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东宫。

刘盈百无聊赖的趴在窗户台上晒着太阳。

今天虽然是正月初二,但他们家的亲戚要么就住在栎阳宫中,要么就远在沛县,所以完全不像别人家那样欢欢喜喜的走亲戚。

顺便收点压岁钱……

如果刘盈没猜错的话,此刻他家的亲戚,必然是齐聚在宫中西北角的花园里打牌……

嗯,是聚众赌博……

但,姆们就是法……刘盈换了个姿势,继续无所事事。

此时门口处,传来一串他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敦敦敦敦……

刘盈将脑袋转过去,果然看到了自家那只胖墩墩的夹子音萝莉。

于是他再度转过头,只是将自己漂亮的后脑勺对准了身后的丑八怪……

他,还在生气!

刘乐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只是绕了一下,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去:“弟弟,送你的礼物!”

刘盈接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是只小乌龟?”

他举起手中巴掌大小的布偶,重重点头。

这小东西四肢长短不一,偏又有着一个完全不成比例的身体,所以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一只乌龟!

而且乌龟是长寿的象征,过年送乌龟,也很河狸!

只是在他身边,小萝莉瞬间涨红了脸,愤怒地说道:“这是祈福娃娃,才不是小乌龟……”

刘盈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才再度点了点头:“你别说,还挺好看……四肢健全,你看这小眼睛,看上去就很精神!”

他说完,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后,才放下心来。

听到刘盈的夸赞,刘乐脸色逐渐由阴转晴,张开嘴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刘盈附和着笑了两声,视线扫过刘乐的双手之时,看到了对方指尖上缠绕的纱布,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感动。

自家姐姐自家知道,就刘乐这种缝纫技术,要想做出这样的祈福娃娃,起码要准备半年之久,而手上的伤口也必然不会少!

这,就是张飞绣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于是刘盈一脸傲娇地说道:“别以为送我这个,我就会原谅你之前的行为!”

一瞬间,嘿嘿傻笑的刘乐瞬间炸毛,她用力的跺了跺脚,愤怒地吼道:“小气鬼,弟弟是个小气鬼!”

然后,她再次气呼呼的敦敦敦敦的走了……

张不疑站在门口,看了看那个消失在远处的圆润身影,慢慢走到刘盈身边,弱弱地说道:“你,就不能对她好点?”

“滚!”

刘盈指了指门口,根本懒得和这个将要拱自家白菜的猪客气。

张不疑和他打闹惯了,毫不在意的踢掉鞋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我是说真的,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你,有哥哥有姐姐,还有好几个弟弟……不像我,我父亲就我一个儿子,现如今就连出个门都难……”

嗯,张不疑今天进宫,是来给刘邦,也就是他准老丈人送礼来的。

刘盈只是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张良夫妇感情深厚,曾放言今生绝不纳妾,如今只有张不疑这一个儿子,自然倾注了二人全部的关怀。

而刘盈那个爹是个博爱的主,如今身体比原有历史上更加健康,想来刘盈会有比历史上更多的弟弟妹妹……

但他那一个老娘,绝对抵得上张良夫妇两个……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和张不疑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刘盈举起手中那身残志坚版祈福娃娃,向张不疑展示了一下之后,得意洋洋的挂在了自己腰上。

“好看吗?”

一瞬间,张不疑如坐针毡。

他是个老实人,要让他昧着良心硬夸,他是做不到的,但要是实话实说,只怕很难从刘盈这个嘴上傲娇,但其实是个姐控的身边活着离开……

张不疑沉默半天,试图岔开话题:“你院子里种的这棵柿子树长的好奇怪……”

刘盈嘴角微扬,对于他这唯一一个朋友也不打算过分逼迫,于是顺着张不疑说道:“当然奇怪了,这可是嫁接了甜柿的黑枣树……”

所谓的黑枣树,也就是君迁子树,一般就是用来嫁接柿子树的母本。

张不疑满头雾水:“什么是嫁接?”

刘盈想了想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将甜柿子的树枝,插入黑枣树的树干上……然后黑枣树就可以结出甜柿子了……”

“你可以理解为那种不合理的入赘,就是男方提供聘礼,婚后努力供养女方,然后生下的娃却要冠女方姓氏……”

张不疑撇了撇嘴:“真贱!”

虽然不知道张不疑说的是树还是人,但刘盈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贱!”

