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南门口。

刘盈站在道路左侧,伸长脖子向东望去。

听到刘邦回来的消息,他迈开两条小短腿就跑,终于赶在刘邦抵达荥阳之前,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项羽是第二个让刘邦如此吃瘪的男人。

嗯,第一个是雍齿。

那时候刘邦尚处于创业早期,心里想的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雍齿这个人虽然和他关系不是太好,但毕竟威望很高。

于是刘邦就让雍齿守丰邑,自己出去攻城略地。

但,魏国派来使者,一番劝说后,雍齿果断背信弃义,投靠了魏国,将本属于刘邦的丰邑,作为见面礼送给了魏国。

所以相比于项羽,刘邦心中更加怨恨雍齿。

毕竟,男人的第一次嘛……

日头渐渐升高,远处道路的拐角处,一队风尘仆仆的士兵缓缓走来。

刘盈的吃了一惊,他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则是兵马俑活了……

此时的汉军,梳着秦军的发式,穿着秦国的制式铠甲,就连打着的旗帜,也是白底黑字……

最重要的是,他们脏兮兮的,就像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一样!

随后,刘盈就看到了在一群‘兵马俑’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和周围人都格格不入的身影。

张良。

他身上的白色长袍上,虽然也遍是泥点,但就像是那张陈奕迅的网图一样,人的气质,不在于穿着,主要看脸……

于是,在张良的映衬下,一旁的刘邦宛如一个叫花子……

至于另一边的卢绾,就像是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刚钻出来的野人,而且看上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整个人蔫蔫的。

老刘吃了败仗,你为什么是这个神情?好奇怪……刘盈微微皱眉,主动迎了上去。

远处,坐车坐累了,和大家一起步行前进的刘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向他快速跑来的身影。

瘦瘦小小,那是他儿子的身影!

一瞬间,历经沧桑,已经对世间很多事情都看得不是太重,浑然忘记了这次人生失意的刘邦,突然觉得鼻头一阵发酸。

半是感动,半是委屈。

毕竟,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被人跟三孙子似的撵了一路,是谁心里都会觉得憋屈。

此刻,他在家人面前,彻底放下了心防。

他想要哭,但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他心中的悲伤很快过去,用力的咬着后槽牙,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在他的面前,刘盈只是简单向他行了一礼,随后就拎起衣服下摆,努力爬上马车,然后跳下,之后再次爬上,跳下……

如是者三。

刘盈重现了历史上的名场面后,整活完毕。

“胜败乃兵家常事,父亲无恙就好。”

刘盈整整衣服,双膝及地而拜。

刘邦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刘盈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的莫名其妙动作,让他觉得有些丢脸,但脸这种东西,早在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扔了……

一旁的张良满面微笑,走上前去将刘盈拉起,弯下腰,轻轻拍打着他衣服上的尘土。

就要男妈妈……刘盈扬起脸,笑容灿烂,露出八颗洁白牙齿:“谢谢老师,再次见到老师,学生真是太开心了!”

张良笑而不语的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刘盈脑袋。

刘邦有些吃味的皱皱眉头,询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盈转而看向刘邦,笑吟吟说道:“当然是代表母亲和大父,亲自来给父亲送上家庭的温暖啦!”

此刻,他突然想起在栎阳时,当听闻刘邦战败的邸报后,韩信脸上那丰富多彩的神情。

二十多万打三万,丢盔弃甲?

嗯,翟国主力跟随刘邦南下攻打彭城之后,北方长城的守军兵力空虚。

占据了多半个河套草原,以及整个宁夏平原的匈奴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想要趁机越过长城,过来打打秋风。

所以,刚刚在陇西组建了汉军正式的第一支骑兵的韩信,顺势领军北上,准备和那个横空出世的冒顿过两招。

只可惜,当汉军骑兵出动的时候,匈奴人顿时缩了回去。

虽然他们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但之前却没少挨秦军的打……

就和中原人无法精确分辨周围的胡人部落那样,匈奴人也无法精确分辨中原各国的军队。

在冒顿看来,眼前的汉军和秦军装束一样,旗帜颜色也一样,而且又有长城之利,进可攻退可守。

这种仗打不得!

