝喝了?”
刘盈有些诧异:“咦?大哥不知道吗?启耕大典结束之后,会有一次盛大的赐宴,叫做劳酒。”
刘肥点头:“弟弟你知道的真多!”
刘盈撇撇嘴:“只是大哥上课的时候不认真听罢了……”
……
栎阳南郊,临近渭水的地方。
这里,就是叔孙通选择举办启耕大典的地方。
当刘邦的车驾到来之后,手持干戚和羽扇的舞者开始起舞,黄钟大吕之声也随之响起。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在一首描述后稷的出生传说和从事农业生产,获取五谷丰收的诗篇中,让刘邦深恶痛绝的启耕大典正式开始。
万幸的是因为秦国典章制度的流失,所以很多的繁文缛节得以省略不计,整个大典很快进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亲耕。
这其实完全是一场政治秀。
刘邦在叔孙通的安排下,手中拿着缠绕着丝绸的耒耜站在圈好的农田边上。
在他左手边,依次是刘盈、刘肥、刘如意,以及蹒跚学步中的刘恒,而在他的右手边,则是郦商、萧何、周苛这些三公九卿的大臣,至于那些没有这样官位的功候,则在更远处一字排开。
刘盈转头看了一下被重物压的快要哭出来的刘恒,莞尔一笑,让人给他换上了一个迷你版的耒耜。
所谓耒耜,就是耕犁的前身,虽然耒和耜分别指的是不同的工具,但其实外形大同小异,且早就没人用了。
毕竟,早在战国时期人们就已经掌握了铁质耕犁的制作方式,比如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和河南辉县,都曾出土过这一时期的铁犁铧。
刘邦看了看兄友而弟因为年幼所以没有恭的场景,满脸欣慰的举起了手中的耒耜,用力插入土中,翻了一下地。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然后,到此为止。
按照周礼,天子推耜三下,三公推耜五下,卿、诸侯推耜九下。
刘邦身侧,刘盈有样学样的刨了三下地停住不动。
作为太子,他在这件事情上有着和刘邦一样的规制,而在刘盈身侧,刘肥刘如意也是这样的动作。
刘肥虽然预定了一个王位,但毕竟没有昭告天下,所以还享受着皇子的待遇。
在地上刨了几个大坑后,一群礼官走来,收走了刘盈等人手中的农具,让紧张了整整一夜半天的刘肥满脸懵逼。
形式主义害死人啊……刘盈举起手拍了拍刘肥肩膀,默默走到站在渭水岸边的刘邦身侧,和他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左手下探撩起衣服下摆,右手穿过重重障碍精准定位,然后牵引成功,开始努力提升渭水水位。
在汤汤渭水上激起道道涟漪后,他和刘邦不约而同的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没有让平整的堤坝受到一丝污染。
“干嘛学我?”
“小兔崽子有种别跑,等乃公系好裤子……”
耀耀暖阳中,在刘太公不经意间投过来的视线下,刘盈成功虎口脱险,眺望着南岸的断壁残垣悠然长叹。
刘邦也同样长叹一声:“多美呀,可惜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们说的,自然是被烧毁的秦都咸阳城。
只是刘邦的叹息是痛惜楚人一炬,而刘盈的叹息则是在没有金融体系下,要搞房地产项目需要的前期投资太大了……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如今昔日的咸阳宫,除了那些宫城之外,其余已经尽数落入了他的私囊之中。
一栋楼收租算什么?我有一座城,我骄傲了吗……刘盈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如同破晓金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