毕竟这年月的赘婿,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次子或是幼子,家里没钱给他置办房产田宅,所以就入赘到富庶人家当个生育机器。

但舍弃尊严的代价,就是不需要劳作,然后接受女方家庭供养。

所以商鞅这个专治躺平的主,就将赘婿列入了炮灰的行列……

见到张不疑提及柿子树,刘盈猛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拉着张不疑向殿外走去。

张不疑蹦蹦跳跳的穿着鞋子,满脸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拉我去哪?”

刘盈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做了好些柿饼准备过些天送给几个老师……但愿没有被那几个家伙偷吃完!”

……

入夜,栎阳宫宫门前的广场上。

刘太公带着吃饱喝足的一家人缓缓自宫内走向城头,他脸上的神情和身后的刘仲等人如出一辙。

迷茫。

只是在一片迷茫中,却几家欢喜几家愁。

白天他们打了一下午牌,自然有输有赢,比如板着一张司马脸的刘濞,以及乐开了花的刘肥……

还有搂着刘邦胳膊,不停撒娇的戚姬。

在沛县姐妹淘的齐心协力下,她一下午不仅输光了今年一年的俸禄,而且还把刘邦偷着送给她的首饰也输了好多……

嗯,汉承秦制,戚姬位于仅次于皇后的‘夫人’一级,食禄大约相当于中两千石的官员。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就到了大家休息的时间,但刘盈却派人将他们全部叫了出来。

只是等他们走上城头,才看到往日里一到晚上就乌漆嘛黑的大街上,此刻灯火璀璨,道路两侧挂满了灯笼。

刘太公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心疼的神色。

尽管他是一个不那么严于律己的农家学子,但此刻见到如此大的手笔,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败家子生小败家子……

刘盈凑在他身边:“那灯笼都是纸糊的,不是绢布做的……再说了,大过年的……”

在和‘来都来了’相等的神级话语加持下,刘太公忍住了‘子不教、父之过’去暴打刘邦的冲动,只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浑然不觉自己逃过一劫的刘邦,双手撑在城垛上向下望去,只见灯火阑珊处,到处都是穿着花花绿绿衣服,走来走去的人群。

今夜,没有宵禁!

不过话虽如此,但能够走出里坊或是宅门,出现在这里的人群,却大多都是身有爵位或是官职者本人及其家小。

刘邦回头,看了看和刘太公窃窃私语中的刘盈:“你把大家叫出来,就是为了让大家来看别人玩?”

下方的灯火处,分布着许多耍杂技和演傀儡戏的摊子。

喜欢凑热闹的刘邦,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刘盈走过来摇摇头:“当然不是,晚上让大家出来,是来看烟花啦!”

刘邦微微皱眉:“烟花?”

刘盈回头怒视了一眼刘肥刘乐,以及缩在戚姬屁股后面的刘如意,抬头看向刘邦说道:“就是被某些二货偷放的炮仗的威力缩小观赏版!”

刘邦猛然睁大眼睛:“你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演示那种旱天雷?”

刘盈无所谓的摆摆手:“安啦,我已经给他们都提前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被吓到的……再说了,烟花的装药量并不大,响声没有那么震耳欲聋!”

人,总是喜欢作死的。

自从当天栎阳宫接二连三响起的雷声后,栎阳城里的士庶议论纷纷,所以刘盈干脆就举办一次烟花会,终结一下某些负面的谣言。

比如汉皇失德,天降雷霆示警……

反正刘盈安排了不少的甲士巡弋,踩踏事件是绝无可能的。

于是,在一阵锣声后,到处乱逛的行人渐渐聚拢到了宫门前的广场两侧,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布置在地上的一个个圆筒,既害怕,又兴奋。

刘盈站在城头上招了招手,广场上顿时出现许多摇曳的星火。

待到“嗵”的一声,第一枝焰火升空,旋即如同金菊银丝漫天怒放,绚烂无比。

紧接着,就是第二支,第三支……

刘盈缓缓走到吕雉身边,小声说道:“恭祝母亲生辰快乐,韶华永驻……”

明天,正是吕雉的生辰。

一瞬间,吕雉眼眶通红,胸中升起的满足感,远比下午时候赢光了戚姬更多……

她一把将刘盈搂在怀里,微微抬头,不想再今天这个高兴的时刻流出眼泪。

只是刘盈拼命的扎撒着双手,瓮声瓮气:“母上,松些吧,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