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水两岸,两支彼此对立的军队连营数十里,浩浩****。
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潍水东岸,号称二十万的楚军,以及号称十万的齐军组成的联军,军帐的数量,其实只比对面的汉军多了一点点……
嗯,这就是古人惯有的舆论战。
几千人号称数万,上万人号称十万,等到了超过五万,一般都是号称二十万或者三十万,等到军队再多一些,比如达到十万以上的规模,就会宣称自己连百万之众,投鞭断流……
楚军大营中,龙且一脸轻蔑的看着项它,嘴角满是愚弄的微笑。
原因很简单,项它不同意直接和汉军决战的计划,主张让田广号召齐国境内所有的田氏子弟,对汉军发动袭击,效法当年齐军打跑楚军那样,使得汉军同样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但龙且并不这样看,他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若是任由田广将打败汉军的功劳揽去,那他在楚军之中,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毕竟,他不是项它这样的项氏子弟,天然就会获得项羽的信任。
若不能立下赫赫战功,不足以重新获得楚军大将的身份!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此战,必须要打!
龙且此刻的心态,其实和灭齐之战开始前,曹参柴武等人的想法很是一致。
这就是汉唐之后,军功贵族被打压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帮家伙为了自己的功劳,擅起边衅都是轻的……
而在潍水西岸的汉军营垒,军官团们其实也在暴走。
韩信的中军帅帐内,挤满了前来请战的将校。
刘盈问都不问,直接就在心里将锅甩给了立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曹参。
这厮最阴了,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主动自己去做,而是撺掇着别人先上,他在一旁旁敲侧击的暗戳戳支持……
而早已有了全盘打算的韩信,只是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着昔日孙子曾经曰过的一句话。
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敌人渡河前来攻击,不要在江河之中迎战,而是要等到对方部分军队渡河成功后,再发动攻击。
不过军中的这帮大老粗才不管那许多,之前的进军速度进行的太快了,他们很多人都只是闻了闻味,幸运儿也只是喝了一点汤,距离能够让他们封侯受爵,还差得远呢!
就这么拉扯了几天之后,第三天清晨,韩信骑着马绕着潍水转了一圈,仰天长笑着返回大营。
旋即,擂鼓聚将。
被鼓声惊醒的刘盈骂骂咧咧的走入帅帐后,看到的就是一群顶盔掼甲的肌肉男,正在摩拳擦掌的样子。
嗯,除了满脸疑惑不解的曹参。
刘盈和韩信都很默契的没有对曹参解释此战的打法,所以曹参现在,依然保持着当日那种穿山甲究竟说了什么的状态。
日中时分,布置停当的汉军开始有序拔营,向潍水渡口而去。
而负责统领前军的,正是直到此时才恍然的曹参。
渐渐地,大军行进到了潍水岸边,和普通低头行军的士兵不同,曹参站在岸边,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今天,相比于前些天的时候,水位下降的似乎更加厉害,河中央的很多部位,差不多能够看到**的河床了。
而如今,是冬十二月,水浅且流速缓慢的潍水,一夜寒风吹过,大多数地方已经上冻完毕,完全不需要渡船,直接走,就能走到河对岸去了。
于是,曹参和跟他站在一起的赵将夜柴武等人相视一笑,心中越发底气十足。
这几天的时间里,韩信瞒着他们所有人,命人在潍水上游修建堤坝,积蓄河水。
如今,就等着他们前军大败而回了!
