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城北,汉军大本营,辕门口。

守门的卫兵看到了一辆缓缓从中军处驶来的四轮马车,于是直接放行。

这是因为,驾车之人,乃是刘盈身边內侍,韩谈。

只是在马车即将驶出辕门的时候,一个耳朵很尖的守门士兵,隐约听到了车厢中传出了一阵轻轻的唔哝之声。

他仰起头,本想说些什么,但被身边的伍长拽了一下。

“不要命了!”

刹那间,即便是隆冬腊月时节,那个士兵后背开始发毛,脸色煞白,额头隐隐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对于军中的普通士兵来说,虽说刘盈平易近人,几乎是见谁都会问好,但上位者就是上位者,不该问不该看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

马车中,被五花大绑,堵着嘴巴,蒙着眼睛的蒯彻,心中满是恐惧。

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究竟是一个恶作剧,亦或是有谁对他产生了很大的恶意。

不过他的心中,其实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刘盈。

只有刘盈,才会套他的麻袋!

庆功宴的第二天,汉军中的聪明人都明白,齐国破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这个远离关中大本营的东方强国,是归属于汉国,还是由他人坐镇,就是一个问题了。

于是,作为唯恐天下不乱的纵横家,蒯彻自然向韩信建议,让他向刘邦请封,立他为齐王!

韩信闻言,就开始了反复纠结……

不过自诩为洞悉人心的蒯彻,还是说动了韩信。

说动韩信的理由很简单。

自立为齐王有些不妥,但要是拉上一个人,分割齐鲁大地的话,难度就降低了不少。

嗯,蒯彻的建议,就是让韩信向刘邦建议,封刘盈为鲁王,割齐地四郡中的两个,以及下一步将要打下来的薛郡为封地,而韩信本人,则只要齐地四郡中剩下的两个,并且不称齐王,而是假齐王……

于是,韩信就欢欢喜喜的上了奏疏……

在他看来,凭借着自己的功劳,拿两个郡作为封地,应该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你看,另一个韩信不就被封为了韩王?

彭越这种没有太多功劳的,都被允诺封为梁王,还有张耳这种借助汉军复国的,也被封为了赵王!

而且,他请求册立刘盈为鲁王,分割齐地,这就是在表明他没有反叛之心!

所以韩信在进攻胶东郡的田既时,甚至将自己未来的国都建在何处都想好了。

琅琊郡,琅琊县!

这里,是昔日徐福出海寻仙的出发地,有鱼盐之利,而且土壤肥沃。

更重要的是,距离他的家乡东海郡也很近!

简直完美!

但后知后觉的刘盈,却恨不能两个大耳刮子扇死他……

你自己作死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真的,他原本以为,韩信请封齐王的时间点,是在彻底攻占齐国之后,谁曾想到,也许是他这只蝴蝶带来的效应,也许是历史上就是这个时间点……

所以,一失足成大瘸子,再回头又闪了腰!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蒯彻这个王八蛋,必须要得到制裁!

不过刘盈并没有想要弄死他的想法,毕竟这家伙只是个出主意的策士,最终拍板的还是韩信。

而且,韩信在接连灭掉魏国、代国、赵国、齐国之后,除了封王之外,册封食邑再多的侯爵,其实也不足以酬谢他的功劳。

所以没有蒯彻,还会有张彻、王彻。

将所有的罪过全推在蒯彻身上,其实是一件很不合适的事情。

嗯,比如封王的建议韩信听从了,但主张三分天下的建议,韩信却审时度势一番后,只当没听见。

也因此,这口锅,韩信自己背!

傍晚的时候,韩谈驾车来到夜邑县东边的一座工棚。

车辆停稳后,几名身强力壮,据说是齐国技击士的壮汉一拥而上,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那样的将蒯彻拽了出来。

韩谈则吩咐道:“别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跑了,敢跑,只要不死不残,就往死里打!”

“而且不能吃白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敢偷懒,就往死里打!”

“最后一点,每天限制他只能说一句话,否则多说一句,哪怕是梦话,同样往死里打!”

