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汉军大营之中,战歌慷慨豪迈,响彻云霄。

数以万计的汉军士兵,在高声吟诵着相同的一首战歌。

虽然秦国已经没有了,但秦人还在,一个更加强大,可以使得黎庶安宁的汉国,却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此战,必胜!

在战歌的激励之下,丢盔弃甲而逃的汉军士兵,顿时清醒了过来,看着空****的双手,心中满是羞愧。

大丈夫,只可站着死,岂能跪着生!

如果不是韩信帅旗处依然响彻的金钲之声,他们只怕要立刻反身回去,和紧追而来的赵军士兵决一死战!

哪怕他们赤手空拳,哪怕他们精疲力竭!

对面的赵军同样愣住,他们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那可是字正腔圆的关中之音!

秦军,不,是汉军!

他们还没有败!

难不成,这些溃逃的士兵,只是诱饵?

但,看起来不像啊……

他们看了看沿途汉军丢弃的盔甲和长枪短刀,以及一件件沾染着血迹和尘土的铠甲,心中越发笃定。

壁垒中的汉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在所有人的理解中,首先参战的士兵,必然是全军中的精锐!

而之前的战斗,也同样验证了这一点。

赵军近十万人全体出动,轮番鏖战人数只在自己三分之一左右的汉军。

一上午的功夫,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如此惨烈的战斗,汉军却并没有丢掉哪怕任何一块阵地,也没有让赵军士兵占到丝毫便宜!

双方之间的阵亡比例,几乎做到了一比一!

所以,这不是精锐,什么是精锐?

但,乃公打的就是精锐!

赵军身后,鼓声大噪。

这是陈馀在催促追击而来的赵军士兵,全军压上,争取一战全歼面前的汉军!

于是,壁垒攻防战再次打响。

曹参虽然对于韩信下达的坚守不出,用临时搭建的壁垒和赵军决战的命令,有些不解。

但,对方是左丞相,自己只是假左丞相。

所以,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曹参无奈之下,只能顶盔掼甲亲自到达营垒边缘,亲自指挥汉军和赵军决战。

与此同时,躲藏在山间密林之中的丁义,有些疑惑的看着莫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

许瘛(chì)、彊瞻。

此二人,一个是赵军的羽林将,另一个,则是赵军中的骑将。

后者只是军中的普通战将,但前者却了不得了。

何谓羽林?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是也。

嗯,羽林这个词,并非是汉武独创,是一个在此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名词。

和后世的羽林军一样,赵军之中的羽林军,同样是君王的贴身卫队。

在丁义的疑惑不解中,许瘛笑着说道:“我二人乃恒山王宾客,此时来引将军入赵军大营……嗯,这是恒山王手书,上面还加盖有贵国左丞相印信……”

丁义将信将疑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他挠了挠头,吩咐身后骑兵看住这两个人,独自向远处警戒中的申屠嘉走去。

“那个小本子呢?”

申屠嘉愣了一下,随即恍然的从马背上的口袋中掏出一个装订好的书本,开始翻译起书信中的内容。

这是刘盈搞出的原始版加密通信,将常用字打乱编号,翻译的时候按图索骥即可。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只要不是掌握着编码的高级军官,或是备受信任的人叛变,即便是绝密信息被敌人截获,也丝毫不担心走漏消息。

少顷,申屠嘉抬起头看向丁义,重重点头:“来人信得过!”

丁义和他对视一眼后,仰天长笑而去。

大战正酣,赵军之中却波谲云诡,何愁不败!

……

泜水岸边。

赵军和汉军壁垒中养精蓄锐了一上午的汉军刚一交手,顿时大惊失色。

对方和之前那些和他们战成平手的汉军士兵,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战术战法以及格斗技巧不说,就说是对方身上的甲胄,虽然同样都被漆成了黑色,但从长戟长剑劈上去,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就可以断定,这些士兵身上穿的,是铁甲!

而且是锻造精良,只在很多高级将校身上才穿着的精钢战甲!

赵军士兵有些疑惑的四处乱看,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装备着铁甲的汉军士兵,究竟有多少人!

于是,他们变得更加绝望了起来。

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全是装备着长度几乎到达膝盖的铁甲的汉军!

