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战鼓声声,汉军中央的步兵方阵开始稳步前推。

云车之上,韩信手持望远镜,密切注视着远处雍军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做出应对。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千军万马作战,昨天晚上他辗转反侧直到晨光微熹才终于睡着。

这时候听着这隆隆的鼓声,内心的忐忑尽去,胸中充满信心。

此战,能赢!

而在远处,雍军之中同样鼓声大噪,一个个步兵方阵缓步上前。

你要战,就作战!

双方临近一箭之地的时候,只见漫空箭矢,一支支在空中急速穿梭的羽箭,密集如同蝗群飞过,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落向人群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的士兵全部将盾牌举向空中,噼里啪啦如同冰雹砸落的声音连绵不绝,间或夹杂着中箭者的惨呼,密密麻麻的方阵中,不时出现一个个缺口。

云车之上,随着韩信手中的令旗挥舞,隆隆作响的鼓声一变,中军幕府处升起一面旌旗。

在战斗中升起的旌旗,是调动长枪兵参战的一种旗帜。

远处缓步推进的步兵方阵中,立刻升起同样的旗帜。

这种行为称之为‘应旗’,是前军指挥告诉主将,自己已经得到命令,并且正在执行的方式。

在战场之上,前敌指挥和中军幕府之间相距太远,战机稍纵即逝,凭借传令兵喊话是不现实的。

再加上前敌指挥位于万军之中,能够接收到的敌军信息是很有限的,所以开战之初首要做到的就是严明军纪。

无论中军发出什么样的指令,前敌指挥必须要无条件,且不折不扣地执行!

古今中外,服从命令听指挥,都是强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刹那间,枪兵方阵开始加速前冲。

一支支两丈多长的长枪上,那虽然样式不一,材质不一的枪头,无不反射着耀目的阳光,随着士兵的快速移动,而上上下下的晃动。

之所以样式不一,则主要是刘盈那里的产能不足,很多枪兵手中的长枪,是之前的长戟去掉小枝后改的。

随着汉军枪兵的慢慢接近,对面的雍军士兵傻了。

无他,敌人手中的长枪,长度几乎是他们手中大戟的一倍!

雍军使用的大戟,沿用的是秦国的制式,戟杆的长度约在一丈,而长枪兵手中的长枪,杆长两丈,刃长一尺!

一寸长,一寸强!

雍军步兵虽然奋力拨打着汉军的枪杆,但还是有许多晃来晃去的长枪,冲过格挡,慢慢的刺到了他们的眼前。

步兵方阵作战,你挨着我,我靠着你,哪有什么辗转腾挪的空间,让士兵去闪避迎面而来的攻击。

雍军士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慢吞吞,摇摇晃晃的枪头刺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浑身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出而渐渐消失。

这他么没法玩了!

雍军的云车之上,章邯同样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也无能为力。

毕竟,雍军手中拿着的是长戟,不是金箍棒,念两句口诀就可以无限增长……

在他的中军幕府中,一面羽旗慢慢升起。

这是用来调动剑盾兵参战的旗帜。

既然长戟兵无法扛住战线,那么就换上剑盾兵,去贴近对方作战!

一寸短,一寸险!

利用盾牌的格挡优势,强行挤到对方长枪兵的面前,然后和他们近身肉搏!

汉军云车之上,韩信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他挥舞令旗,中军幕府面向左军的方向,升起一面鸟旗和一面鹰旗,这是号令车骑,以及陷阵敢死之士出击的信号。

步兵结阵而战,合千百人之力于一体,这是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

此刻,雍军调整部署,剑盾兵前进替代长戟兵作战,两支不同军队交换站位的时候,混乱就不可避免的发生。

如此良机若是错过,就不是他韩信了!

号令既下,远处各军纷纷应旗。

不过最先用行动响应命令的,还是左军之中那二百七十三辆,车轴上装有利刃的驷马战车。

这里是关中平原的北端,虽有丘陵,但总体的地面却十分平坦。

于是,这一从商周年间开始大放异彩,一直威风了上千年的古老兵器,再一次展露出了它势不可当的锋芒。

两百七十三辆战车,一千零九十二匹马,四千三百六十八只马蹄,重重踩踏着地面,带起滚滚尘土,如同一条无可匹敌的巨龙在大地之上飞腾。

在战车之后,五千名轻骑更是奋勇争先。

他们早就看章邯,以及章邯手中的那群刑徒不满了,如今投降了汉军之后,自然要给汉王送上一份见面礼才是!