是的,韩信的计划很简单,就是主动渡河进攻,让楚军获得一个半渡而击的好机会。
随后,前军诈败,将楚军引入干枯且上冻的河床。
最后,上游放水,让冰冷刺骨的潍水,淹没所有河中央的楚军。
刘盈此刻,就骑着他的那匹小矮马,在郎中骑兵的簇拥下,和陈豨等人前往潍水上游。
此战至关重要,韩信本人需要坐镇指挥抽不开身,本来这项工作应该是曹参来做,但既然刘盈做了军中实际意义上的监军,那么这项既简单,却最关键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片刻之后,灌婴带领郎中骑兵从水浅处开始渡河,和刘盈一行分道扬镳。
郎中骑兵的任务,自然是等到河水淹没楚军之后,从侧翼冲击惊慌失措的敌人。
此战,韩信是不打算让龙且和田广继续活下去了。
潍水岸边,刘盈裹着一条皮袍子,蹲在地上,等着从天而降的信鸽,将开闸放水的命令送过来。
远处的堤坝上,萧禄带着几个工师在反复检查,务求命令一下,就可以用绳索拉倒固定堤坝的木桩。
前方打的如火如荼,但大水却迟迟不到的乌龙事件,绝对不能发生他们身上。
其实在知晓不少历史典故的刘盈看来,筑造堤坝蓄水的事情不是难点,引诱敌人进入干枯的河道也不是难点。
最困难的,则是把握住前军诈败的程度。
演的假了,对方肯定不上钩。
但要是演的过了,这种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很容易假戏真做,造成全军的大溃败。
比如很著名的淝水之战。
仅仅是大军后撤没撤好,苻坚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而在此刻的主战场上,曹参很明显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汉军开始渡河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楚军开始集结,穿戴甲胄,分发武器。
等待汉军前锋五千人趟过烂泥滩,准备建立滩头阵地的时候,养精蓄锐多日的楚军,如同猛虎下山般势不可当的冲了过来。
争功心切的龙且,更是直接到了距离双方厮杀第一线只有几十米的地方,大声疾呼着鼓舞士气。
双拳难敌四手的汉军自然开始节节败退。
而龙且,显然不满足于只是将汉军赶回河对岸。
他,还想要更多!
于是,龙且凭借着自己在军中多年的威望,迅速取代项它,成为此战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
在他的号令下,列阵在潍水东岸的齐楚联军开始动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就是渡过潍水,从两翼包抄对面的汉军。
虽然双方的兵力相差仿佛,但楚军在正面战场,已经差不多算是击溃了汉军。
如此,正面崩溃的汉军,再受到齐楚联军的两翼冲击,距离全军的大溃败就不远了。
冬日里,北风呜咽,寒冷刺骨。
但此时开始大步走在半冻半消的泥泞中的齐楚联军,却觉得血脉偾张,仿佛心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
建功立业,斩首夺爵。
经历了凡有血性,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后,幸存下来的战国七雄,每一家都有着相应的军功爵体系。
而那时候的七国,也都是郡县制和封君制并存的。
至于秦国从商鞅变法开始一直在使用单一郡县制,不过是个著名的网络谣言罢了。
众所周知,商鞅变法的商鞅本人,其实有着卫鞅,公孙鞅这样不同的称呼。
商鞅是卫人,且是卫国公室之后,在卫国的时候就被称呼公孙鞅,而到了魏国,则被称为卫鞅,就是卫国来的鞅。
毕竟,他并不是魏国宗室,不能加以公孙这个称呼。
而所谓的商鞅,则是在秦国时期,被封为商君之后的称呼。
所以,商鞅本人,就是封君。
自然而然的,商鞅所设计出的秦国制度,必然是有着国中之国这种存在的。
嗯,商鞅在作茧自缚,被自己定下的制度恶心到了之后,发动自己封地的军队,试图拼死一搏……
但最终兵败被杀,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一个新兴国家制度的制定,其实大多都是在前朝之所以扑街的地方,进行修修补补而成。
汉承秦制,所以郡县与封君并存制,就变成了郡国制。
当潍水西岸,齐楚联军开始渡河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的韩信,长剑斜指,一面旌旗缓缓升起。
转瞬之间,一个个装备着超长枪的重装步兵方阵,在应旗后缓缓上前。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河床中的齐楚联军堵在其中,不让他们上岸。
与此同时,一群灰扑扑的鸽子被抛向空中,旋即振翅向南方飞去。
那里,是潍水上游,汉军修建堤坝的地方。
而在超过十万人相互厮杀的战场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几只穿云破空的信鸽。
于是,当洪水滚滚而下的时候,伴随着汉军的欢呼,齐楚联军只恨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好迅速从河床中跑掉。
而这还没完,伴随着怒吼着翻涌的河水而来的,还有密集如鼓声的马蹄声。
郎中骑兵!
虽然齐楚联军中的士兵,从来没有和这支军队交过手。
但楚军的士兵,大多见过自家那支纵横天下的精锐骑兵。
如今,远处的汉军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远远超过了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