这仗没法打了!

汉军士兵身上,穿着的是编织的很细密的铁质扎甲,除非是很不幸,被长戟或是其他兵器,从甲片和甲片重叠的地方刺了进来。

否则的话,诸如劈砍等动作,则完全不破防。

最多,就是在甲叶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以及让穿着厚厚武装衣的汉军感到一阵疼痛。

而赵军士兵就不同了,在第一线奋战的,自然是穿着皮质扎甲的普通士兵。

但即便是很多的什长百长,身上穿着的,也不过是只护住了胸口的半身甲……

当穿着这两种甲胄的士兵位于战场上的时候,唯有向天祈祷,祈祷在作战的时候,不要被敌人伤到要害。

毕竟,在这种生死搏杀,你死我活的环境下,大家都是谋求攻击对方的弱点,以达到一击致命。

而没有被金属包裹之外的地方,就是弱点!

当小作坊生产转变为大工场集中生产的时候,生产力的变化,必然带来整个社会的变革。

尤其是,战争,这种伴随了人类从水下第一颗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

指挥着赵军作战的陈馀,看着节节败退的赵军有些疑惑。

汉军,这么猛地吗?

而另一边,站在云车上的韩信心中,也同样浮现出了疑惑。

你这么猛,早说啊!

咱们一路平推不好吗?

这一瞬间,他感觉之前为了谋划这一战,所花费的那几个不眠夜亏了……

在陈馀的惊疑不定中,远处一骑策马狂奔而来。

来人身穿赵军将军甲,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身前便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等他跑到近处之后,陈馀才发现,这人的后背之上,还插着几根深深射进了身体里的羽箭。

此时,那几支用大雁羽毛制成的箭矢,正随着战马的飞驰,而不停的摇晃。

“成安君,快,快去救大王……啊……”

那人从马上翻下,却不料重重摔倒,后背的羽箭随之折断,以至于发出了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惨嚎。

成安君,就是陈馀在赵国的封号。

听到来人的喊叫,陈馀大惊失色,赶忙抢上前几步走到对方身边,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喝退跟上来的众将和其他士兵。

毕竟来人所说的虽然不多,但‘救大王’这三个字,非同小可!

赵王歇,此刻坐镇赵军大营之中,按理说应该是最安全不过才对。

但……

陈馀压抑着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盯着那个一字一句问道:“大王怎么了,快说!”

来人斜躺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但还是断断续续说道:“羽林将彊瞻勾结汉军……我军大营被劫,大王也陷于乱军之中……快,快,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话音越来越低,终于低不可闻,咽出了最后一口气。

陈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震耳欲聋的鼓声,声嘶力竭的喊杀,似乎全部距离他很远很远。

此刻充盈在他脑海中的,只是一阵阵低沉的轰鸣之声。

嗡……

“成安君……”

“成安君……”

似乎有什么人喊叫,他在喊谁?

嗯,好像是在喊自己……

陈馀抬起头,只见身边围了一圈赵军将校,此刻在不停的大张着嘴巴,只可惜自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成安君!”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陈馀猛地一个激灵,从魂飞天外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后,盯着众将说道:“收兵,全军回援大营!”

他说完,推开众人,翻身上马,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狂飙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赵军诸将。

大营,丢了?

大营,丢了!

他们看着远去的陈馀,面面相觑。

大营之中,不仅有赵军这十万人的粮草,而且还有他们的王,赵王赵歇!

前方作战的赵军在听到收兵的金钲之声后,满心惊疑不定,纷纷猜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一些在开战之初,就受到张耳指令的门客旧部,开始大声喧哗了起来。

诸如赵军粮草被烧,赵王被阵斩当场,陈馀落荒而逃等真真假假的消息,眨眼之间传遍了近十万赵军的耳中。

于是,因为恐慌,再加上疲惫不堪,以及最重要的,打不过岸边壁垒中的汉军。

这三点同时爆发之后,赵军开始全线崩溃。

尽管,有许多陈馀一手简拔出来赵军将领,在寻找着军中谣言的方向,以及组织督战队,斩杀溃逃的赵军。

但,自家大营被汉军偷袭的事实,还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迎风招展的汉军大旗,屹立在了赵军大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