而且在韩信改良军规之后,汉军几乎全盘套用了秦军的军功爵体系。

斩首,记功!

刹那间,战车如同山崩一般压向雍军战阵,而紧随其后,不甘示弱的轻骑则像潮水一般卷了过去。

“不好!”

听到蹄声阵阵如同雷鸣之后,章邯转过头去一看,顿觉魂飞魄散。

“对面指挥作战的究竟是谁?”

“是刘邦?”

“不,区区一泗上亭长,如何能做出如此羚羊挂角般的指挥?”

“我军,败了……”

章邯在心中如闪电般的推演了一番,得出最终结论,他匆匆走下云台,命人将指挥左军的章平找来。

至于远处即将被屠戮的士兵,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

“大王!”

章平从战马上跳下,旋即被远处的哭嚎之声吸引。

汉军右军不动,他的左军自然也保持在对峙状态,两军相差数里,中军这里的事情他完全是一无所知。

章邯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此战我军已然战败,孤命令你留在好畤坚守,城外士兵,能撤回城中多少,就撤回多少……”

章平急匆匆问道:“那大王呢?”

章邯皱眉:“孤去栎阳见司马欣一趟,无论如何要让他发兵增援!”

他斩钉截铁的接着说道:“半月之内,援兵必然会到,到时你领兵从城内杀出,孤带兵在城外策应,必然可以杀退汉军!”

章平重重点头:“遵命!”

只需要在这里坚守半个月的话,那他还是完全有把握的,毕竟他所在的左军还有几千人马,这里的溃兵还能再收拢个万八千的。

这样一来,凭借着近两万军队,再加上城中数千民夫,守一座拥有城墙的城池是没有问题的。

但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援军是否能尽快到来。

毕竟,孤军守城,考验的就是守军的意志。

当外无强援,而眼前的敌人却多不胜数的时候,即便是坚城一座,也同样无济于事!

……

日暮时分,战场的喊杀声沉寂了,平原之上唯有汉军欢呼胜利的声音。

汉军中军幕府,刘邦捋着胡须,用力拍打着韩信的肩膀,他的笑声就没有停歇过。

一旁的卢绾上前,将韩信从刘邦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避免没有被敌人杀死的将军,死在自己人手中!

韩信向卢绾投了一个感激的神色,满脸苦楚的揉着被刘邦大力拍打过的地方。

第一次,果然很痛!

他看着满脸喜悦之情的刘邦,心中有些明白对方此刻为何这样。

自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并没有得到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骤然被提升为统领全军,节制诸将的大将军,刘邦这个汉王,背负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此战若是败了,只怕整个汉国,都会就此分崩离析。

没有人,会愿意追随一个按照自己喜好,来擢升部下的领袖。

好在,此战胜了!

大帐外,负责打扫战场的曹参走入,他先是看了韩信一眼,有些不知道该向对方说些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军中各种针对韩信的举动,大多都有他或多或少的怂恿。

毕竟,在韩信没有来之前,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将军这个位置,都是默认会封给曹参,或是卢绾的。

可没想到,青梅不及天降。

卢绾并没有争夺大将军的想法,自然无可无不可,但曹参就不同了,他一直在铆着劲证明自己。

此战过后,他服了。

不过他在看了韩信一眼之后,如同往常那样迅速移开视线,看向对他露出温和笑容的刘邦:“回禀汉王,此战我军阵斩一万,生俘四千有余,缴获金鼓旗帜无算……”

刘邦止住笑意,长叹一声:“战死者厚殓,生俘者有伤的全力救治,不要因为曾是敌人,而有所差异!”

曹参抱拳应命而去,在帐篷外,见到了一个宛如从土堆里刨出来的的泥人,樊哙。

“看个屁,没见过跟在战车后被扬了一身土的?”