于是,匈奴人就不战自退了。

毕竟草原游牧民族的目的,大多是为了求财,如果在求财的过程中,丢掉性命就不好了。

要知道,冒顿上位之后,颁布了一项新的规定。

某人战死之后,只要有人能够把他的尸体送回家,那么就可以继承死者的帐篷跟牛羊,包括对方的妻子!

所以,这种自己死了,别人吃自己的牛羊,住自己的帐篷,还睡自己女人的事情,傻子才干!

匈奴人退走后,韩信内心深处,也同样感到几分庆幸。

毕竟,在空旷的草原上,和匈奴人用骑兵决战,对于他个人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步兵、车兵、骑兵、弩兵等多兵种结阵而战,韩信自忱不输于古今任何一个名将,但要想打这种无准备无经验之仗,心中发虚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迎着刘盈点漆乌黑的眼睛,刘邦虽然不信他嘴上说的话,但心中还是很是受用。

一个温馨的家庭,能给人带来无尽拼搏的勇气和力量。

刘盈看了看陆续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汉军士兵,笑着对刘邦说道:“父亲,城中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和热水,我们还是进城吧!”

刘邦闻了闻有些发嗖的自己,情不自禁点点头。

这一路之上,光顾着逃命了,谁还顾得上洗脸洗衣服,现如今这么一闲下来之后,只觉得浑身瘙痒难耐。

他回头看了看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卢绾,伸手拉着对方,笑呵呵说道:“走,给乃公搓搓背!”

一旁的刘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捅了捅身边的樊哙问道:“卢叔这是怎么了?”

樊哙同样满脸疑惑,摇了摇头:“不知道,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再见到的时候,就是这个鬼样子了……”

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可能是撞邪了吧,等下找点狗屎化开,给他洗个澡就好了!”

你们汉朝人,都这么狂野的吗……刘盈愣住,慢慢从樊哙身边退开。

樊哙则换上了一副大惊小怪的神情:“你,没听说过《日书》吗?”

刘盈挠了挠头,这种书他听说过,类似于后世的老皇历,上面有简单的测吉凶的方法。

吕雉就有一卷,只是他不认识上面那些曲里拐弯的字,所以没看过……

作为一只文盲,他当时迫切的需要一本图文版!

樊哙顿时来了精神,他凑到刘盈面前,一脸兴奋地说道:“我给你说,狗屎可是一种好东西!”

“相传当年大舜的父亲,继母和异父异母的弟弟总是看他不顺眼,于是某天假装请他喝酒,准备灌醉了之后杀死他!”

“大舜是个厚道人,以己及人之下,自然不疑有他。只是他的两个妻子,娥皇女英却不傻,看破了这个奸计之后,于是计上心头……”

他说道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娥皇女英是怎么做的?”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音柱,呸,是只羡大舜每一天……刘盈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三观持续崩碎中。

樊哙神神秘秘说道:“狗屎!娥皇女英给大舜准备的,是一包夹杂了狗屎的药,将这种神物在水里溶解了之后,用它沐浴,大舜千杯不醉,从而逃过一劫!”

呵呵,大舜的棺材板我按不住了,你等他今晚找你聊聊天吧……刘盈再次远离樊哙,三观彻底碎了一地。

樊哙说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脸猥琐地问道:“见过了没有?是不是和别人说的那样,是个美人胚子?”

什么鬼,见过谁?刘盈眨眨眼睛,有些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樊哙一脸别装了的神情,继续说道:“就是汉王给你定下的那房亲事,不是说人已经被护送到了关中了吗?”

刘盈一脸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衣袖,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匈奴未灭,何以……”

他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虽然霍去病天纵英才,但却太过短命了,剽窃的他的原话,不吉利!

等等,刚才樊哙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对了,美人胚子……

美人胚子!

刘盈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老刘这个人行,能处!

他蹦蹦跳跳的向刘邦追了上去,准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胚子!

……

九江郡,六县。

这里是九江王英布的都城,此刻这座城市在他的打理下,重新焕发了生机,士农工商往来不绝,街面之上人流如织。

北门,一行上百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渐渐靠近,领头之人看了看城头上飘扬的英布旗帜,于是回头下令。

“换装,展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