在蒯彻的绝望中,那几名壮汉狞笑着将他拖进了远处的工棚之中。

这里,就是刘盈根据记忆,找到的金矿挖掘点。

反正后世里这座金矿储量很大,占地面积也很大,所以只要挖掘的地点在矿脉的大致范围,就一定能够挖到矿脉!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个身强力壮的隶臣,白天的时候叮叮哐哐的挖着地面。

隶臣,也就是奴隶,是刘盈从夜邑田氏那里高价买来的。

这是为了争取夜邑田氏,不加入田既一方,守御即墨城所付出的代价。

而且在前期挖掘金矿,其实用这种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更加合适一些。

等到挖到矿脉之后,刘盈决定采用招募淘金客的方式,共同开发这座金矿。

自备干粮,自备工具,挖掘到金矿之后,就地冶炼后分成。

三七分,刘盈当然拿七!

考虑到这里的金矿储量很大,所以三七分,其实并不过分。

这种方式虽然相较于刘盈吃独食,要亏一些。

但是吧,却可以节省巨大的管理成本,以及可以充分调动淘金客的生产积极性。

而且,后世里那个卖牛仔裤的大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淘金能不能赚钱不好说,但卖工具的却绝对赚钱!

刘盈的主要精力,自然是用在金矿附近修建相对应的配套设施。

酒吧、也就是酒肆是肯定要的。

辛劳了一天的淘金客,必然需要酒精麻痹一下自己,缓解挖到或是挖不到黄金的紧张情绪。

那么相对应的,攒劲的节目自然也要安排上!

刘盈打算回到关中后,看看派往西边的商队有没有消息。

胡姬和酒肆,装点了整个盛唐,那么没理由,不能够成为强汉的一道风景线。

不过在找到带着哈密瓜和葡萄一同到来的胡姬之前,刘盈打算先用海对岸的新罗婢顶上。

同样是盛唐的产物,新罗婢可是和昆仑奴并称两个宝贝!

喝酒免费,攒劲的节目五千……

这样一来,淘金客们从刘盈这里赚到的钱,其实是通过了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

济北郡,博阳(今山东泰安市)。

拼死从赢县逃回的田横,正在匆匆收拾着行囊。

赢县一战,三万齐军全军覆没。

齐国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也告终结。

虽然田横还不知道田既已经战败的消息,但田既那里,田横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报一丝希望。

田横等人打跑了项羽之后,并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权力分给即墨田氏和夜邑田氏,反而是将王位交给了田儋一系的田广。

这其实是田齐的内部倾轧。

当年的田成子田恒(避汉文帝刘恒讳改为田常),为了夺取齐国政权,纳了一百多个姬妾,并且不禁止门客进出。

于是在他去世的时候,那些姬妾一共为他生下了七十多个儿子。

所以,虽然大家都姓田,但其实谁真谁假,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

此刻和已经胸有成竹的田横不同,脸上多了一条贯通脸颊的伤口的田光,则心中满是忐忑。

“我们,现在能去哪?”

济北郡北方,曹参正在领军南下,而在东面,打扫完战场的灌婴,也必然会挟大胜之威,再次对博阳发动进攻。

田横笑笑,自信满满的说出了两个字:“彭越。”

“彭越?”

田光大惊失色,绕到田横面前:“我没有听错吧?彭越现在和汉军打得火热,我们去他那里,不是羊入虎口吗?”

田横则摇了摇头:“彭越者,水匪也,有小节而无大义。只要我们送上的见面礼足够丰厚,托庇与他不是难事。”

田光回想了一下彭越往常的为人,觉得田横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过,丰厚的见面礼?

田光看了看院落中忙忙碌碌,却没有搬出多少金银的士兵,一时有些发愁。

田横看了他一眼,猜出了他在想着什么,冷笑着说道:“前番我军战败,就是此地田氏不愿伸出援手!”

“既然如此,他们就是齐国的叛徒!而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田光猛然抬头,眼睛睁到最大:“你的意思是?”

田横用力挥手:“杀!趁着汉军还没有打来之前,杀掉这群叛徒,将他们的财物带走,决不能留给汉军!”

田光重重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之前和灌婴作战的时候,他们召集的军队,其实很多都是从别的地方征募而来。

博阳本地的田氏,只捐献了很少的一部分粮草,以及两千多老弱病残。

很明显,在齐军接连战败,而并没有听闻汉军大肆烧杀掳掠的时候,这些人选择了冷眼旁观。

反正,打赢了齐国的王位也是临淄田氏的,和他们济北田氏无干。

要是打输了,则损失的就是自己的财富。

刘盈之前的舆论战已经奏效,汉军军纪森严、不好杀掠的说法,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所以,墙头草的出现,也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